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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四)老李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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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妈妈,哪里去呀?大清早的。”益引四处转悠,打算找彩嫣她们说说话,正好看见何妈妈往楼下赶。
“哎哟,是益大人呐,下面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何妈妈心急如焚,却不敢不停下来。当然了,益引不是那种喜欢故意刁难别人的人,说:“哦,一起吧。”
在底楼的一角,有很多人围在那里,其中主要是水手,彩嫣她们也在。人群中央躺着一具尸体,季礼参与过破案,知道保护现场的重要性,不让众人过于靠近。
“散了,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看,死的又不是你。”何妈妈看见死了人,怕事情闹大,会受到牵连,急忙让人去把尸体抬起来扔到河里。季礼见他们如此草菅人命,一脚踢倒几个准备抬尸体的壮汉。
“又是你……少侠,你看到了,他是喝醉了酒,从楼上摔下来、摔死的。放在这儿会影响大家的心情,出门碰到死人,多不吉利呀。”何妈妈满头是汗,要不是她知道季礼惹不起,一定会找他拼命。苏州知府正在船上,如果传到他耳里,追究下来,何妈妈想想都提心吊胆。
“何妈妈,你话说得不对!一只蚂蚁没了,也会让人悲伤,还有什么事情比人死更重要。不能借口吉利或不吉利,我们就对人命置若罔闻。”要论斗嘴,季礼肯定不是对手,益引得主动帮忙,不然会像上次一样,脚又要遭殃。
“益大人,您说该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何妈妈知道她再也不能私底下处理掉尸体,只好退而求其次,主动协助益引,说不定上面会觉得她态度积极而给予奖励。
“用生命换来的公道最珍贵,人命大于天!一个人死了,我们必须找出原因——这位大叔是在用生命跟我们讲道理,我们应该认真查出他的死因,弄清楚他要讲述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道理,以便从中吸取教训,不犯与他同样的错误。道理是他用性命换来的,没有比这个更珍贵的了,对吧,何妈妈。”话是说给彩嫣听的,希望她能理解自己一直钟情于破案的原因。
何妈妈哪敢说不对,她连忙喝退那些壮汉。益引上前检查尸体,发现死者额头上有一块大包,摁一下,头骨深陷下去。又到楼梯上反复勘察,看见楼梯扶手下有一块基木,棱角分明,死者貌似是撞到棱角处才肿起一块大包。翻开眼皮,眼睛内血管破裂,是窒息死亡的特征。
“死者喝醉了酒,下楼时不小心脚滑,头撞到了那块木头的棱角处,导致死亡。不过,未免出差错,我想再仔细检查下死者的身体。何妈妈,找一间空房,把尸体抬进去。”益引担心凶手知道后会提高警惕,没说是谋杀。
在楼上的某间空房,益引脱光尸体的衣服,看见几道瘀痕,应该是由于滚下楼梯而形成的,没有其它发现。以前查案的时候,季礼和彩嫣会在旁边给点意见,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益引感到很无助。这样可不行,要出去走走,打听打听消息,或许能从别人嘴中得到线索。
为了避免惊动凶手,益引换上了伙计的衣裳。死者是位水手,楼下有家水手们常去的饭馆,益引去那点了几样小菜,叫上一壶茶,清闲地听着别人聊天。
饭馆陈设破旧,达官显贵、红粉佳人自然不会来。不出所料,有很多人谈起这件凶案。益引要来一坛酒,装成想听故事的样子请他们喝。水手们见有酒,更是打开了话匣子。
“老李呀,真是好人,昨天还请大家喝花酒呢。有了钱,也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苦命的兄弟。”
“好人是好人,老李这辈子就毁在色字上了。拿昨天来说,那么些姑娘,他愣是一个也看不上,还说要去睡花魁。他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花魁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想的吗?这不,折寿了吧。唉,真可惜。”
“你别这么说,我有看见老李拿着一袋银子,要不他怎么有钱请我们喝花酒。有了钱,谁不想尝尝花魁的味道……不知道他在哪发了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下流,益引听不下去,走了。这次收获甚多,知道了死者叫老李,死前去找过白雪。那样的话,白雪或许是见到他的最后一个人。好吧,先去找她问问情况。
“哎哟,益大人精气神真好,想必是来约我们家姑娘吃午饭啦。”有个丫鬟打开门,见是益引,打趣着说。
益引白了她一眼,好你个死丫头,上次没惩罚你们,就觉得本大人好欺负啦。
白雪会意,让丫鬟退下,亲自给益引上茶。
“白雪姑娘,今天早上死了人,你听说了吗?”益引可不想呆太长时间,彩嫣是要误会的,得开门见山。
白雪优雅地品着茶,像是习惯,并不顾及益引的焦虑。半天,她才慢吞吞地说了句——“听过”。仅两个字,她不是在刁难本大人吗?上次我可是帮了她一个好大的忙,急人之所急,她不懂得感恩吗?
