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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鹿 ...

  •   葛天寅端着药粥走进房间,看到女子裹在被子里,严严实实地抱着自己,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葛天寅的动作很轻,加上本身功夫就极好,进屋时可以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可那女子还是在葛天寅进门的刹那就敏锐地抬头向她看去,狭长的眼睛眯起,警惕地盯着她,抓着被褥的手指也慢慢缩紧,把光滑的丝被攥出层层褶皱。

      葛天寅看到她这副样子倒没有生气,以前她也没少遇到这种事,已经习惯了。她停在原地不再走动,轻轻对女子说:“你看。”

      女子低着下巴,目光阴沉地盯着她。

      葛天寅用调羹把药粥和匀,舀了一小勺喂进自己嘴里,故意吞咽得很大声,让她听到,证明这粥没毒,然后把碗连端盘一同放在门口,退出门外。门快合上的时候,葛天寅又把门打开,对她说:“就算你不肯吃,但你肯定想活着离开这里,也不想家里的人担心,所以快点好起来吧。”然后关门离开了。

      女子慢慢松开攥着被褥的手,目光落在门口的搪瓷碗上。白色的搪瓷碗,因为掺了杂质,看起来有些泛黄,碗缘还缺了一个小口,小小的调羹孤零零靠在一旁,在酱色的端盘的衬托下倒是显得很白净。

      看了一会,她又躺平身子,合上了眼。

      第二早葛天寅又来给她送粥,看到门口原封不动的碗勺,什么也没说,端起来两三口喝完了。隔夜的粥冻成一团,夹着药味,苦涩又刺喉咙,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然后把新熬好热腾腾的粥放在端盘上,照常先叫躺在床上的女子,自己先吃一口给她看,再离开。

      不过从这天开始,每一次送粥时葛天寅都会在碗边放上一朵小花。

      女子从来不吃葛天寅送的东西,只是在她进屋时防备地盯着她,整张脸埋在漆黑的发丝里,脸上爬满伤疤,看不清她的情绪,但从她身上散发出抗拒气息从削减半分。

      连续三个月,她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有葛天寅趁她深度昏迷时喂她喝的一点药水。

      又一次咽下冰冷的药粥,收起枯萎的花儿,葛天寅垂下眼,眼神幽深地看向床上闭着眼睛的人,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再过几天哥哥就要派她去墟天做任务了,到时候她不能照顾她,不知该怎么办......

      端起空碗,葛天寅合上门,慢慢地走,心中不禁有些凄凉:几十年都过了,才让你慢慢苏醒过来,好不容易到了能够化形调养的阶段,你难道要自断生路吗?

      你难道要......我这些年的功夫和希望都白白废掉,变作徒劳?

      哎。

      葛天寅也无计可施了。

      一切,听天命吧,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

      冬渐深,寒愈浓。

      又一阵寒潮过境,秘境边城暴雨连连。

      早些年补过的瓦房又开始漏水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烦总是出在要命关头上。上边瓦没补好,下边窗户纸又破了,里边柴浇湿了,外边棚又塌了,打得葛天寅措手不及。

      呼风啸雨里,葛天寅穿着单薄的布衣在院中忙来忙去,一不小心跌倒还染了一身泥,衣衫黏在身上,脏乱狼狈。

      好不容易把雨棚支好了,她急忙赶到女子住的那间房里,担心今夜雨太大屋顶又漏雨需要补瓦,还得给她换个火盆,把窗户再紧紧,多给她加床厚棉被。

      葛天寅拿了木盆跑过去,按照惯例先敲门,再轻轻推门进去,点了一小支蜡烛,查看房顶,还好没有漏雨,不过明早白天还是得再补补瓦。检查完屋顶,葛天寅准备先回房洗澡换身干净衣服再来给女子加被子,不经意朝床上看了一眼,不由惊住了。

      床上躲在被子里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墨黑的兽,它屈腿窝在被褥中,头颅蔫蔫地搭在枕头上,头顶结痂的角根渗出黑血,整个身子瑟瑟发抖,看起来十分痛苦。

      葛天寅哀哀叹了一口气,责备又心疼地给了它一记眼刀子,小声说:“撑吧,叫你撑吧。”

      葛天寅慢慢走过去,伸手抱它,它抖了一下,偏开脑袋,不要她碰它。

      葛天寅摘下头顶的花环,放在它的头上,俯下身舔了舔它渗血的角根,吸出污血,吐到木盆里,帮它把毒素排尽,又从随身背的百宝箱里找出一个玉净瓶,倒了药末在它的伤口上,用薄绢布轻轻包扎。

      似乎是角根的疼痛减轻了,它不再那样抵抗葛天寅,颤抖的身躯也慢慢稳下来。

      葛天寅轻轻抚摸它颈上柔顺的鬃毛,倾身抱了抱它,惊道:“怎么这么冷!”她看了眼墙角的火盆,已经熄灭了,窗户纸也破了几个洞,往房里不住地灌风。葛天寅急忙把它放下,帮它盖好被子,重新点好火盆,关上门走了。她现在身上全是湿的,不方便做事,还是先换好衣服再说。

      葛天寅先去柴房准备好热水,自己洗了澡,也又用大木桶准备了药汤,匆忙地把“丑鹿”抱进她的房里,和它一起泡进药汤。

      葛天寅窝在木桶里,用葫芦瓢给它浇水,仔细清理它身上剩下的伤口,还用软毛刷子给它整理毛发。她舀了一大瓢水从它头顶浇下去,“丑鹿”脑袋低了一下,微微抬了抬眼皮,沉沉看了葛天寅一眼,又合上眼,下巴搭在木桶边缘继续沉默。

      葛天寅笑着揉揉它的耳朵,蹭蹭它的脸颊,说:“还是小动物听话,你看你这样多可爱啊,哪像前几天,就知道作贱自己。”

      “丑鹿”的耳朵动了一下。

      葛天寅抱着它的脖子,靠在木桶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低着眼睫说:“如果自己都对自己不好了,那么谁还会对你好呢?我对你就比你对自己好。你平时一定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睡觉。”

      她低下头,摸摸它的前额,“对不对?”

