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仙女没啥用》云舒兰

45、四十四回

　　重塑记忆遇到了困难，苏音音更努力地施法，却一直遭遇后允飞意识中的一股强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她两条手臂都隐隐发麻，早已透支的体力更快速地流逝，渐渐有些站不稳。

　　“音音，实在不行就别勉强了吧，你这样会伤害到自己的！”江湛上前企图劝阻她。他感觉得到她的奋不顾身，仿佛就算为此牺牲也在所不惜。不行，她不可以牺牲，她牺牲了，谁来救他的母亲？他辛辛苦苦为她做了这么多事，精心安排这一切，难道都白费了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苏音音双眼紧闭，没有回应他。她的仙法已经开始反噬，面露痛楚之色，眉头紧皱，脸颊青一阵白一阵。她感应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居然在后允飞的眼中看到了泪水！她大吃一惊，再度闭上眼睛，竭尽全力施法，仔细分辨后允飞意识中那股顽强的力量是什么。

　　“啊！”苏音音低呼一声，睁开眼睛，整个人都被震开了，连退了几步，被江湛扶住。

　　“音音，你的身体……”江湛虽然扶住了苏音音，下一秒却觉得手中一会儿空一会儿实，定睛一看，苏音音的身体正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苏音音大口喘息着，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回不过神来。

　　是她，居然是她！后允飞意识中绝不妥协的部分居然是她苏音音！她根本没想过，她已经在后允飞的意识里存在得那么深刻，几乎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剥离！她终于在这些日子以来长久压抑的情绪中，感受到一丝快乐。

　　原来，他喜欢上她很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嘴边的笑意还没完全浮上来，苏音音脸色又猛地沉下去。静止的时空彻底松动了，人们被抹去的记忆居然在一点一滴地返回到意识中。

　　怎么会这样？她已经把所有的功力全都用尽了，居然没有用？苏音音焦急地看着人们的记忆回流，却对此无能为力，这一急之下，“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明暗闪烁得更加剧烈。

　　“音音，听我说，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他们的意识恢复了，他们就会醒过来，就会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这件事情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江湛试图抱起苏音音离开婚礼现场。

　　“没用的。”老七忽然从地下冒了出来，捻着胡子摇头道，“她就快灰飞烟灭了。”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矮小的老人是谁，但是看装扮也猜出几分，江湛心中一惊，同为神仙，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定是真的。他不由得急促道：“你说什么？灰飞烟灭？”

　　老七没有睬他，对苏音音说道：“小仙女儿，你真是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份了。王母娘娘一而再地饶恕你，你还是选择逆天命而为之。啧啧，这一次就算王母娘娘想放过你也没办法了。你法力如此低微，勉强施法引起反噬，不仅之前所做的成了无用功，而且，你马上就要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在天道轮回之间。”

　　江湛连忙恳求道：“你也是神仙，你一定可以救音音的对吗？”

　　老七哼笑一声，道：“我只是个地仙，救不了天庭的神仙。况且就算我能救她，按照天规，她还是要灰飞烟灭，永无轮回。唉，小仙女儿，趁着你元神还在，剩下的这点功力我就替你收了，免得浪费。本来你是欠我一百年的，不过老七我大度，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罢，老七挥舞了一下拐杖，将拐杖向前举起，另一只手一阵翻飞，只见苏音音身上渐渐笼罩上一层五彩的微光，汇成一柱，被老七的拐杖慢慢吸取。

　　“住手！”江湛跑上前，试图打落老七的拐杖，刚碰到便被震飞出去，摔倒在地。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苏音音身上剩余的法力被老七吸取干净，老七倏地隐身离去，留下苏音音的身体，一截一截慢慢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后允飞的记忆缺失最少，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一醒过来就看到眼前这幅诡异的画面，他瞬间目瞪口呆，完全反应不过来。苏音音只剩看着他的力气，一滴泪滑落下来，身体消失得更快了。

　　直到苏音音的上半身也开始随风消散，后允飞这才回过神来，本能地冲上前试图抱住苏音音，阻止她消失，然而只扑了一个空。他立刻再去抱她，每一次，手臂都直接穿过苏音音的身体。他的动作太大，手臂收回来，撞在自己身上，无法言明地痛。他不管不顾，更努力地去试，如同失去理智的疯子，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

　　苏音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笑了笑，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她的脸终于也随风往远处消散。

　　后允飞立刻向前追去。

　　江湛也下意识往前跨出一步，又收回来。他想不通，他的心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不只是为了救不回母亲，也为了苏音音。眼前浮现出苏音音为他换装的情形，耳边她清灵的声音还在回响：“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的！”

　　苏音音，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江湛顺着风向远方望去，心底涌上不舍，微微抽痛。

　　后允飞哪里追的上风，终于精疲力竭地停下来，痴痴地望着风消失的方向，眼中万般情绪交杂，迷茫、悲痛、惶恐、绝望……

　　忽然，他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疼，真切的疼痛清晰地在皮肤火辣着，后允飞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立刻幻灭。这一切不是梦，不是臆想，这一切居然是真的？可是……这怎么会是真的呢？一个活生生的人像电影特效般在眼前消失，这怎么可能是真的！除非……

　　后允飞双眼骤然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下去。除非，这个人是假的，存在于他的意识，是他的幻想。现在，他的复仇计划就要实现了，他再也不需要一个幻想的支撑，所以她消失了。

　　不，不会的。后允飞自顾自地不停摇头，看上去真的像个疯子。

　　不止他一个人能看见苏音音，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认识她，都和她一起生活过，难道他们都在配合他演戏？这根本说不通。

　　这时，众人已经清醒。记者们被消掉拍摄记录恢复正常，被拿走电池也回归原位。人们惊讶地发现，苏音音不见了，新郎不知何时跑到红毯通道的最远端，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柳非凡的父亲也是一头雾水，但一时间也顾不上许多，追上前去，把后允飞拽回来。