“我听说他昨晚来找过你,是在什么时辰?跟你说了些什么?”快点说吧,我得走了,我家还有一个醋瓶子呢!
“益公子来找白雪,不谈风月,只谈案情,不太好吧?小女子可是船上有名的花魁,在这条江上,没几位公子哥不认识我花魁白雪的。”
白雪摆出一副猫戏老鼠的架势。益引明白了,对方是在小看自己。要谈风月,她有够老练,可我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姑娘要谈风月,那好,我去把何妈妈请来,姑娘也去把你的情郎叫来,咱们四人坐下来慢慢谈,可好?”
“无趣!”白雪重重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背朝益引。“说吧,想从我这打听什么?”
还生气,算你狠。益引只好一五一十询问老李昨晚来时的情形。她回答:“真是穷心未灭,色心又起。拿一袋银子,想让我陪,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我让丫鬟直接打发他走了。”
益引问那袋银子有多少,她说大概三百两;又问老李来的时辰,她说是子时。嗯,都对上了。从尸斑的多少和颜色深浅来看,老李确实是子时去世的。也就是说,老李是见完白雪后被人谋杀的。凶手会是谁?是白雪吗?不像!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不会因老李一两句戏言而要了他的命。哦,对了,那袋银子,在老李身上并没有发现,去哪了?这是谋财害命,会是谁呢?凶手知道老李有一袋银子,肯定与他关系不浅。老李不至于拿着银子到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那好,找何妈妈把老李的关系网问清楚。
益引拉开门出来,听见有人“嗯、嗯”,循着声音望去,看见秀儿在擦拭柱子。左右观望,没有发现其他人,于是,益引轻轻走过去,问:“秀儿姑娘,忙着呢,有什么吩咐啊?”
秀儿低声道:“快走,彩嫣在那边。”然后,她继续漫不经心擦柱子。益引偷偷瞥了一眼秀儿所暗示的方向,彩嫣确实在那帮忙打扫灰尘,可她两只眼珠正盯着这边呢。秀儿!你故意的吧,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总要跟我作对。我迟早要当着季礼的面,揭开你这副伪善的面孔!
益引那叫一个狼狈,把身体缩成一团,溜走了。他仿佛感觉到有一束不知从哪射来的雷火,要把他整个人烤焦,再碾成齑粉。
唉,算了,还是多想想案情吧。老李见完白雪后,被人推下楼,捂住口鼻,窒息而死,这不会有错。可半夜子时,凶手如何确认老李会从案发地经过?一定是跟踪,早有预谋。目击证人估计是找不着,但银子比较好找。知道老李有银子的,大多是水手,他们生活穷困,有犯案动机。船上的水手并不多,让何妈妈带人搜查下,说不定能找到脏银。由于没有透露过老李是被人谋杀,指不定凶手已经麻痹大意了。
益引找到何妈妈,说明来意。她打发丫鬟找来了一位船头,介绍道:“益公子,他是何应水,船上的水手归他管。”
何应水,见过面,是上次从白雪衣柜内掉出来的那位。
三人商量对策,益引建议趁凶手没有防范,突击检查,三百两银子,很容易找着。何妈妈不赞同,理由是一下子难以找到那么多伙计来执行,何应水也说短时间内无法集合所有的水手。既然如此,只能等到第二天早上了。
清晨,当红日刚探出岸边青山时,何妈妈打发人来请。不及洗漱,益引匆忙赶往船舱。水手早已被控制,经益引暗示,何妈妈指挥搜查每位水手的物品。
船舱内昏暗、潮湿,光线只能透过上面几个简单的通风口进来,即便此时是白天,也需要点蜡烛才能看清。里面还摆放了许多食物,散发着刺鼻的腐味,让人很不舒服。要不是急于找到银子,益引才不愿意呆下去。但想想水手们长年累月在如此狭窄、充满异味,还几乎没有光线的环境中生活,也只好强忍着。
伙计们搜查了个遍,没有找着银子。益引失望极了,想,凶手把银子藏哪了?难道凶手不是水手,判断失误了?沉思良久,益引让何妈妈继续留意那袋银子,出了船舱。
左右想不通,益引去了停放老李尸体的房间,再次仔细检查,想看看能否找到其他线索。老李有一袋银子,死后银子没了,是谋财害命没错啊。凶手不是水手,还会是什么人?凶手拿了银子,应该不敢马上花掉,一定能找到吧。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哦,不对,老李哪来的三百两银子?他只是个苦力,三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之前没想到要查银子的来源,可现在去问那些水手,他们肯定不会跟自己说实话。经过早上的突击检查,他们说不定正诅咒着自己呢,这可如何是好?
