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匦检制度 ...
-
一句话说的鱼保家冒出了冷汗，身子一颤又跪了下去：“乐家的事，本与我无关。”
“哦？”他不说还好，一说杨语欢倒是觉出了不对：“本与你无关？还是真与你无关？我可不是这么听的，我听说，当年乐家出事的那把壶，就是你告的密。”
“不是……”鱼保家再争，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之人，更不喜求人，能找上门来已经是犹豫了太久，这会儿着实无力和杨语欢再争什么，索性借着这气氛沉默了下去。
杨语欢何等人，她在欢场里摸爬滚打那么长时间，靠的就是识人善辩的本事，不仅会看人，更会诈人，一见鱼保家有这种反应，直接不出声了。
恒峥和她默契已久，见这情形也明白了她想要干什么，干脆一起闭了嘴。
说话最怕的就是冷场，尤其是关键时刻的突然沉默，更何况鱼保家因为徐敬业兵变的事情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心里极其彷徨，一见两人沉默，冷汗又开始往下冒。
红袖馆已经是他最后可以求助的地方，如果这儿都要放弃他的话，那么，他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
没人知道从扬州到洛阳，这一路鱼保家经历了什么。
坦白说，鱼保家当初去帮徐敬业的时候，除了风雨令之外，并非没有私心。作为好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徐敬业起兵的目的是什么，而在知道的情况下，还要去帮，自然是想借他的兵bian去为自己谋一个将来。
鱼保家并非像别人眼中看到的那样，只研究机关，不看世事，事实上，他对于自己的将来始终都有一个设想，而那个设想，是与乐家人有关的。
当年的乐家，出身并不算好，人亦不算多金，单单是凭了一手的好机关便青云直上，成了皇帝眼中的红人，这份荣耀，他也想有，而且，他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有。
但一直以来，他的父亲都没能给他提供这样的机会。
鱼承晔那个人，做官做的太清白，又太刚正，刚正的甚至有些迂腐，什么事情都要按步就班的来，明明知道自己儿子鱼保家不是个读书的料，却不肯另寻他法，始终还是坚持要他走科举那条路，并且一直在鼓励着，告诉他眼下大唐正在网罗天下人才，科举制度更是分门别类的什么都有，只要他肯认真学习，自然日后会不愁吃喝。
鱼保家生来叛逆，更对这样的承诺嗤之以鼻。
“不愁吃喝。”鱼保家对着父亲冷笑：“我要的是不愁吃喝么？我要的是光耀门楣！名留千古！”
父子之间这样的争议太多，却又谁都说不动谁，于是久而久之，他们便不谈了。
不谈的结果是，鱼承晔不再规劝自己儿子读书考科举，鱼保家则干脆扔了书本，一心研究起了机关，并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借着一手好机关，为自己谋得一个将来。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心思，鱼保家才在徐敬业起兵的时候做了大胆的猜测。
如果他成，那么，按照历朝历代的规律，徐敬业必然是第一等的大功臣，而帮助他的自己，也会从中谋利，恰在这时，风雨令也来了令印，于是，鱼保家就这样借着风雨令的由头，进入了徐敬业的军营，几乎尽了全力去辅他造反。
只是，鱼保家万万都没想到，徐敬业空有一腔想要“辅佐皇室”“精忠报国”的心，却完全没有那份能耐，闹到最后，甚至连自己个全尸都保不住。
鱼保家早在李孝逸打进扬州城的时候，便看透了这一切，为求自保，他甚至扔了刚刚抓来的苗秀，放弃了从她手里得到更多乐家机关的机会。
可没想到的是，鱼保家一路隐姓埋名的跑了回来，人刚到洛阳还没消停下来，就听到了徐敬业被抓、被杀，爵位被夺，祖父被剖棺戮尸的消息。
鱼保家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敢大意，只得先回家求助……
“徐敬业起兵，受牵连者众，其实你也清楚，太后此举并非只是为了惩戒那些起兵的人，更重要的是想清理掉一批她看着不顺眼的人。”恒峥在沉默半响之后，悠悠的吐出了一句话。
他真是悠然自得的说着话，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是，不管怎么样，太后就算是想清理人，也是需要有些借口的，所以，但凡和徐敬业有关的人，都被列到了名单里。”
恒峥本就聪明，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的时候，终于学会了应用识人辨色的那一套，并把这套东西用到了鱼保家的身上：“你父亲却没打算理你，因为他觉得，你是给鱼家带来了灾难，恨不得你自此远离家门，不再认你这个儿子。”
这事，其实他只是听到了一些而已，还是从空语和尚嘴里听说的。
不过，空语说的不够多，他只说这鱼家父子有过争吵，但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是什么，后面的那些话，是恒峥自己猜的。
杨语欢有些意外的看着恒峥，她着实没想到，一惯以温厚见长的恒峥，居然也会有这么残酷的面具。
是的，残酷。
