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妻妻》司书小隶

2、第 2 章

　　第二日夜里，秋雨如发丝儿一样地下着，清风一吹，四处乱钻。
　　三儿拿出当初五皇子赏赐的月白色缂丝云纹大氅，披在身上，爱怜地摸了摸绣面上的云纹，“五皇子高山景行，就如那天上的云朵般。”
　　三儿身后的五皇子魂体，“噗呲”笑出了声，只觉得小人儿有趣的紧，
　　“唉……”三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三儿的释然，令五皇子有些不舍，只是三儿有自己的路要走，‘活着’就得走自己该走的路。
　　五皇子想，再等等，等到三儿出嫁，离开此处。五皇子便不会再用这毫无实体的魂体来纠缠三儿。人鬼殊途，终究对活着的人不好。
　　三儿披上大氅提着一盏小油灯，向院中走去，丹桂飘香，这窗前的小桂花，香气清新怡人，只是这一年的桂花糕定是不能亲手做来尝尝了，伸手摘了几朵小花儿，送到唇边轻轻嗅了嗅，伸出丁香小舌卷进口中，细细咀嚼，巧笑嫣然，眉眼弯弯，“好吃……”
　　三儿向身后望了望，总觉得有一双眸子在深处凝视着自己，三儿有些茫然，觉得那眸子看待自己的感觉有些悲伤和不舍。

　　“哪位贵客，不妨出来一见，”三儿一时竟起了逗弄的心思，大概也想给自己寻些乐子来消遣一番。
　　五皇子心中一喜，刚要上前，就见三儿的目光穿透五皇子的魂魄，一人一鬼齐齐向身后望去。

　　树影微动，三儿心中一凛。
　　一个年过半百，灰色发丝微许凌乱之人，状似微醺，身材干瘦，眼神中的精光在这暗夜里尤为骇人。
　　那人抚开树枝，颤动的树枝溅出的几滴雨水落在三儿唇角，晶莹亮丽，却是冰冷非常。
　　三儿打了个冷颤，抖了抖心肝。
　　“父亲……”
　　“三儿，今年也十五了，父亲也从未好好看看你，明个儿你就要离开为父身边，为父这一晚定该好好的痛爱三儿一番，不然妄为人父，妄为人师啊，”
　　说着，捻起袖口试了试嘴角。
　　“三儿，就，就像往日那般……顺了为父的心思，便好。”
　　那双贪婪的眸子之中透漏出了几分阴狠。
　　三儿退后了几步，
　　“怎么，别的男子就使得，为父就使不得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做父亲的，想怎地，就怎地。哪还轮得到你质疑？”
　　“哼，还不快与我回房，让为父好好消遣一番，各自相安无事，便好。”
　　“如若在不从，定要给你一顿家法，打你个皮开肉裂，不也是老老实实地躺在榻上，任我欲为，”
　　父亲还是那个父亲，与往日的父亲没有什么不同，三儿一直都清楚，只是‘这一天’终究是在这一天发生，
　　“父亲，你一定要如此作为吗？”
　　‘□□’？从父亲将三儿作为交易的物件的那一天开始，三儿就知道，父亲终究有一天会枉顾人伦，做出更加下作之事的。
　　说道底，也不过是人性贪婪罢了。
　　※ ※ ※
　　“你，可冷到？你，可饿到？如此，你还有何不知足的。”
　　贪婪狠厉的眼神在三儿的周身，开始赤裸裸地打量了起来。
　　三儿向后院的角门处跑去，只是夜深了，各处门廊均都落了锁，哪里逃得出去，惹怒父亲的下场，定是生不如死的。
　　父亲这一晚，定是有备而来。
　　细细想来，也是没个什么好结果的。
　　果然，穆围不慌不忙地，如同猛兽戏弄幼小的猎物那般，迈着轻快愉悦的脚步，若即若离，不远不近地随在三儿身后。
　　三儿微乱的步伐，在暗夜里更像是舞动的仙子。飘飘欲仙，灵动惑人。圣洁而美丽的东西，总是吸引着更加恶毒的手段去摧残他，毁灭他。
　　然而，最最最令人期待的便是，他灰飞烟灭的那一瞬间。
　　……残虐的美，带着血腥，带着伤痕。
　　美好的东西，总要经历几番嗜血的雕琢才会更加，完美。
　　墨色青丝掩映在暗夜里，使得发丝间的一抹莹白之光宛若萤火，那么夺目，却更加危险。
　　三儿奔逃的脚步声，打破了暗夜里的寂寥，却又添上了恐惧之情，在暗夜里重重地划上了一笔。
　　“怎么，考虑的如何？”
　　“你以为，在这穆府里，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就像前两次那样，乖乖听话不好吗？只不过献身的对象换成了为父，就不愿意了吗？”
　　奔跑的娇喘声，加速了血液的流动，不断地刺激着蛰伏的野兽，更加预示着危险的临近。
　　那抹宛若萤火的银白流光划过，被雨水打湿的墨发散着水质光泽，如星辰倾泻而下，惊恐的水眸，颤抖着的红唇，娇喘的气息……
　　这样的一副美景，凭他是谁，都不得不被美人所诱惑。

