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大唐风雨令》周北纬

36、扬州兵变

　　那一瞬间，苗秀的身子有些僵，她不太习惯这样的林歆，更不太习惯于心里那点微妙的变化。

　　好像，一根浮木，突然靠了岸，虽然不知道那岸是否可以依靠，但游荡的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稳定了下来。

　　“我知道你在想办法找圣人。”林歆倒是知道苗秀的性格，也不废话：“而且一直苦寻无门，恒峥他们没骗你，圣人现在的处境的确很微妙，太后完全不让他见外人。”

　　苗秀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

　　静夜，林歆的口气无端染上了一丝柔情：“不过，我见着圣人了。”

　　“什么？”苗秀一惊抬头：“你见着了？什么时候？”

　　“刚刚。”林歆的半边身子站在月色的阴影中，看不出他神情的变化，但林歆却听的出来苗秀的紧张：“空语把你要见圣人却见不到的事情告诉我之后，我偷着潜进了宫里，见了圣人，也见着了秋茗。”

　　“秋茗叫我回来真是圣人的安排？”

　　“是。”林歆点头，从身上摸出一封信来：“圣人在宫里查到了些什么，想亲口告诉你，但是看现在的情形已经不太可能了，于是他便写了封信，让我交给你，还有，秋茗已经偷着潜回了宫，他那一身的功夫，侍卫也拦不住他。”

　　上好的宣纸被折成三折交到了苗秀的手中，借着月色，苗秀看到了上面染着的血，不多，却触目惊心：“你受伤了？”

　　“小伤。”林歆的声音平静如昔：“刀来剑往的，受点伤也很正常……我以为你会先问我那个掌门令牌的事。”

　　“你既然把那个东西交给了我，那想说的话就一定会说的，不想说的话，我问你也是无益。”苗秀当真不问，握着宣纸的手隐约的有些汗意渗出，但她偏了身子去看那信纸时候，看的却是信上的血。

　　血的确不多，但林歆刚刚藏信的地方是胸口……

　　苗秀叹了口气，先把宣纸收好，到底还是燃了一盏灯：“我看看你的伤。”

　　一个人独闯深宫，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灯光摇曳下，林歆的脸色苍白，额头有汗，整个人都无力的靠在墙上，神情却一如即往的坚硬，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见苗秀凑过来，他居然还往后缩了一下，但这一动，却牵到了身子上的伤，可他却硬是将那呻吟吞了下去。

　　只是，苗秀的手伸过来时，林歆没动。

　　苗秀虽出身富贵，却没享受过富贵的生活，一双手更是被各种粗活和机关磨上了老茧，粗糙又冰冷，可那手解开林歆衣服的时候，他的心跳却突然加速了。

　　一些回忆和猜测，开始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

　　“这么重的伤。”苗秀叹息：“你还说没事。”

　　一条刀疤横贯前胸，血肉外翻，虽不深，却太长了，他好像只是胡乱的处理的一下就过来了，血都没止住。

　　林歆不答，伸手递上了金创药。

　　那是秋茗护着他出来的时候硬塞给他的，他说他日后估计只能想办法在宫里护着圣人，再见面的机会不多，让他多保重。

　　苗秀本就懂医，一看那药便知出处，也不多问，只说了声忍着点，便小心的把药洒在了林歆的伤口上。

　　细细的粉末刚一触到伤口，林歆的手便握成了拳，身子亦开始微微的抖，可人还死撑着不动。

　　苗秀没说什么，抬手替他擦了擦汗。

　　那药来自悦般国，之前苗秀在宫里的时候见过，主药是什么不记得了，但她知道里面加了些小蓟，用上之后会令伤口极速收缩，止血极快，却很疼。

　　“掌门令牌是怎么到你手里的？”苗秀问，试图分散林歆的注意力。

　　林歆知道她的意思，却像不肯领情一般咬着牙说：“你先看信，圣人的信里，解释了很多。”

　　苗秀看了他一眼，灯光下，林歆的额头依然是豆大的汗珠，看样子依然疼的厉害，索性便过去把他扶到了自己床上。

　　林歆愣了愣：“我……”

　　“躺下吧。”苗秀头都没抬，帮他脱了靴子。

　　这会儿，她才看见上面布满了灰尘，脚跟的地方几乎磨破了：“你从那面回来就直接过来了？”

　　“嗯。”最初的激痛过了，林歆总算是能说出话来了，却极少见的不好意思往下躺，苗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林歆却真的别扭了：“我……你先看信吧，然后我去找恒峥……”

　　“我还有话要问你，你先躺下。”苗秀懒得再说什么，干脆把话说的更直接了些：“就你现在的模样，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我先看信，回头再看你的伤。”

　　林歆没办法，只能就着她的手靠在被子上，却在身子沾到铺子的时候，小心的让身前的血避开了她的被褥。

　　苗秀看在眼里，却当没看见，起身去把灯拿了过来，凑近展开。

　　**

　　李旦素好工笔隶书，苗秀在宫里服侍他的时候，见过他的字，异常的秀丽工整，这封信却写的有些草，看样子是急促而成的，无称呼，亦无落款，只有内容，不用用的依然是李旦恬静而淡然的口气，像是对一位朋友：