至少，在鱼保家看来是这样的，他在恒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里，再次抖出了一身的冷汗。
恒峥笑笑：“好像，你除了来找我，也没有什么退路可寻，我估计，你在来之前，应该知道风雨令早就分成了几半，是吧……”
话，说的不多，却在点子上。
鱼保家在外逃之前，自然是见过老令主，也自然从他那里得到了不想伸出援手帮自己的回应，眼下再听恒峥一说，到底是沉不住气了：“但这件事，与乐家又有何关系？”
“没有。”恒峥直接摇头：“但是，我想知道。”
鱼保家怔了怔：“你和苗秀有关系？”
“这个我不需要告诉你。”恒峥挑眉：“乐家的事情，对我来说，自然是有用的，我现在想知道这件事情，以做他用，不可以么？”
鱼保家不出声了。
杨语欢笑笑：“这求不求人的，其实也是要看态度的，连句知心的话都不肯给，谁知道我们帮了你，转头会不会被人卖了呢？”
鱼保家抬头刚要说话，杨语欢便又加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倒也不重要，我觉得，你来之前应该打听过，三郎和风雨令现在的身份，恕我大胆的猜一下，若是你父亲肯帮你引见太后，那估计你也不会找到我这来，这会儿功夫，早去跑到太后眼前哭去了。”
鱼保家刚刚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
杨语欢见状叹了口气，换了另外一种口气和恒峥一唱一和：“三郎，我是真觉着他没什么诚意呢，你想啊，当初他跟着徐敬业出生入死，过后都敢扔了人不管呢，谁知道会不会有天也扔了我们不管呢，我们还是不冒这个险了，太后现在虽然有心要用你，可我们这些做事的，说的话做的事，也都是要小心的，万一哪句不对，伤了人，就不好了，你说呢？”
她本是有意提醒恒峥，恒峥一听会意：“也是，既然这样……”
话音未落，地上的鱼保家已经出了声：“乐家灭门之事，与我无关，与风雨令有关，而且，乐家现在还有人在风雨令中。”
恒峥愣了愣，努力保持口气的平稳：“你是说，现在？”
这么说来，乐家除了苗秀之外，果然还有传人。
“是，现在。”鱼保家确定，终于握上了自己手里的最后一颗筹码：“那人，就在风雨楼中，一直被困，始终无法外出。”
恒峥这一惊非同小可：“为什么？”
鱼保家呆了呆，不肯说话了。
杨语欢倒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没有承诺他的打算：“你说的已经够多了，既然不想说下去……也罢，我们并不强求。”
鱼保家急了：“你们刚才答应了我。”
“我答应你，会将你引见给太后。”恒峥突然对他玩起了文字游戏：“至于能否凭着自己的手艺在太后面前赢回一切，看你自己了。”
**
已至春时，红袖馆内绿芽初露，处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鱼保家离去的背影却在这片生机中显的死气沉沉，形如鬼魅。
恒峥一直在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良久未能出声。
在他决定冷下脸来对鱼保家的时候，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比如，自己的心境。
莫名中，他已经完成了从置身事外到主动参与其中的转变，那接下来……
“有些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杨语欢在他后面轻语。
听不出她话里有什么劝慰的成份，恒峥回头笑笑，依然没说话。
杨语欢也没再劝什么，但觉得两人就这么沉默下去似乎也不太好，无端端的就会有些疏远的意味，于是想了想，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沉默：“风雨楼的事，你知道么？”
“大约听空语和林歆说了一些，就在城效，离这里也不算远，好像林歆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恒峥头都没回。
鱼保家的人影已经不见了，眼前只留青葱一片的春意盎然。
红袖馆所处的地方看不到草长莺飞，只有人世繁华，只是这份繁华，却承载了太多的沉重，搞的他心情都轻松不起来，不过，面对杨语欢时，恒峥也不想透露出什么来。
最近一段时间，他知道杨语欢与上官婉儿走的近，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也没办法，更无奈的是，他本能防着上官婉儿的心情，似乎也在杨语欢面前张开了一张网，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恒峥不愿意承认这个，说到底，他也是因为杨语欢才离的家，若认了两人的离心，便等于默认了当时自己选择的错误，晃了晃头，恒峥带着无奈的心情，把话题引到了风雨楼上：“你说，他们囚禁的那个人，真会是乐家的人么？”
“我觉得鱼保家说的话，不应该是假的。”
恒峥不提，杨语欢自然也什么都不多想：“那，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林歆，或者苗秀呢？”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匦检制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