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一段被遗忘的乡村旧事》清风剑客

9、老太太重病

　　老太太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家大门口的那一条她走了几十年的门槛，有朝一日，竟然会担断她的腿，而无论做什么事情，向来都是小心谨慎的老太太，这一次，却会无端地跌倒，老太太真的是彻底地输在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手里了，而且输得还很惨，但是不管怎么说，秀儿到底还是回来了，秀儿在听到老母亲摔倒在地，发了那一阵沉闷的响声时，秀儿猛地转过头来，朝着倒在地面上的老太太揪心地一声哭喊：

　　“妈妈呀，都是女儿不对，一切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今后再也不敢了呀……”

　　秀儿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响彻云霄，老太太原本就绿得发青的面孔，如今又因为腿部剧烈的生疼，而十分痛苦地扭曲着，头上的汗水也很快地渗了出来，满额头都是，老太太还是睡倒在地面上，她的头依偎在秀儿的怀里，眼睛瞪得很大，骨碌碌地直盯着秀儿看，老太太的嘴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要命地喘着粗气，嘴角边因为咳嗽而残留的鲜血，也已经变成了深黑的暗红色，凝成了血块儿，挂在嘴角边上，秀儿见到老母亲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变成这样，心下既是悔恨，又十分地内疚，秀儿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秀儿大声地哭喊着，那是一种对于现实而无奈的疾呼和控诉，秀儿的声音渐渐地嘶哑了下去，如同淹没在水底里，低吟而又沉重的闷雷！

　　老太太被大儿子赵昌九赶忙背到村子里的赤脚医生那里，赤脚医生用手轻轻一摸，便告诉赵昌九说，老太太右边的小腿骨折了，赤脚医生没办法医治，这还得要送到无为县人民医院里，做进一步的治疗才行！说得也是，老太太已经放十多岁了，哪里还架得住这样强烈的摔倒，没有要老太太的命，就算是老天格外地开恩了！

　　赵昌九和秀儿的丈夫两个人，又手忙脚乱地叫来一辆拉货的小板车，铺上稻草，盖上被絮，安抚老太太赶紧卧倒在上面，简单收拾完毕，两个人便急忙拉起板车，朝十几公里之外的无为县城赶去。

　　自从老太太的腿被不小心地摔断以后，老太太的身子骨，眼看是大不如以前了，整个人也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少，老太太再也没有太多的力气去训斥她那个不听话的秀儿了，她只能一天到晚地躺在床上，依旧用她的那一双威严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老太太憔悴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老太太的头发，如同蓬草一样，散乱地堆积在头上，也不愿意让我的母亲或者秀儿去帮她梳理，老太太整天都是面色苍冷，偶尔勉强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艰难地挣扎着坐起来一会儿，依然用她的眼睛去审视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嘴里什么话也不愿意多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秀儿没有和她的丈夫一起回去，而是选择留在赵祠村，留在老太太的身边，悉心照顾、日夜服侍着身体不便的老母亲，仿佛是在为自己的过错而赎罪，而老太太每次都是十分执拗地拒绝喝秀儿亲手为她熬煎的、那些品尝起来苦巴拉饥的中草药，尽管医生明确地告诉老太太说，这些药物能够帮助老太太尽快将摔断的骨头给接好，但是老太太就是不愿意配合！

　　老太太不愿意跟秀儿多说一句话，只要秀儿在家里，老太太就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即使秀儿对她再怎么亲切，老太太却都不会用正眼多看秀儿一眼，老太太每次见到秀儿来到自己的床头时，不但不配合，反而有意地将身子侧向床的里面，背对着秀儿，老太太这是在和秀儿赌气呢，这让秀儿心酸不已！

　　有的时候，秀儿好不容易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熬好了满满的一大碗中草药，用调羹和好，等到不太烫的时候，亲手端到老太太的床边，还未来得及提醒老太太要坐起来喝药，老太太便将头转了过去，秀儿无法，只好轻声地呼喊着老太太，期望老母亲能够原谅自己过去的任性妄为，然后坐起来喝下这碗难以下咽的草药，但是老太太哪里管得了这些，她对秀儿一直都是不予理睬，这让秀儿越来越难受，秀儿好多次哭着求老太太喝一口药，老太太根本就听不进去，有些时候，老太太也许被秀儿纠缠得烦了，便板着面孔，蹒跚地转过身子来，随手一挥，秀儿手里的汤羹便一齐飞将出去，瓷碗磕在坚硬的地上，“铛”地一声碎了，而那些滚热的汤药，也溅了秀儿一身，秀儿只是默默地将碗的碎屑清扫干净，然后悄悄地将房门扣上，脸上也早已泪水泛滥了……

　　自从老太太不小心摔断腿之后，秀儿也不再蛮横，秀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也成熟了许多，秀儿像是换了一个人，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胡闹了，秀儿变得更加安静了，也许是这残酷的现实让秀儿不得不低头，也许是秀儿心里也是知道的，这样折腾下去，也是于事无补的，所以秀儿干脆就这样了吧，只是，秀儿很难取得老太太的原谅，也许是在那个年代，秀儿的无故离婚，确实深深地伤害了老太太的心吧！

　　秀儿的嫂子，也就是我的母亲，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当初刚刚嫁到赵祠村，见到妹妹秀儿的时候，那个当时才只有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如今却仿佛是被严霜暴打了似的，饱受折磨、瓣叶飘零，恰如秀儿曲折离奇的身世，很多时候，我的母亲看在眼里，也疼在心上，善良而又仁慈的母亲，都为秀儿的不幸遭遇而默默流泪。

　　在母亲的记忆里，那个一直都是活泼开朗、美丽热情的秀儿，那个一天到晚都跟在她的身后，冲着她前前后后一口一个“嫂子”叫唤的妹妹秀儿，如今却是这副模样，秀儿待在赵祠村，整天都是忧心忡忡的，仿佛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重重心思，母亲知道，在秀儿的心里，一直都住着一个人，秀儿也一直都把那个人深深地放在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上，秀儿不可能将那个人忘记的，这么多年过去，秀儿虽然没有再和那个人取得联系，但是在秀儿的心里，秀儿对于那个人的思念反而愈来愈深，这样绵延不绝的思念之情，如同是酝酿了多年的玉液琼浆，年月越深，越是醇香甘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