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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带来麻烦的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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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心事重重,一路疾走。伞撑得不仔细,两边肩头都湿了。
今日行人少,秀才家住得也僻静,出来时没看到人。
但她忧虑,那三个打手背后的势力,会不会另安排了人,在远处、暗处盯着。她感觉那股势力很不一般,如果被看到了……这条小命可就悬了。
她不怕死,但死亡那一刻的痛苦,能避当然要避。
那些人要找的珠钗,会不会就是她遗失的那个?极有可能。
南珠虽然珍贵稀奇,但有钱人家要买也不难,高端的珍宝阁、首饰铺都能买到,犯不着杀人越货。
除非……像她丢的那个一样,藏着什么惊天玄秘!
十二年前,她在死之前不仅用全身的力气握紧了珠钗,还把胳膊压在怀里,就怕不小心被人踢走。
死后,不顾残留在魂魄的痛楚,立刻夺舍了附近念力最薄弱的一个小吏。
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尸身。
没有人翻动。
忱王有令,这些前朝余孽要曝尸三日。
其他人的尸体还有可能被移开些,给后边儿的让让位。
她身份特殊,腰斩台上就她一个。加上死相最凄惨,身体成了两截,内脏流了一地,整个泡在血泊里,更是无人愿意接近。
她稍稍放心。
待阖族尽戮,行刑完毕,刑场落了锁。
运气不错,她附身的这位差役今晚可以来值守。
附身与转世不同,因强行夺取凡人的命格,会遭到天道的压制和因果的反噬,堪比万蚁噬身之痛。
加上新死的痛苦和恐惧,魂魄与肉身的不兼容,她强忍着,一路像走在刀尖上。到家一躺下几乎就起不来了。
等亥时过半,一同当差的胥吏过来喊,才挣扎着爬起床。
深夜的刑场阴气森森,空气中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风刮过栅栏,听起来像鬼哭。
她正琢磨着怎么翻过栅栏溜进去,透过缝隙往腰斩台那儿一瞥,人就懵住了。
尸体呢?!她的尸体怎么不见了!
她急忙揉揉眼,趴在栅栏上看了个仔细,真的不见了!
找了一同当差的问,才知道下午他们散值之后,宫里忽然传来命令,让监斩太监回头,把秋思公主的尸体殓了。
她赶忙出窍,把肉身还给“原住户”,魂体飘去皇宫。
灵堂居然设在正殿天合殿内,梓木做棺,还未下葬就套了两重棺椁。旁边放着几箱金钱、缯絮、绣被、衣物……烟烛缭绕,烧的是上好的安息香;挽幛层叠,写着各种华丽哀婉的悼词。
她魂都麻了,当时把她搞得那么惨,现在摆这些豪华的排面有什么意义?
无语之后,赶紧钻进棺里。
……珠钗呢???
她尸体的手依然紧紧蜷着,保持着攥东西的姿势。但被人塞了根玉如意,原本的鸾衔南珠不见了踪影。
她在裹着的金丝绸缎、塞得满满的玉璧珠玑里头找了又找,连九窍塞都没放过,愣是没找到她的东西。
她要裂开。
骂骂咧咧地在皇宫里转了三十圈,放弃了。
后来又探查了半个月,上到忱王,下到经手的人,都没有谁提到,或者拿着那个珠钗。
既然宫中找不到,一定是流落民间了。
她本想在坊间随便借具新死的尸体栖身,结果运气极差,飘出皇宫的时候,好死不死撞见勾魂使者。
修炼轮回诀,最怕的就是勾魂使者的锁链。
当时就被硬生生拖去轮回了。
这次转世为翠儿。像每次转世一样,她十岁才恢复记忆。
两年来,一直留意着坊间的各类奇闻,转过无数家首饰铺、当铺,没有一点线索……
这一世的身份太差了。如果是什么王公贵族就好了,一声令下,不管多离奇,底下人都会办妥。
原以为这辈子与那珠钗无缘,没想到兜兜转转的,这玩意儿落在自家小姐手里了。
她却不觉得是好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她还没有能持有珠钗的能力啊……
原本以为无人注意一根小小的珠钗,无人知道这是什么宝物,没想到会有一方无名势力觊觎。
到底是谁派来的呢……
会是,忱王吗?
毕竟这东西跟他有点关系。保不准,他这几年翻了旧康国的藏书阁,得到了珠钗的线索?
她叹气,势单力薄的,真跟忱王对上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走到周府门口,忍不住轻轻哆嗦。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
“翠儿!下雨天还在外头跑腿呢?”周家的几个下人正蹲在檐下闲聊,看到她回来,笑眯眯地打招呼。
“是……小姐叫我去送她自己做的山药糕给李家小姐呢。”她随便扯了个理由,李家小姐是周小姐的手帕交,住得不远不近。
她喘了口气,抹了抹鬓边的水珠。“小姐呢?”