　　“父亲，……”
　　三儿手中的白玉莲纹发簪，是那晚五皇子遗落下的。那晚三儿将那发簪牢牢地握在手中，三儿想，‘自己的第一个男人，能给自己别样温暖的第一个人，留下些许念想，或许还有这一丝丝的期盼，若他能回来，取这白玉簪子的时候，也能将自己接走，就好了。’
　　三儿从来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无用之人罢了，或许还没这簪子贵重，可是，事实证明，在五皇子眼中，这白玉簪子也不值钱。
　　“父亲，……”
　　三儿带着孺慕之情的祈求，并没有唤起父亲的良知。

　　那一步步接近三儿的步伐，更像是催命符一般，
　　三儿紧握着白玉簪，簪尾处的银质触感十分冰冷，此时更觉刺骨，而且锋利非常。锐利坚硬的簪尾，刺破颈间白嫩肌肤的触感，没有更多的疼痛，只有解脱的释然。
　　……那再深一寸，如何？
　　三儿，将簪尾一点一点地刺进了自己的颈间，感受着自己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最后一次对那个人的眷恋……
　　他的五皇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 ※ ※
　　“殿下？五殿下…..”能看到五皇子魂体的三儿，尚不自知，只道是，死前得以相间，于自己而言便是圆满，哪怕是虚幻也是好的。

　　五皇子看着穆围对三儿的几番纠缠，心中恶意渐浓，尤其是看到三儿手中紧握得那支莲纹白玉簪，“三儿喜欢，便拿去吧，”只是那时的三儿，因为彼此的爱欲缠绵深深昏睡过去，浅浅的一吻，从此生离死别，“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儿，自己不能带在身边，可惜了，自己是个短命的，可惜了……”
　　五皇子魂体恶意渐浓，开始不断地吸引着周遭的无数怨灵厉鬼，若不是有那一丝龙气护持，怕是早就化作厉鬼，将穆围的肉身撕裂吞噬，才能一解心中雷霆怒火。
　　只是，若真化作厉鬼，他与三儿怕就真的生生世世不得见了。
　　一双温暖的小手牵起了五皇子紧握的双拳，三儿皱眉，“殿下，可还认得三儿。”
　　五皇子的魂体被怨气纠缠神识逐渐混沌沉迷，若不是来自耳边的殷殷期盼之声，和传至心中的一丝暖意，怕是就再难清醒。
　　一个紧紧的拥抱，三儿发出一声此生圆满的叹息。

　　※ ※ ※
　　“不愿意吗？”
　　次日，岭南大将军王曜携着穆府的大小姐回门，男才女貌真真是一对璧人。
　　“小儿无福消受将军美意，小的替那不孝子领罪……”
　　穆围诚惶诚恐跪下领罪，话语之中的忠诚之意尽显，老泪纵横之态，完美地诠释了一位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心疾首。
　　“穆围，若三儿当真不愿入将军府，为何陪本将军良宵一度，而不寻死，偏偏在前日自缢呢？本将军疑惑的很，不如就请穆大人为本将军解惑，如何？”冷冽粗犷的嗓音，将穆围下的匍匐在地，三呼九叩地谢罪。
　　“罢了，左不过一个小玩意儿而已，只是将将得手还新鲜的紧。那日尝到了一点点味道，清冽甘甜，令人回味无穷，眨眼间又羽化飞逝，让人想牢牢握于指尖，时时刻刻把玩一番，才是最妙。可惜了……”

　　——可惜了。
　　漂浮在穆府的魂魄，细细回味着这样一句话，“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不过是五殿下的一个玩物，所以可惜了，可惜什么呢？
　　“五殿下说的那句‘可惜了’，与将军的那句。可是有什么不同？”
　　“自然是不同的，可惜了，我是个短命的，不能护你一世周全。”
　　二人魂体，携手走出了穆府。
　　“如此，你我二人做一对鬼夫鬼妻。从此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可好。”
　　三儿的小脸带出了两只小梨窝，连连应声点到，生怕再次错过眼前这个……
　　“殿下，生是三儿的人。死，便是三儿的魂。”
　　穆府门前，钟罄鼓乐，唢呐震天，见二人携手出府，礼炮齐鸣，烟花满天，一声声贺词，正视了二人的身份。
　　“恭迎鬼王，恭迎安殿下。历劫归来，魂归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