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自那以后,大帅当真是对木兰委以重任,木兰知道进退,小心谨慎,凡事都做的滴水不漏,却又不显山不露水,毫不见张扬,每每让大帅拈须称道。
而从那次大战以后,众人对木兰也是多有尊崇,再不敢存了小觑之心。
特别是那个小柱子,天天缠着木兰,“大人大人,和我讲讲嘛~~”
木兰歪倒在床上,大大打了个呵欠,“讲什么啊?”
小柱子眼睛亮亮的,“您英勇杀胡虏的事迹啊~”
木兰半眯起眼睛,“有什么好说的?”
小柱子不依不饶,赖在木兰身上,“花大人~说嘛说嘛~~今天牛大哥在营里都说了,你的英雄事迹,好精彩~”
“牛大哥?”
“牛壮啊~他不是跟了你一起上阵的?牛大哥说了,当时那胡人个个身高九尺,腰粗膀圆,可只见咱们花将军左右开弓,嗖嗖嗖十几只箭射出去,只串糖葫芦似的把那胡人头领面前的上百个护卫一招毙命,长枪一挑,直取那头领心窝……”
木兰翻身坐起来,哭笑不得:“胡扯什么啊?这还是人吗?还嗖嗖十几支箭?三头六臂的哪吒三太子也没这本事,好了好了,莫听这道听途说,出去玩吧,我好累,要睡了。”
小柱子犹自不依不饶,赖在木兰身上,“花将军,好大人,说说嘛~小柱子想听~~”
木兰被他缠的没办法,轻轻拍拍他额头,“跟你说,当时我就是仗着马快,奔到他面前,一箭射中他眉心。”
小柱子兴致勃勃的看着木兰,扯着她的袖子:“还有呢还有呢?”
木兰摊摊手,“没了。”
“没了?!”小柱子不可置信的嚷嚷。
“没了,”木兰敲敲他脑袋,“傻小子,你以为打仗是什么?一不小心只怕连命都丢在那儿,还哪有工夫摆花架子?”
小柱子意犹未尽的嘟嘟囔囔。
木兰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好了,别闹了,出去玩吧。”
小柱子孩子心性,蹦蹦跳跳的跑出去抓秋蚂蚱了,木兰才闭眼歇下,又听见一个徘徊的脚步,木兰道:“不是让你出去吗?”
一个懦懦的声音:“花大人吗?”
木兰睁开眼睛,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男人,三十上下,长得还算白净,只是一脸的苦相,细细的眉头几乎都挤在了一起。
木兰一怔:“是我,大哥何事?”
那男人挤出一个难看的苦笑:“我……我……”我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绢包:“这是我娘子自己采的茶,特来孝敬花大人……”
木兰接过那手绢包,只觉得那包裹被那男子手心的冷汗浸得湿透,想来那男人怕是有难为的事相求,又见那男子紧张过分的样子,便温然一笑,接过那手绢包,“大哥请坐吧,有话请说。”木兰知道,若她不收男人的薄礼,只会凭增这男人的压力。虽然军中严令不得受贿,木兰也是一身清廉,可凡事都有个变通,木兰不想平白难为这男人。
那男人坐了,不停搓着双手,“那个……小可姓陈,家中排行第三,花将军叫小人陈三便是……”
木兰给那陈三斟上一杯茶:“陈三哥有话请讲,花弧尽力而为。”
那男子吞吞吐吐半天,突然脸色一暗,腾的双膝跪下:“小的求花将军救命!”
木兰慌忙扶起他,“陈三哥这是做什么?!快请起!”
那男子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花将军,小的是落地秀才,数举不中,后来在村里当了私塾先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却被逼上战场,这是让小人送死啊!小人家里还有高堂老母,走的时候,妻子已经有了六月身孕,老母年迈,妻子又多病,家里也没什么家底,若是小人死了,要葬送一家子性命啊!”
