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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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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木兰用过午餐,到大牢门口的时候,只听见牢里一片鬼哭狼嚎。
木兰一惊,慌忙喝开门口守卫,大步进去,正看见吴当拿着鞭子,狠狠抽在那群胡人身上。
一个男孩子被吊在铁架子上,被抽的血肉模糊,一个老人哭号不已,用生硬的汉语大声叫嚷:“该死的汉人!你放了我的孙子!他才十三岁!!”
木兰慌忙一把抓住吴当拿鞭子的手臂。
吴当扭头看见木兰,欣喜道:“花兄弟,你来了?!”说罢,指着桌子上的一份地图:“这群没骨气的,才打了几下,就把营寨的地图全都画了出来。”
木兰惊道:“没死人吧?!”
吴当指指墙角,两个尸体已经没了气息,“死了两个。”
木兰心里咯噔一下。
吴当犹自兴奋道:“没想到,他们的粮草居然藏在山腰上,地点隐秘,看守人数却不多。”说罢,吴当兴冲冲的把沾满血的鞭子递到木兰手里,“你接着审,事不宜迟,我这就禀奏大帅,去烧他们粮草去,咱兄弟记个大功!”
木兰看着他,欲言又止,只能低声道:“死人的事情,千万不要张扬,不然……”
木兰话未落音,吴当已经摆摆手,阔步奔出房间。
木兰怔了半晌,才叹口气。
转过头,那个老人戒备的看着她,一双混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你放了我的孙子!我知道的都说了,你要打打我!不要打我的孙子!!”
木兰叹口气,伸手解下那男孩子手上的铁链,男孩子伤得很重,木兰抱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胳膊已经断了。
木兰把男孩子交到老人手里,不去看身后那些怨毒的目光,转身回营,拿了些布带药草,分发给众人。
一个断臂的男人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沾湿了木兰的衣袍。
木兰怔了怔,良久才叹口气:“自己上药吧,活着回去,好好过日子。”说罢,放下草药,转身出了大牢。
几个牢卒讨好的看着这个新贵,“花大人……”
木兰摇摇手,打发了他们:“几位兄弟下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那群牢卒客气了一番,便兴高采烈的拿了木兰递上来的钱财,奔回去玩牌九去了。
木兰听得牢里嘤嘤啜啜的低泣,叹息一声,拿出短笛,低低吹着一曲离乡。
笛音悠悠,不知何时,牢里鸦雀无声,突然,一声沙哑的哭嗥:“让我回家!”
然后就是一阵恸哭。
木兰怔了许久,等笛音住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木兰叹口气,罢了罢了,放你们走吧,母亲常说,多杀一人,就多造一分业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做了恶,总要还的,木兰苦笑一声,胡人汉人,都是一条人命,何必争得你死我活?放他们回家吧,就算是军令如山,木兰一力承担!
木兰念到此处,一剑劈开牢门的锁链:“都走吧,回家。”
那些胡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动身。
木兰看着他们,幽幽道:“回家好好过日子,你不要命,也要想想家里的妻女。”说罢,突然想起家中老父,不知老父是否也在盼着她这个不肖女归去?念及此处,木兰不由的红了眼圈。
那群胡人呆了许久,一个年长老者对着木兰微微鞠躬,示意众人抱起墙角的两具尸体,默默离开了大营。
木兰怔怔站在那满是血腥的牢房前,一直站到月上树梢。
入夜时,吴当归来,兴奋的拉住木兰,“我烧了他们粮草!”说着,得意洋洋:“我看他们怎么熬过今年寒冬!”
木兰安静的看向他,“我放了那些俘虏。”
吴当一下子呆若木鸡。
木兰叹口气,“我放他们回去了。”
吴当呆了半晌,才拍着大腿喝到:“你怎么这么妇人之仁!”
木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木兰虽说不后悔,但想起军令如山,不知要受何刑罚,还是忍不住惴惴。
吴当焦躁的来回踱步,突然抓住木兰肩头:“花兄弟你放心!我去找大帅求情!”
木兰感激一笑,突然间,觉得心头暖暖的,虽然木兰一直不喜欢吴当急功近利的性子,但此时此景,吴当敢站出来替她开脱,倒不失为一条汉子。
话未落音,便听见传唤:“花大人,大帅请您过去。”
木兰叹息一声,该来的总要来。木兰掸掸衣袖,雍容笑道:“小哥带路。”
一路到大营,吴当却被挡在了大营外,吴当刚要发作,被木兰拦住了:“吴大哥,多谢你。”木兰看向他,眼里满满的感激。
吴当呆呆看向木兰,突然抓住她的手:“花兄弟!我拼了命也不让大帅杀你!”
木兰笑着摇摇头,死罪倒还不至于,这群胡人不能杀,早晚都是要放的,只不过她放的早了些,不是时机,所以才要有此一劫;不过这也是形式所迫,若是吴当不闹出人命,木兰也不必这么快打发走他们。木兰看着一脸担忧热枕的吴当,果然是因果报应啊,种恶因得恶果,木兰苦笑,这也怪不得他,木兰只有拍拍他肩膀安慰:“吴大哥莫急,且看大帅如何处置,再做别论。”
吴当点点头,目送木兰进了大帐。
木兰进帐得时候,只觉得一派肃杀。
左将军坐在大帅左侧,一脸腾腾杀气。大帅右侧坐了个儒士,面白无须,羽扇轻摇,脸上挂着浅笑,却笑得深不可测。
木兰忐忑的跪下行礼:“大帅。”
大帅也不拐弯抹角:“你放了那些俘虏?”
