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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纷乱 ...

  •   崇文殿内,高墙厚瓦,在这酷热的九月仲夏,殿堂上置放了好些个冰鼎,反倒有些显得阴冷。

      笔墨奏章散了一地,连一旁的青花梅瓶都给砚台磕去了好大一个瓶口。太监内中都知孙耀荣颤颤抖抖的跪在堂前,愁眉苦脸、心中暗骂。

      “你说,你说她为什么不接诏?”发泄完了,宁宗颓丧的跌坐到椅中问道。

      “启……启禀皇上,”孙耀荣回道,“那南宫氏说自己是罪臣韩侂胄韩氏之后,不是嘉泰帝姬,故而不敢接诏。”

      “韩侂胄……韩……韩侂胄……”宁宗默默低声念叨,然后长叹一声,片刻之后,抬头问道:“她为何说自己是韩氏子孙呢?”

      “奴……奴才……奴才不知。”孙耀荣心惊胆战的说道,方才皇上听闻南宫绝不肯接诏,发火摔东西的模样,可把他吓坏了。

      宁帝愣愣的发了会呆,吩咐道:“把徐天德给朕叫进来。”

      徐天德一进得殿来,就看到皇上面露不悦,心中暗道不妙。昨日听闻册封诏书颁布,他就曾想,这终究怕是逃不过了,也不知道小主会如何应对,此刻看来,估计是触怒了天颜。

      “奴才徐天德参见皇上。”他上前行了个大礼,伏在地上,低头恭候。

      宁宗负手在殿前走动,并不言语,也不叫他起来。徐天德也只好等着,时间越是久,这事情越是不妙。

      “南宫绝真的是朕的女儿吗?”宁帝终于开口问道。

      徐天德心里一惊,忙道:“自然是真的,奴才敢以性命担保。”

      “那为何她自称是韩侂胄的后代?”

      徐天德说道:“许是不愿进宫吧?”

      “如何会不愿进宫?”宁宗奇怪极了。

      徐天德定了定心神说道:“奴才前日去过南宫世家,和小主见过,因小主询问起来,奴才不得已,告知了小主身份。小主说习惯了寻常人家的生活,怕回到宫中不能应付繁琐礼节。又问了奴才以前和她一道的玩伴身份,奴才不便撒谎欺骗小主,便将韩将军后人的事情说了。恐怕也是因此,小主便借称是韩氏之后,不肯入宫。”

      “她怎能如此不孝?难道不知道要认祖归宗吗?”宁宗怒道。

      “皇上请息怒,”徐天德忙道,“小主长年在南宫世家长大,没能在皇城内,亲父亲母身边,自然是有所亲疏,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是常事。”

      宁宗给他一席话说的心也软了下来,又开始念叨:“韩侂胄……韩侂胄……好久以前的事了啊……”他转过身来,遥望窗外,叹道,“当年是朕有亏于他,可如今却连他的血脉都未曾保住。”

      徐天德道:“若是皇上后悔……也可……也可给韩将军正名啊。”

      宁宗背着手,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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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后立于高高的望台之上,远眺东面的门楼,东华门外,都亭驿,曾经那里就是韩将军、韩太师的府邸。

      他贵为太师、平原郡王、平章军国事,其位曾凌驾于宰相之上;他作为前国舅,曾称她“涉书史,知古今,性警敏、任权术。”以此反对她争后位之权。可如今又怎样呢?身首异处不说,怕是他韩府上的庭草,都要长得有一人高了罢。

      他意取北伐,她便偏要反对,着人入奏:“侂胄起兵中原,将不利于社稷。”只可惜宁宗庸碌,被当前小胜蒙蔽双目,拒是不答。她只得托兄长择廷臣共图大事。那便是她第一次知道史弥远,第一次开始注意这个小小的礼部侍郎。

      韩侂胄丧于玉津园,天下人皆知他被史弥远所杀,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其实是死在一个他曾经蔑视的妇人手里?

