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所念人》凤佳晔

3、三

　　三.

　　苏三省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咽喉，什么异样都没有。他哆哆嗦嗦伸手摸向衣兜，掏出烟来，手抖地点了好几次火没点着，最后终于点燃，苏三省像是渴望鸦片的瘾君子一样，靠在商店橱窗上陶醉地深深地吸了口烟。他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迈起脚步向军统站的秘密据点走去，他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苏三省的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传来之后，弄堂门口的黑衣人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恭敬道:“苏副区长。”
　　苏三省看着这昔日同僚，这声“副区长”这么多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上，一生一世过后听来依旧刺耳。曾树，背叛我，这一世你依旧得死在我手上。
　　苏三省头也不抬地往里走，弄堂两侧白色的墙壁上长着绿色的青苔，苏三省走过狭窄的巷道像穿过长长光阴，他一直自认为聪明前生却落得那么凄凉的境地，这一生该要怎么走才能不辜负重来这一趟？
　　苏三省红了眼眶，在模糊泪眼中看到姐姐，这一辈子一定要护好姐姐。还有呢？苏三省在模糊泪光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一张脸，美丽的脸，他原来不懂，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李小男，你弃我、辱我、伤我，践踏我一颗真心，如今苏三省重来一遭，我会让你后悔的。
　　苏三省踏进一处民宅，这是军统上海站的秘密据点之一，曾树和几个人凑了一桌牌局正在打牌，苏三省眯了眯眼，这个废物蛀虫！
　　曾树对他招了招手:“三省啊，我这正忙着，走不开，你去帮我倒杯茶来，要铁观音，不要太浓。快一点！”
　　苏三省咬紧牙关，低头恭敬道:“是。”打牌的那几个人一直在窃笑，堂堂上海站副区长一直干的是一个随从的活。他向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更何况经过一世磋磨，曾树这样的角色分量太轻了。
　　他恭恭敬敬地将茶水放到桌上，道:“曾区长，我想请两天假回去看看家姐。”做曾树对面的人嗤笑了一声，一边抹牌一边笑道:“苏副区长是不是看这两天风声紧，想回乡下避避风头啊？”
　　另一个人也笑着说:“那苏副区长可找对时间了，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农活了，省得苏副区长回来皮鞋上还粘着泥。”
　　曾树笑着假模假式地打断他们:“你们说什么呢，三省不是那样的人。”
　　又转头对苏三省道:“那你去吧，路上可要小心。”
　　对面的人又接话道:“就是就是，苏副区长可得千万小心，毕竟苏副区长握着整个上海站的名单呢，要是...哈哈，可不能对不住党国啊。”
　　苏三省被这句话刺了一下，抬头怨毒地看了他一眼，那个人被他的眼神盯得打了个寒噤，讪讪道:“三省，别生气，别生气，哥们儿开个玩笑嘛。”
　　苏三省挺着笔直的脊梁转身离去，手指关节攥得发出细微的声响。
　　苏三省一直很自卑，他本就出身不高，一个小村子里出来的，家里人大都被日本人杀了，他从来就孤僻，不爱说话。加入军统后他所见更加深了他的自卑，人人都有背景，人人都有后台，而他苏三省什么都没有。他不圆滑，不善于人交际，也就织不起不可或缺的关系网。苏三省只有能力与努力，他拼了命地努力，舍生忘死，爬到副区长的位置就再不能往前一步，而那个曾树，那个傻瓜废物，只是靠着自己老婆的裙带关系就可以踩在他头顶上作威作福！
　　苏三省经过上一生那凄苦的境地，对权势富贵的渴望淡了，但仇恨与偏执却愈发刻骨铭心。
　　他坐上回老家的火车，点上一支烟，靠着座椅后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