　　“此前，我曾应过你，代你去查乐家之事，但现在看来，我能查到的已然不多，这信，是在你离宫之后我无意间得到的，并不代表结局，只能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具体的情况我已告知秋茗，若无变故，他会将事情转交到刘侍郎的手上，你得了空闲，直接去找刘侍郎问即可。”

　　信后，就是鱼保家的告密函。

　　密函也很短，是写给太后的，内容说的和外面的传闻几乎没什么两样，就是在称乐家制造了酒壶，并会在合壁宫夜宴中使用，试图毒害太子。

　　在密函中，鱼保家详细的写明了那酒壶的用法，以及乐游之勾结的御厨和宫女的名单。

　　“假的！”苗秀忍不住轻呼出声，林歆却没回应，苗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苗秀有心想推醒他，却见他鼻息沉重，竟然像是睡的很放心一般，不由的又是心头一软。

　　她自战乱中走出，知道军中的疲惫有多折磨人，战争无时无刻都会发生，人在战火中亦不得安宁，就连睡梦中都要握着刀提着剑，有时，那种警觉并非是为了伤敌，仅仅是为了自卫而已。

　　怕自己不知哪时哪刻，便会在敌军的刀剑下丧失了性命，更别说是他这样本来就心底有事的人。

　　叹了口气，她放弃了叫他的念头，偏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苗秀心头一紧，本能的拉过被子盖住了林歆，压低声音问：“谁？”

　　“我。”门外清丽的声音传来，居然是杨语欢。

　　这大半夜的，她来做什么？苗秀略一犹豫，过去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这些日子，杨语欢为了她见天子的事没少忙乎，彼此间虽然性格不太合的来，却也能好好的说上几句话了。

　　“空语和尚来了，但是没停留，说是还有别的事要做，又走了，不过他告诉我林歆在你这，要我过来看看。”杨语欢说是过来看看，却没往里走，似是在等苗秀的同意。

　　苗秀略一犹豫，把人让了进来，这才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盒。

　　杨语欢见她盯着小盒看，便解释：“是药，我就是听空语说他身上有伤，这才拿些药过来，你懂医的，我也放心。”

　　苗秀点头接过，没说什么。

　　杨语欢知道她就这种性子，也没介意：“我和三郎从后门过来的，刚进来的时候发现秋大娘子睡下了，也没吵她，三郎觉得夜深进女人的闺房不太好，还在外面等着，他让我问你，林歆接下来要是不走的话，就一直在你这么？你们可有商量过？”

　　话里话外的，居然把两人当成了亲密的朋友。

　　苗秀哪会听不出来，一时间有些愣，更急着解释：“我没问过他，他身上有伤……晕过去了。”

　　杨语欢掩口笑了：“看你急的，我又没说什么，再说了，你又不是头一回救他，三郎和我的意思是，要不等他醒了你问问他的意见，若是他想在你藏着，那就不妨藏些日子，把伤养好了再说，三郎说有些事也好找他问问，若是他要另寻别处的话，三郎说，别叫他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空语都说了，风雨令本来就是他的，现在硬塞给了三郎，活生生的把三郎的生活搅了个乱七八糟，总得给些解释才行。”

　　这话，尤其是后半句，倒是实情，苗秀莞尔：“是，回头我会把话传到。”

　　“那便好。”杨语欢笑笑，也不往里看：“你先问着，一会儿我让胭脂送些床被什么的，西厢房那里还空着，你好歹去休息一下，他虽然受了伤，但能跑到这来，说明还能撑着，你也别忘了休息，有什么事，明天三郎再过来与你们商量。”

　　苗秀点头，刚要说些什么，杨语欢却像会了意似的补充：“放心，当初留这个院子给秋大娘子，就是知道有这么一天的，两家离的虽然不近，却有后门通着，走的时候注意些，别人不会注意到的，你只要听好暗号就行了，回头秋大娘子自然会帮你看着。”

　　苗秀感激：“我记下了。”

　　杨语欢点点头，想想又说了一句：“还有，这些日子，上官婉儿来的有些频繁，你出入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直到现在我都不太能摸的清这人的底细，怕是万一她再看到了粥铺，尤其是看到林歆就麻烦了。”

　　“好。”苗秀再次点头：“我会与林歆说的。”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上官婉儿频繁的找过来，可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么？”

　　杨语欢叹了口气，微微有些沉默。

　　苗秀以为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我只是随便问问，娘子不说也罢。”

　　“不是这个，还是裴中书的事，还有刘侍郎。”杨语欢摇头：“裴中书下狱后，朝堂之上泾渭分明的成了两派，一派坚持裴中书一定会反，另一派一直在替裴中书叫冤，因为这事，太后被吵的头疼，就派上官婉儿过来找恒峥，看看他能不能在民间使把劲儿。”

　　“民间？”苗秀意外：“这是朝堂上的事，民间怎么使劲。”

　　杨语欢只能叹气：“因为风雨令啊……三郎现在不是风雨令的令主嘛，太后说，风雨令在这种时候，应该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