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巫》念唐唐

6、城堡新客

　　李磊走后还不到半个月，月亮的城堡又迎来了新的房客。

　　凯茵与面前穿着正式一脸肃穆的中年男士对视一秒后，就大呼小叫的冲上了楼梯，当然在李天仁的眼里，这只猫的小嘴里发出的只是一连串稚嫩的且毫无意义的喵喵声。

　　月亮将一头撞到她脚上的凯茵抱起来，转过头晕目眩的小猫咪，安慰的捏捏它柔软的耳朵尖，她长长的头发就被猫咪嗷呜一口叼进嘴里。

　　凯茵呲出尖牙，兴奋的在月亮怀里打滚，任由她莹润发亮的白发裹着自己缠了好几圈。
　　“那个男人有白头发耶！他竟也是巫师吗？！”

　　“傻瓜凯茵，”月亮小心的将它从头发丝里摘出来，闻言笑得前仰后合，“人类的白发是他们即将老去的象征。”

　　“他才不到六十岁，人类的生命好短啊，”凯茵嘟囔着挣开她，耳朵也耷拉下来，踮脚跑了几步又回头，气鼓鼓道：“我去湖边捉鱼了！”

　　李天仁站在城堡的大门里没敢轻易挪步，如果他没记错，刚刚是一只姜黄色的猫咪为他开的大门。
　　月亮头顶的猫咪？那么月亮，那个自称为女巫的人一定就在这里。

　　“先生，请上楼梯，我在二楼等你。”
　　听得出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声音似拢在身上的晚夏阳光般温和沉静。

　　他顺着印满繁复古典花纹的楼梯扶手向上去，大理石的地砖光可鉴人，楼梯拐角处，他不经意瞟见底下旁厅的深红色帷幕侧边轻柔扬起，露出底下灿金色的画框一角。

　　“喵喵，喵。”
　　姜黄色的猫咪擦过他脚边，风一样地窜下楼梯。

　　他转头看到它越过几级台阶刹住圆滚滚的身子，尾巴一甩扭过脸，常春藤般凉绿的眼瞳。
　　或许是光线的衬托，色泽些微泛白，它的眼神散漫而自由，完全没有普通猫咪对人类的机敏戒备。

　　它又甩了甩尾巴，接着跑下去，李天仁慢慢收回眼，继续走上去。

　　女孩子站在几米远的一幅画前，画上浮满窗外折射进来的白光，她向前走了一步，光线断掉几小截，那一头纤柔似雪的白发在暗色里轮廓才逐渐清晰起来。

　　淡蓝色的长裙将将触及脚踝，白色上衣轻盈如云，衣袖保守地落到手腕，手指相互交握垂在身前。
　　“你好，李天仁先生，我是月亮。”

　　月亮没有主动伸手，李天仁便也微微点头，自然地前倾鞠躬，礼貌致意。

　　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不考虑另一重身份，只是身为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的老板，他这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太多了。

　　但这般惊艳绝伦的年轻女孩，即使是被媒体称为全世界最完美的女人——林雪，站在她旁边都似萤火与皓月，完全没有可比性。

　　他甚至还没有看清女孩子的相貌，但她光着脚静静地直身而立，那种悠远淡然的气度竟让他恍惚觉出百年光阴堆叠的痕迹。

　　“月亮……”尾音低而轻微的拉扯了几秒。
　　“无需敬称。”

　　李天仁犹豫片刻，指甲反复搓过干燥的指腹。
　　那个问题他压根没有回答，当晚邮箱里却多出一份月亮发来的邮件，他开始还以为是电脑被黑客侵入了。

　　但桌子上一张前所未见的机票彻底打消了他其余的念头，没有一般的票头，票面印着淡灰色的城堡图案，目的地是天悦山山脚太阳湖停机坪，起飞时间就在一个小时后。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随便收拾点钱，拿上手机就直奔市内机场。路上他给秘书打了电话，暂时取消与记者部经理李正的会面，全身心地匆忙无措，他甚至忘了自己有没有关掉电脑。

　　排队将与众不同的机票递到工作人员手里，他心里万分忐忑，尤其是那人接过机票看一眼又看回他，微笑着半天不说话。

　　李天仁突然觉得自己傻里傻气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世界也越来越缥缈直至无迹可寻。

　　他怎么就相信那个叫月亮的女巫了呢，搞不好这一切只是某个人组织的恶作剧，后面跟着摄像全程跟踪他，再将他这些愚蠢逗乐的行为上传到网上……

　　“先生，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工作人员等的时间长了，虽然保持微笑，似乎也有些微的不耐。

　　他明显错愕一下，才赶紧掏出皮夹，将证件递过去。

　　“先生，这是您的登机牌，请先过安检，您需要行李托运吗？”

　　李天仁愣愣的接过纯黑色的登机牌，翻来覆去的看过几遍，那人又重复了问话，他才如梦初醒般摇摇头，扭头走。

　　突然想起什么，回身扑到柜台上。
　　“请问，有人坐过这班飞机吗？”

　　“有，”那人也不需查询电脑记录，直接道，“大概两周前，也是一个男人。”
　　......