      “丑鹿”往旁边挪了挪脖子,葛天寅丰满的胸脯正好抵在它的脖颈上,随着她的动作蹭来蹭去。

      葛天寅却捉住她,笑嘻嘻地说:“不许动,你动了我怎么给你上药?”

      “丑鹿”僵住了。

      葛天寅靠在它身上,捧着它的脸,看着她漆黑的眼珠,问:“你到底是什么呀,小鹿?”她在心里笑,是小鹿,天下最高贵的小鹿,能驱魔却邪的小鹿。她堂堂的葛天公主,怎么会看不出它是什么?

      它也静静看着她。

      葛天寅柔软的指腹摸在它脸上狰狞的伤疤上,“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抱住它,“我对你好,你也对自己好,好不好?”

      “丑鹿”轻轻动了下鼻子,哼出一股热气。

      葛天寅开心地笑,黏了一片草叶在它额前,“说好。”

      “丑鹿”别过头,葛天寅也不动它,再没说什么,只安静地给它梳毛。过了一会,它睁开眼,看了看她,很快又合上了,疼痛和疲惫让它很快陷入了昏睡。

      整理好毛发,葛天寅将它抱出来,放在毯子上给它擦干身上的水珠,仔细地上药,用软和的毛毯包住它,再抱回自己房里。今天这家伙都病得变回原形了,葛天寅不放心再放它单独过夜,而且它身上异常的冷,她想抱着它睡,可以用体温为它取暖,这样会好很多。

      睡觉之前葛天寅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灌好汤婆子放进被窝,小心翼翼把“丑鹿”塞进被窝里,再钻进去,抱着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好了。

      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丑鹿”还在被窝里,可是明显挪动过位子,靠在墙边,离葛天寅远远的。葛天寅看着它急切划清界限的模样,笑着无奈地摇头,起身换了衣服,去厨房熬了药粥,放在床头的木桌上。

      出门之前,葛天寅靠在它耳旁说:“今天你还不吃饭吗?小鹿就要吃饭才行,不然身体会越来越差的。”直起身走出门,突然转身,指着它说:“记得,要吃饭。”

      “丑鹿”动了动耳朵,没睁眼。等葛天寅离开后,它才缓缓抬起头,靠近床边的药粥,低头闻了闻,垂垂眼,又躺了回去。

      葛天寅每早辰时出门,申时回家,它已经熟悉了她的作息时间。

      太阳西落时,葛天寅挎着竹篮回来了,看到原封不动的药粥,深深叹一口气,坐到床边看它,“我真是败给你了。”

      它掀掀眼皮,闭上眼。

      葛天寅转转眼珠,捂嘴偷笑。她找了鱼竿钓着干草在它鼻尖晃悠,“小鹿看,甜甜的干草哟,尝一口?”

      它扭过头背对她。

      葛天寅换了胡萝卜,在它鼻端晃悠,“胡萝卜胡萝卜,好吃的胡萝卜~”

      它把脑袋转向一边。

      葛天寅绑了两颗蘑菇,在她嘴边吊来吊去,“美味的小蘑菇,养生又美颜~”

      它脑袋一缩,钻进了被窝里。

      葛天寅没辙了。她耸耸肩,摊手,“那就......睡觉吧。”

      “呼。”她吹灭蜡烛,拉开被子躺好,抱住它的脖子,很快睡着了。

      夜半风凉,葛天寅的被褥掀起一角,黑暗里它悄然睁开眼,低头咬住被角,给她盖好。

      天又亮了,葛天寅把药粥放在床边,摸摸它的额头说:“今天要吃饭了哦。”笑着挥挥手,“我去集市了。”

      它看着她出门,又闭上眼。

      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申时了,她还没有回来。

      它抬起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它觉得哪里不对,用力催动内息化成人形,在衣柜里随便找了衣服穿上,快步走出门,在院中看了看,捡了跟结实的木棍。

      葛天寅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流氓截了下来,她大声呼救,可是没人注意到她,于是她决定把这几个人引到人少的后巷里,把他们杀了。

      可是她的计划被打断了。

      “丑鹿”握着木棍慢慢走近他们,站在流氓身后,眼神阴冷。

      葛天寅衣不蔽体地抱着身体躲在墙角,惊慌失措地看着围在身前的暴徒。

      “丑鹿”眸子一沉,借着木棍耍出一套流利的剑舞,把几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击倒在地。

      她走到葛天寅身前,蹲下身,静静看着她。

      “小鹿。”葛天寅猛地扑了上来,抱住她。

      她肩膀一沉,葛天寅的头埋在她的颈窝,胸前的衣襟被泪水打湿。

      香软柔弱的小人躲在怀中,她犹豫片刻,缓缓抬起手,抱住了她,摸摸她的长发,动动唇,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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