“还在里面呢,跟太太们聊天儿。”
她点点头,“好,那我先进去了。”
今日夫人的几位好友来访,夫人硬摁着小姐作陪。平时夫人看得严,也就这时候她能偷偷溜出府。
到得后院的花厅,透过雕窗往里瞧,几位太太仍在饮茶闲聊,时不时发出愉快的轻笑。
席间只一位芳龄少女,百般无聊地玩手里的纸花。攥来攥去,都快捏成一坨。
忽然,话题似乎拐到了她身上,她腼腆又骄傲地笑了笑,扶了扶发髻间的一柄珠钗。心上人送的礼物被众人夸赞了,周小姐分外开心,暗暗得意。
她看上的人,眼光自然好啦~
又想到花前月下那时,心上人柔情脉脉地看着她,在她手心放下这珠钗,许下下月趁吉日来家里提亲的承诺。
想及此,周小姐脸上荡起红晕。
明日,偷偷去看他吧!也不知翠儿把药送到没,他身子好些没……
正想着呢,余光便瞥见雕窗外的那张脸。
周小姐眼睛一亮,“娘,我出去更衣。”
夫人看她这个样子,笑着摇摇头。
周小姐一出来就往婢女身上扑:“翠儿!如何如何,东西送到了吗?他有没有拆开呀,有好好吃药吗,今天精气神怎么样!”
翠儿白着脸,张了张口,哽了半天才道:“小姐,咱们回房里说吧。”
周小姐闻言,心下一沉,惴惴不安地拉着翠儿回闺房。
一路上,翠儿时不时瞟她头上的珠钗。
……还真是这一柄!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就送到了眼前。
她面上不显,心里狠狠激动了一把。
门一关,周小姐抓着她问,“怎么回事?”
“他……”她原打算直截了当告知,但对上那双明亮、担忧的眸子,“他死了”三个字在嘴边转了转,又咽了下去。
“……东西没送到。”她低下头,把怀里的包裹奉上。
“为什么呀!”
“他……好像不在家,我在门口喊了喊,没人出来。”
“笨!”周小姐生气地用指头点她的头,“你不会敲敲门么!外头雨声大,就你这小猫似的嗓子,他肯定听不见。”
小姐生闷气,背过身去不理睬。翠儿挠挠头,轻手轻脚地避了出来。
心情沉重地叹气。暂时捱过一节,可是能瞒多久呢?
最迟明天……就会被发现了。
这可是人命大案,很快会传到周府。
小姐那么聪明,立马就知道她撒谎。
继而会怀疑,为什么要撒谎?是不是跟命案有关?
……啊,她真是自找麻烦!
翠儿郁闷地搓搓鼻子,算了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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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地下。
过了午,天色还是暗的。便有人卷起两边的竹帘,让这间不大的厅堂亮了起来。
栏杆边斜倚着的男子,半躺半坐,衣裳半敞,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他左脸戴着半边黑色的面具,神色慵懒,仿佛刚刚睡醒,在神游。
但正说着话的黑衣下属不敢有任何不恭。
他跟在男子身边好几年了,知道男子随时都是这么一副病歪歪、松垮垮的样子。但如果有人因此而轻视,对男子不敬,到最后也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旁边小几上,红泥的小炉煮着茶。男子倒上一盅,修长、骨瘦的手搭在杯沿。
懒洋洋的凤目微抬,瞥了眼地上陈列的三具尸体。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帝都之内,低调行事。谁给他的胆子,去杀那个秀才?”
“这人,是半路出家,并非我们阁内培养的杀手……”
顶着极具威压的审视,黑衣人冷汗直冒,补充道:“原想只是从普通百姓嘴里套情报而已,这么小的活计,派阁内杀手去,实在杀鸡用牛刀。”
“他本是塘南江那块儿的悍匪,江湖上有点名声,近日才来帝都投靠我们……”黑衣人的声音越说越小。
男子拈杯饮茶,慢悠悠道:“塘南江?‘青恶蛟’可是臭名昭著啊。怎么,看我前阵子没怎么管事,就能糊弄我了?”他目光凉凉地落下。
“不,不敢……”
男子看那具尸体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垃圾,“别什么货色都往阁里捡。”
“是,是……”
“管事不利,等会儿下去领罚。”
“是……”
“这件事瞒着,别让她知道……算了。”男子捏了捏鼻根,“她总会知道。”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跳过,“先说聆风珠的事,有什么线索?”
“术苑的人搜了魂,说是,与坊间一家富户的丫鬟有关。”
“丫鬟?”
“是,对方似乎是一个修真者。”
男子琢磨片刻,笑了,“一个修真者,隐于市,给人当奴仆?”
黑衣人擦汗,“这……修真者都有些怪脾气,也许……”
“实力如何?”
“较弱,推测在一品术师左右。杀了三人,主要是因他们轻敌。”
男子轻笑,“有点意思。”
他想了想,抬头看向檐外的落雨,凤眼微眯。“给这位小朋友送张帖子,让她带上聆风珠,今晚来见我。”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提醒:“今晚……您约了青玉楼的漱梨姑娘在碧湖见面……”
“无妨,就让她来碧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