　　后允飞还沉浸在方才巨大的刺激中，任由他拽着，一点也不反抗。

　　“后允飞，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柳父这一问，全场的注意力又集中到后允飞身上，柳非凡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又期待又害怕，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后允飞神色恍惚地看看柳父，又看看柳非凡，忽然眼睛一亮，猛地攥住柳非凡的肩膀，急切道：“你刚才看见音音了吗？你没有看到她对不对？”

　　柳非凡被他有些怪异的样子吓到了，蹙起眉头，说不出话来。

　　“我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音音她没有来过，也没有消失，她不会离开我的，她当然不会离开我！”后允飞面露喜色，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忽然一把抱住柳非凡，喃喃道，“音音，别走，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爱你……”

　　新郎对着新娘向另一个女人深情告白，全场宾客嘘声四起。

　　人群中的江湛默默地看着后允飞，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原来后允飞对苏音音的感情这么深，原来他们俩心中早已是除了彼此容不下别的任何人。所以即便他倾尽所有，也不可能达到目的。

　　柳非凡被后允飞这番话刺伤，扬手甩了他一耳光，怒声道：“后允飞，你看清楚，今天要跟你结婚的是我柳非凡，不是苏音音！”

　　这一耳光让后允飞清醒过来，终于想起今天他要做的大事。但是此时此刻，这件他准备了这么久的大事，却显得如此没有意义。

　　苏音音在他眼前消失了，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现在就要去找他的音音！

　　“后允飞，这就是苏音音说的报复吧？”柳非凡一把拉住后允飞，眼中有泪，嘲讽地笑。她环顾四周，在场宾客或同情，或激动，或幸灾乐祸，或嘲讽轻视地看着她，这荒唐的一幕，已经通过现场媒体传遍全平苏市。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后允飞的精心演绎下，是真心地相信自己会幸福，是全心全意地准备和他重新开始！被全世界当成笑话无所谓，最可笑的，是自己知道自己真的只是个笑话。

　　后允飞脑子里只有去找苏音音这件事情，此刻的柳非凡对他来说只是一件障碍物。他狠狠将她甩开，向出口处拔腿就跑，却又被柳父拦住了。

　　“后允飞，你这个混账东西！今天你不说清楚，休想离开这里！”

　　后允飞同样狠狠挣脱开，一心想着离开，口中说出来的话已经不受大脑控制。

　　“你去问你的好女儿！你问问她，是怎么一边利用着我的百依百顺，一边又和江湛暗通曲幽！十年，你的好女儿骗了我十年！她是个凶手，她害死了我妈！你觉得她很优秀，你们都觉得她很完美对吧？那就抱着她美丽的面具继续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吧！我放弃，我认输，我不报仇了，找你们的好女婿江湛来娶你们的好女儿吧，别缠着我！”

　　提到江湛，后允飞身子一僵，猛地扑到江湛面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双眼血红，哑声吼道：“你知道音音在哪里对吧？你说，是不是你耍的把戏！你抢走柳非凡还不够，现在又来抢音音，哦……我忘了，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啊，你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妈妈管教，当然是抢别人的东西才能满足你空虚变态龌龊的内心！”

　　咬牙切齿地说着，后允飞忽然平静下来，诡异地冷笑道，“不不不不不，我怎么忘了？你已经不是什么有钱人了，你现在住那么破的房间，吃那么廉价的食物，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当然要把音音扣在身边了。音音那么善良，她供你吃供你住，你今天能穿得这么人模狗样，也是托音音的福吧？我跟你说，你把音音还给我，现在柳非凡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她需要一个丈夫把这场婚礼继续下去，来，我把胸花给你，去吧，去和她结婚，她那么优秀，足够养活你了……”

　　后允飞一边说一边边去取礼服上的胸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湛迎面一拳打倒在地，“你敢再说一句对我妈不敬的话，你就试试看。”

　　一旁的柳非凡在父亲质问的眼神中垂下头去，泪流不止。

　　忽然，天空飞来几架无人机，机身下方卡着小框。后允飞看着无人机笑，笑不出声音，咳出一口血来。这是他在婚礼前就做好的安排。

　　飞到宾客席，无人机按指令松开小框，数百张纸片掉落下来。

　　人们捡起来一看，不是纸片，是照片。照片记录了江湛和苏音音在日租房的生活，刻意挑了两人状态亲密的瞬间。

　　“原来江董……不是，江湛真的和苏音音有关系，当初她进公司的时候我就说了，你们还不信。”

　　“没想到后经理和苏音音也有关系，他们在公司是装不熟啊。”

　　R集团的员工窃窃私语，身旁的记者侧耳细听，时不时问几句话，惹来更多宾客加入八卦讨论。贵宾席上的赵总脸色铁青，愤然离去。本打算以这场婚礼炒作一下后允飞，这下倒好，成了丑闻了。

　　场面变得不可控制，霎时间，媒体一拥而上，把柳非凡和江湛团团围住，柳父护着柳非凡，突如其来的刺激一波一波考验着他的承受力，终于被记者们提问中犀利到甚至有些难听的词汇击倒，捂着心口倒下去。

　　“爸！”柳非凡尖声惊叫，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记者推开。一直在外围进不来的柳母终于闯进来，惊呼一声“老头子”，慌忙上前和柳非凡、江湛一起把柳父扶起来，帮他捋顺呼吸。

　　但是柳父一直只进气不呼气，脸色发青，渐渐惨白，翻起白眼来。

　　“救救我爸爸！别拍了！救救我爸爸！”

　　这场荒唐而可怕的婚礼，终于在柳非凡声嘶力竭地呼救声中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