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婴（清穿）》归涯居

6、琴

　　作为皇帝的妻妾，嫔妃们没有衣食之虑，自然也不需要外出工作，她们每天必须要考虑的只是该如何把时间用来吃喝玩乐。然而没有精神寄托的人往往最容易感到空虚。不过好在皇室里盛行搞各种各样的聚会，尤其是在春暖花开的日子。

　　那些嫔妃养尊处优，个个都懂得享受生活。只有到下午阳光不那么刺眼的时候，才会叫人在花园里最美的地方摆上桌椅，把猫，狗，画眉鸟儿都带出来。
　　女人坐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比如服饰，珠宝，以及是非和男人。但她们永远不会在公开场合谈论任何与政治有关的敏感话题。

　　有时候也会传宫外有品级的命妇进来陪伴。像那几个有名的福晋，比如四福晋。但其实她在不在场都一样。话那么少，永远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如果不是偶尔的一个微笑。我真要以为那是一座大理石雕像了。相比她的低调，八福晋则又走了另外一个极端。每次出场必定带来大队人马，吵吵嚷嚷，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晓得她大驾光临。就算落了座也没有片刻安静。三四个人围在身边侍候都不够。一会儿让人拿这个，一会儿又让人拿那个，几个丫头忙得满头大汗都不敢有怨言。

　　我看到有几个蒙古嫔妃在边上悄悄用蒙语说着什么，都咯咯笑个不停。她婆婆卫氏在一旁很是尴尬。而八福晋却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私下嘲弄的对象。

　　“听说十八阿哥最近病了。让太医瞧过了吗？”。我老板正和密妃王氏坐在一起说话。
　　“齐太医来看过几回了，原本先前吃了药是好了很多，只是哪想又病上了，就这么时断时续的，总是不见个好。我也急得没法，只恨不能替他去受这个罪。”王氏擦了擦眼睛。

　　我知道那个孩子。康熙四十七年的时候，他会夭折掉，接着是太子被废黜，十三会被圈禁，之后为了夺储阿哥间的纷争越演越烈。

　　我老板前后共养育了五个子女，在这方面自然是深有感悟。她笑了笑说：“你也不要过于忧心.小孩子哪有个没病没灾的，像我们十四小时候身子也不好。可怜，一到冬天就害病，连我都以为养不活，没想到后来他竟然也好好的长大了。”

　　王氏点点头，又问：“算算年纪，十四阿哥好像也快满十，怕是该娶福晋了，他自己可有如意的人选？”

　　说起给儿子找对象，我老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前几天我跟他提过，说自己，不过我也叫人留意了几个姑娘，都不怎么如意。听说妹妹你娘家有个侄女，人漂亮又聪慧，”

　　话题渐渐扯远，两人又八卦上了。
　　我叹了口气，女人。

　　忽然在场的人都呼啦啦跪了下去。
　　“皇上吉祥——”

　　我也赶紧跪在地上，低着头。康熙从前面走过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衣服的一角绣满了云样图案，雨过天青色，十分考究。

　　“全都起来吧。”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也很愉快。

　　我站在我老板背后悄悄地打量那位千古一帝。现在是康熙四十三年，他少说也该有五十出头了，但样子看起来很精神，最难得的是他没有发胖，身材保持的极佳，即使像现在这样朴素的居家打扮，举手投足间也自有股风流的气度。

　　我被口水呛到了——他也正看着我，神情非常的不自然。
　　我立刻低下头去。我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尊卑长幼的区分几乎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儿子和老子就是同桌吃饭都得要先叩头行礼，像我刚才那样死盯着人家简直就是以下犯上，目无法纪，杀一百回都足够了。
　　不过好在很快他就转过头和贵主子她们说话去了。

　　但几天以后，我正在帮我老板烧檀香的时候，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来说皇上要见我。我心里差异——猜不到出了什么事。总不会是为了那天的事找来秋后算账吧。
　　我老板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还叫人为我稍作梳洗了一番。

　　那人领着我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座园子，还未进到里面，就已听到隐约的琴声。循着琴声往里走去，我看到水榭里站了七八个人，坐着弹琴的那个显然是康熙。我没想到原来他除了是治国高手之外，还是个出色的古琴演奏家。

　　等到一曲终了，我才走上前去请安。

　　他看到我，也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些什么。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想站起来，又不敢动。

　　过了半天，他才抬了抬手让我起来：
　　“刚才那只曲子你可认得？”

　　可怜我连最基本的五线谱都认不全，根本就欣赏不了他那份高雅。
　　“请皇上奴婢见识浅薄，未曾听过如此绝妙佳曲。”我老实说。

　　“那你认得这张琴吗？”康熙含笑看着我，问。

　　我低头看着那张琴。上好的黄花梨，线条简洁，十分粗拙的样子，却是古香古色，相当的漂亮。要放到现代去，估计没个十几万是拿不下来。

　　“回皇上的话，也不知奴婢说得对不对，看这款式应该是北宋年间的作品。”我轻声说。

　　康熙点了点头,看着我说：“你猜得不错。这确实是出自朱仁济的手笔。”

　　“看得出你很喜欢这张琴,不如就送给你.反正朕也没什么时间去弹奏，若就这么搁置也是暴殄了天物。”他又说。

　　我听我大学一个历史系的同学说过琴因为同“情”字谐音，在古代历来被用作男女定情之物。现在才第一次见面，他就要送我琴，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奴婢无功不敢受禄。”我立刻跪下来说。

　　康熙笑了起来，“士大夫凡事讲究礼数，无功则不受禄。不过你是女子，自然就不需要受这些约束。朕说送给你就送给你。”

　　我只得叩头谢恩了。
　　回去的路上，心里都还觉得怪异，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