　　“机场的人说这是航空公司的专属航线。”李天仁看着月亮，“你是女巫？”
　　“百分之百的纯正巫师血统。”

　　“你知道我没有回答出问题。”
　　月亮微微一笑，“有人帮你回答了。”

　　李天仁一再追问是谁的时候，月亮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我也没有说自己要实现的梦想。”
　　“我知道。”
　　“是找到……”
　　“我知道你的梦想。”

　　李天仁手里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突然向前走过去，风带起耳边的发梢，露出耳尖上一枚细小的银白色倒十字。

　　月亮陡然一惊，瞳孔缩紧。

　　男人脚步不停，他的声音沉重坠地。
　　“你真当我会坐以待毙？”

　　一排半身高尖锐的芒刺陡然切入两人之间。
　　电光火石间，月亮稳稳的张开五指，向下的手心爆出耀目的白光，微风拂起她脸颊两侧的发丝，她的脸色完全沉了下去，宝石蓝的眼瞳结出一片冰原。

　　“吸血鬼，再向前一步就死！”

　　李天仁站住，纤细如银针的半米长冰刺慢慢缩回衣袖里。
　　他满脸无奈的揉了揉耳朵，似乎在无声的责怪那颗耳钉坏了他的事。

　　“家族的一个弃子而已，竟能惊动您这样的巫师来抓捕，还真是我的荣幸啊。”

　　月亮面目含霜，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蹙眉盯紧他，半晌道：“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与任何吸血鬼家族都没有关系。”

　　李天仁用一声冷笑回答了她。
　　他抚了抚衣袖，道：“咱们各退一步，我愿意束手就擒，但你必须说出我妻儿的下落，”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决，“我知道约蒙·利斯仁家族一定付过了酬金，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城堡最大的一个秘密，只要你告诉我，只要告诉我他们现在......”

　　凯茵突然从高高的窗子里跃进来，准头极佳的整只猫身堵在他脸上，凶猛而愤怒的扑倒了男人。

　　月亮急喝道：“凯茵回来！”
　　男人微松的袖口倏而闪过一道银芒，姜黄色的猫咪尖叫一声，弹簧般跳起来，一头钻进月亮怀里瑟瑟发抖。

　　李天仁整整衣袖爬起来，苍白的面上升起淡淡的潮红，“老了，”他自嘲地叹息，眼里有光亮闪过，“这只猫咪居然就是你的伴生物。”

　　在巫界，女巫和猫咪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可惜它的巫力太过低微，你觉得如果我们打起来，在被你杀死之前我先拼命制住它的可能性有多大？”

　　月亮波澜不惊地听完他的威胁，安慰地挠了挠猫咪的耳根，松手让它跳到地上。
　　“我再说一遍，我和你的家族没有任何往来。”

　　李天仁被她的固执气笑了，“一个女巫，凭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帮助一个吸血鬼？”

　　“我不知道你是吸血鬼。”月亮低头看了看凯茵，它这会正无聊的拿小爪子勾自己的尾巴玩。

　　她抬眼补充道：“凯茵只能看到你作为普通人的六十年生活，我帮助人类。而且我是巫师，如非必要，我比你这个吸血鬼家族的弃子更厌恶和约蒙·利斯仁家族扯上关系。”

　　李天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站在人类一边？我所见的五十九年里，人类大多懦弱胆小、尔虞我诈、粗蛮无礼。他们与其他界相比，除了智商稍占优势，简直是一无是处。”

　　月亮淡淡道：“果真如你所说，我觉得你当年爱上一个人类女子完全是天方夜谭。”
　　“小意她与所有人都不同。”

　　月亮不再说话，她在阳光里蹲下去，圆钝的指甲在光里粉嫩莹润，她耐心地一点一点梳理着凯茵的毛发，猫咪立刻乖巧地仰起脑袋，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这栋城堡不欢迎吸血鬼，我不计较你先前的行为，但我也不想破坏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走吧。”

　　李天仁打量一番女孩面前竖成排的尖刺，心底暗暗计算她的巫力值，但他很快便颓然了，因为即使月亮已经用了五成力，他一个六代吸血鬼，还是血统之力极其稀薄的吸血鬼，满打满算都不可能胜过她。

　　“我身体里吸血鬼的血液早已所剩无几。”他突然晃晃手，袖口滑出的冰刺比先前更短了，泛出的杀气可以忽略不计，仿佛屋檐下结出的冰棱，徒具其表，实则温和无害。

　　月亮伸出手指拨了拨那根冰刺，终于抬头看着他。

　　“我记得家族的长老说过，纯洁善良的灵魂才会飘去天堂，自杀者和作恶者都会坠下地狱，有了小意后，我每天循规蹈矩，努力让自己融入曾经最看不起的人类中，我想死后也和她在一起。”

　　“你想感动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只需要一个地址。”李天仁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

　　“但这就是你的梦想，很抱歉我不能帮你实现。”
　　“我只能给你提示，你的妻子一年前去世，无痛苦的自然死亡，而你的儿子，他在距你最近的地方，但他想要离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