木兰沉默了,缓缓扶起那男子,“陈三哥,你要花弧如何帮你?你也知道,这征兵是圣上旨意,花弧只不过是个六品将官,根本无权放您走。”
那男子抓着木兰袖子哭道:“只要您不要让我上战场就行!做苦役,做奴才,我都干,只要能留着陈三这条小命……”说着,那男子越发泣不成声,“说出来不怕花将军见笑,上次第一次上战场,小人吓的都尿了裤子……”
木兰扶起他,沉吟半晌,“陈三哥莫急,待我去问问林弼大哥,或许能给你安排一个抄写算帐的文职,再不济,调你去看守粮仓……”
木兰话未落音,那男子忙不迭磕头:“谢谢,谢谢花大人!”
送走陈三,木兰的心境久久不得平静。
一直到傍晚,小柱子才疯玩回来,打开那手绢包,闻了闻,皱了眉头,“花大人,这茶叶什么怪味啊?酸臭酸臭的!”
木兰苦笑一声,“收起来吧。”
小柱子嘟嘟囔囔的把那手绢包搁进柜子最里头,突然,回头对木兰笑:“花将军,你一定能把胡狗全都杀死吧?”
木兰摇摇头,伸手把他揽在身畔,“小柱子,你记着,以杀止杀,那是最不智的做法。”
小柱子咬了嘴唇,委屈道:“可……可他们杀了我爹爹……”
木兰叹息一声,“小柱子,那你就祈祷这场仗早些终结吧,若是旷日持久下去,更多像小柱子一样的孩子会失去爹娘兄弟,也会有更多人会像我一样被逼得背井离乡……”
小柱子似懂非懂的看着木兰,大眼睛忽闪忽闪。
那一年深秋,胡人换了统帅,是突厥可汗的二王子塔吉儿。
那塔吉儿的母亲是汉人,是当初突厥大汗从中原抢过去的美人,这塔吉儿从小就接触许多汉族文化,还请过汉族师父学习汉字和兵法,也算是个年少有为之人。
大帅听说是塔吉儿来守燕山,不由的一笑:“这人,倒是比他那只会杀人的老爹强些。”
木兰也开始注意这个人,这个人一驻守燕山,就整顿了大营,约法不得扰民,可奈何手下悍兵无数,不受约束,这约法效用不大。可这人有这份心,足够让木兰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人倒是好脾气,也不急,木兰听探子回报,这人积极促进汉胡通婚,还在城里立了法度,约束众人。但总有些胡人贵族,还是倚着性子烧杀抢掠。这塔吉儿倒也有趣,若是能罚得动的普通胡人,他就罚了;实在罚不动的权臣长老,他就陪着人一起蹲在监牢里,对着那权臣贵族痛心疾首的忏悔说教。
自从这塔吉儿来到此地,倒是个以和为贵得主儿,两边再无战事。
挨深秋时候,有一日,大帅突然叫上木兰和林弼,笑道:“陪本帅走一趟。”
林弼怔道:“去哪里?”
大帅神秘一笑,却已然换上一件酱色夹袄,披了一个青色缎子披风,“去九门城瞧瞧。”
“九门?!”林弼大惊,“九门可在关外,是他们得地盘啊!”
大帅微微一笑,“那又如何,都换上便装,如今不是许多商户都在九门互通有无吗?能有什么闪失?”
林弼来回踱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大帅呵呵一笑,看向木兰。
木兰也是淡淡一笑,“说来末将也想见识一下这文明遐迩得怪才塔吉儿二王子。”
林弼指着木兰和大帅,半天脸只涨得通红,“可,大帅怎可如此儿戏?!”