益引在尸体边发愣,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可能是今天太辛苦了吧,醒来后,发现天已黑,肚子正咕咕叫,该找点吃的了。
“咚、咚、咚。”益引敲响了彩嫣的房门。
“这么晚了,谁呀?”
“彩嫣,是我。”
“彩嫣,我饿了。”益引坐下来后,可伶兮兮望着彩嫣,希望她大发慈悲,赏点吃的。彩嫣拿来几个烧饼和一大碗炖好的鱼汤,还热着呢。事后回想起,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可口的一餐,此生都不会忘记。
……在群山环抱的一片空草地上,彩嫣领着孩子在前面慢跑,益引站在原地等着。距离差不多了,他喊道:“彩嫣,你跟孩子跑快点,我要开始追喽。”
“再等等。”彩嫣笑着答应。益引再站了一会,不等了,撒丫子就追。不久,追上了,他抱起小孩,跑过去拉着彩嫣的手,三人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彩嫣,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我感觉你是从天而降的仙女,是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的……可你为什么总是对我不理不睬?”益引抱着孩子,幸福地搂着彩嫣。
“我不是仙女,我是恶魔,恶魔都是这样子的。”依靠在益引肩膀上的彩嫣,含蓄地笑着。
“不,你是仙女,恶魔那会如此善良。你知道吗?陪孩子玩游戏时,跟仙女一样。”
“彩嫣,我们放风筝去吧。”
“谁?是谁在说话?哎,彩嫣,你别走,孩子怎么也不见了?”益引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睁睁看着彩嫣从空中飘走,然后消失……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益引张开双眼,原来是南柯一梦,才想起昨日在彩嫣房间内坐到了很晚,又睡着了。该死的船舱,不会生病了吧。
“哎哟,益大人也在呀。可惜我只做了三个风筝,要不,益大人您忙去吧。”秀儿完全无视益引的存在,拉走了彩嫣。更可恨的是季礼,在她身后,像个跟屁虫。
“没关系,我同季少侠放一个风筝,反正我也不太会放,正好可以向你们学习学习。”还能怎样,厚着脸皮,跟她们走吧。
天空些许阴沉,吹起了和煦的微风,正适合放风筝。在船楼顶上,花团锦簇,她们三个玩得不亦乐乎。季礼不时展现他的花样放发,赢得她俩阵阵喝彩。益引只有干看着的份,有时想帮忙拉下线,都遭嫌弃。
“喂、喂,帮我把线圈拿过来,我还要放高点。”秀儿玩得尽兴时,发现线已经到底了。益引递线圈给她,在接线圈时,她不小心手滑,风筝飞走了。
“你看看你,多没用。人家当官,整天应酬,自然官运亨通。看到知府大人没有,船上的官大老爷,有事没事,都往他那凑。再看看你,整天闲得发慌,一点用都没有。线也拿不好,你一年俸禄有多少?”秀儿见风筝跑了,把气全撒在益引头上。
“俸禄,这个……这个……”益引被问地有点结巴。
“看来是没有了。哪家姑娘要是跟了你,还不得受一辈子苦,买卖你总会做吧?”秀儿盛气凌人,她是故意让益引难堪。
她怎么知道我没有俸禄,一定又是季礼你了。益引瞥向彩嫣,说:“谁说我不会做买卖,只是近来时运不太好。贩猪,羊涨价;贩羊,猪涨价;猪羊一起贩,国家打兽仗。再说了,古人言,君子不谋食,你懂吗?”益引转过头来,把线圈重重放在秀儿手里,走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