木兰低头承认:“是。”
左将军吹胡子瞪眼的跳起来:“俺们兄弟拿命打仗,俘虏回来的胡狗,你大手一挥就放了?你说!你是不是通敌卖国?!那群胡狗给你啥好处了?!”
木兰不动声色的看向那左将军:“左将军言重了。花弧虽无才无能,却也知道报国尽忠的大义。”
“无才无能?”那个文士摇着羽扇,笑得颇有深意,“花校尉可是大智大才啊。”
木兰看向他,带了三分警戒,口里推却:“大人言重了。”
大帅脸上却不见喜怒,“花弧,你可知罪?”
木兰俯身道:“花弧领罪。”
“自己去领军法,禁闭三日。”大帅面无表情的说罢,拂袖而去。
木兰大大松了一口气,平心而论,禁闭三日,不算重罚,木兰忙谢恩领罚。
只听得左将军犹自大呼小叫:“就禁闭三日?!大帅,你得给俺们兄弟个交待啊!大帅……”
木兰被关在司刑院里,整整三日。木兰躺在草席上,看着窗外星辰苦笑,她却不知,禁闭是不给饭食的,每日里只有一碗米汤水,吊着性命,只饿的人饥肠辘辘。
木兰觉得前胸都要贴在后背上,一站起身,眼前就发黑发花,几乎要晕倒似的,索性木兰躺在床上,看着天上星辰发怔。木兰自嘲一笑,这事可不能告诉爹爹娘亲,不然还不知二老要如何心疼呢,想及此,木兰突然觉得胸口发酸,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涌上心头。
突然,牢门开了。
木兰忙坐起来,又是一阵头晕眼花,等木兰定睛下来,却见眼前的正是大帅。
木兰慌忙行礼,却被大帅制止了,“不必了,你就坐着,本帅来问你几句话。”
木兰收敛了心神,客气道:“大帅请讲。”
大帅看着她,突然一声冷笑:“你对那吴当可真是推心置腹仁至义尽啊。”
木兰怔道:“花弧不知大帅何意。”
大帅甩甩袖子:“你放了那些胡人,不就是怕吴当闹出人命的事迹败漏?”说罢,冷笑一声:“陛下来时,曾给本帅一道密令,万勿僵了时局,定要以天朝威严,恩威并重,降服胡虏。所以,若是杀了那些俘虏,反而是给本帅闯下大祸。”
木兰整理思考着大帅的话,接口道:“以大帅的意思,那些胡人本就不能杀,早晚要放,是不是?”
大帅冷哼一声,“你不是早知道?”
木兰沉默了。
大帅沉吟良久,才缓声道:“花弧,你是个聪明人,须知道福兮祸所伏,你那兄弟是个人物,可锋芒太过,本帅挫他锋芒,是为了他将来成就大事;而你百般袒护,却是给他种下祸根!”
木兰忙双膝跪下:“花弧愚钝,不知大帅良苦用心,花弧该死!”
大帅叹口气,“你起来吧,平心而论,你处事比我想得还要深远,手段也比我狠。你放回的那些胡人被他们的头领残忍的处死。”
木兰惊道:“这是何故?”
大帅似笑非笑的看着木兰,“不是你一手导演的好戏?”
木兰迷惘的看着他。
大帅看着她,泠然一笑:“你先任吴当严刑逼问粮草下落,再派他去烧了粮草立下大功,然后放回去那些胡虏,你明明知道那胡人头领生性残暴多疑,怎能饶得过他们?”说着,大帅仿佛自自言自语:“好啊,好一着妙棋,让胡人统领杀了为自己卖命的手下,怎不让人寒心?只怕要不得多久,不用我大隋出兵,胡人倒是自己先乱了阵脚,花弧啊花弧,倒是本帅小看你了!”
木兰一霎那,只觉得血都寒了,她决无要害那些胡人的意思,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木兰只觉得悲哀,有时候,不是苍天无情,却是人心险恶!
大帅哈哈大笑,拍拍她肩头:“出去吧,现下你不是囚犯,而是功臣了。”
木兰双膝跪下,眼神黑亮却深沉:“大帅,无论你信与不信,花弧绝无意害人性命!花弧就算再愚钝,也知上天有好生之德,断断不会出此恶谋!”
大帅却是一怔:“不是你一手策划?”
木兰摇头:“不是。花弧放那些胡人归乡,一是一时恻隐;二则是如大帅所说,怕吴当不知轻重惹下大祸。”说罢,木兰小心翼翼的看向大帅脸色:“那吴当虽说年少气盛,却也不失一条好汉子。”
大帅沉吟许久,脸上虽再无笑意,语气却缓和许多:“你出去吧,回去歇息。”
木兰应了,缓缓走出牢门,出门的一霎那,却看见大帅木雕似的坐在原地,面色沉郁,不知在想什么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