大帅爽朗一笑,“去不去?再磨叽就不带你了。”
林弼转了半天圈,才叹了一声,“怎能不去?大帅您且要万事小心……”
三人换了便装,林弼穿了一身账房先生的袍子,这一打扮,倒像个师爷,木兰简单穿了件绛色夹绵袍子,亲自赶了车,和二人出了军营。
走到半道,大帅突然挑起帘子,“花弧啊,出门在外,莫再叫大帅,我姓许,叫许爷便好。”
木兰正心不在焉,回了一声:“是,大帅。”
话未落音,就被一个角栗子磕在脑门上,抬起头,正看见大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孩子,不长记性的。”
木兰这才反应过来,摸着头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一直到了九门城里,只见城门口熙熙攘攘,商贩马队骆驼,长长的排成一列。
大帅,或者说许爷跳下车,径自走进那城门口。
木兰和林弼忙跟上去。
这九门城里,胡人汉人交汇,有上好的瓷器丝绸茶叶,也有沉郁的香料皮毛胡刀,纷彩异呈。
大帅一路施施然慢行,从古玩店一直逛到文房四宝,最后,在一家胡人的铁器铺子里停下了。
那热心的老板忙操着不熟练的汉语上来招呼:“这位先生,您看看小店的东西,样样都是精益求精,如今兵荒马乱的,买一把带在身旁防身也好。”
大帅挑挑拣拣,从架子上取下一把通体烂银的短匕首,匕首柄上是一个狼头,入手沉甸甸,冰凉入骨。
大帅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转手递给木兰,“你瞧瞧,这把匕首如何?”
木兰抽出那匕首,只见寒光四射,木兰只赞叹一声,割了一根发丝,飘落在那刀刃上,顿时,发丝断成两截,飘落下去。木兰眼里掩饰不住的喜欢,忙恭恭敬敬的递还给大帅,“许爷,此匕吹毛立断,是把难得一见的利器。”
那胡人老板赔笑道,“好眼力,这是取了我们昆仑山上的神铁,用百炼之法反复锤炼,总共才打铸了两柄,珍贵非常。”
大帅把玩着匕首,“多少钱?”
那老板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
林弼一怔,“一百两银子?这麽贵?”林弼虽不懂刀剑,但平常军里的一支精铁长刀也不过一两银钱。
老板摇摇头,“一百两金子。”
林弼大惊失色,指着那老板,“你……你抢钱啊!”
木兰也颇是震惊,尽管知道此匕是个珍品,价值不菲,但一百金的价位还是让她望而却步,就算花家在当时镇里还算个富庶大户,有一处宅子几十亩良田,再加上城里的两三家店面,一起盘算盘算,也不过值个两千两银子,而四十两银子才换的来一两金,一百两金就是四千两银子,就是整个九门城的一年岁贡也不过这个数。
大帅却把玩着这个匕首,爱不释手。
那老板沉了脸色,“这个匕首就值这个价钱,我做了许多年生意,童叟无欺,什么叫抢钱?!”
林弼还没来得及辩驳,大帅却哈哈大笑,“你这里不是共有两把匕首?我全要了。”
那老板一听,自然是喜上眉梢,许久不曾接过这么大笔的生意,忙殷勤的把大帅请到上座,倒水斟茶。
大帅笑眯眯的递过去几张银票,接过来老板递上来的两把匕首,那两把匕首都是通体烂银颜色,只不过一把柄上雕的是狼,另一把雕了豹。
大帅把那把雕了狼头的匕首递给木兰,“花弧,这把送给你了。”
木兰大惊失色,忙推辞:“许爷,这如何使得?!”
大帅微微一笑,“本帅一向是赏罚分明,上次你立下大功,本帅的赏赐却被你推拒,这回就当是补偿了。”
木兰沉默了,上次战功赫赫,吴当和众人都官升一品,木兰却还是个六品副尉,大帅并未提升她官职的话,却赏赐下来许多金银珠宝玛瑙翡翠,木兰受宠若惊,委婉推拒了。毕竟木兰年纪尚轻,而且才参军一年,若是受赏受封过甚,反而不妙,说实话,大帅未曾封赏她官职,着实让木兰长长松了一口气。兴许是大帅也知道她的顾忌,她推脱了大帅的珠宝赏赐时,大帅也不曾做难。
不过今日若再推却,就有些作假过分不识好歹的嫌疑了,木兰忙恭恭敬敬的谢恩过了,接过大帅手里的匕首,小心翼翼插在腰间。
大帅眯起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她,突然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