      他死后三日,方有人报于宁宗,宁宗龙颜大怒,即刻就要查处真凶,可不过她一番哭闹,便随即罢了。就犹如当年曹妃一事,什么都抵不过她。她早就摸透了宁宗的心思,在她眼中,他从来都是那个小她六岁依赖的喊着她杨姐姐的嘉王赵括……

      而今这个不知是帝姬还是韩氏之后的南宫绝,又能怎样?天道犹在、庶甲何为?武人又如何?世家又怎样,还不是竟在她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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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鞭敲击在铜质的大门上,发出“哐、哐、哐”的巨响,钱顺急匆匆的赶去开门。只见门始一开,一人骑着马就冲了进来,直往内院奔去。钱顺愣了一下,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大胆的直闯南宫世家,他抄起家伙,大喊着追了上去。

      南宫绝正在厢房看书,被这马蹄声、叫喊声,闹了出来,只见一路上鸡飞狗跳,好在南宫世家从上到下都是会家子,闪避功夫练的不错,倒也没出什么事情。随后跟着的钱顺瞧仔细了来人,便也不吆喝了,不过是拿着家伙跟着摆样子。

      “何事要如此匆忙?”南宫绝笑着对下马而来的赵竑问道。

      赵竑一甩马缰,冲上前道:“你为何要自称韩氏之后?”

      南宫绝笑道:“韩氏之后怎样?你不是很仰慕韩将军吗?”

      赵竑一把按住她的双肩,急道:“你可知道天子到底是天子,生杀予夺都是他一句话而已的事情。你如此作为,惹怒了天颜不说,引来了鬼魅作祟,可如何是好?”

      南宫绝轻轻摆脱了他,依然笑曰:“鬼魅作祟?大白天的说什么鬼魅作祟?”

      赵竑恼道:“这时候了,你还和我装傻充愣!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人。我自然是不愿意你领旨回宫做帝姬的,但也不用谎称是韩氏之后啊!出了什么事情,你要我如何是好?”

      南宫绝看他情深意切,倒也微微感动,开口道:“我说自己是韩氏之后,并非和你有关,你不要顾虑太多。至于是不是谎称,倒也不一定。有些事情并不是瞒着就能过去的,我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伎俩可以使。”

      赵竑急道:“不和我有关和谁有关?你是我欲婚娶之人,你的事情怎能和我无关?”

      在旁围观的众人听闻,一片唏嘘。南宫绝未防他会当众如此说辞,面色有些微红,她挥挥手,示意下人们退去了。望着赵竑深邃的眼神,她长叹一声,开口道:“你上次问我之事,我一直未曾当面回应你……”

      话还没说完,赵竑抢着说道:“我这次前来,并非为了问上次的回答!”

      南宫绝道:“可我毕竟是要回复你的。”

      “你看我的眼神,对待我的态度,哪样不是对我有心?”赵竑急切言道,“嫁给我有何不好?荣华富贵、身份地位,无一不是万人之上的,不用再为这家族撑掌门面。若你习惯武人生活,也可不居于宫中,另辟别院都随你意。”

      南宫绝道:“我可是在意这荣华富贵、身份地位的人?”

      赵竑失望以及,哀伤的望着她道:“你……你这就是说……”

      “我很抱歉。”南宫绝避开了他的眼光。

      “我并非说你在意,只不过……只不过我除了这些,无……无其他事物可以留你……”他颓丧的往后退了数步,颤巍巍的说道,“我在临安等你来,一天一天的过去,我知道我的愿望也一天一天的化为乌有……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我们不是很好吗?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子,可若是揭穿你女儿身,却碍于世俗,便不得与你接近,所以我只得装作不知。每次我们的相聚,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在告诉我你喜欢我,难道不是这样吗?可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很抱歉。”南宫绝依旧低头不语。

      “是因为他么?”赵竑怒道,“因为那个姓秦的小子?”

      “不!”南宫绝忙道,“和他无关。”

      “那你做什么这么急的辩解?”赵竑面色凝重,“他能给你什么?一个穷的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他能给你什么?”

      “我能让她远离纷争!”突然秦璃从院门口疾步行来,“你却只能让她陷入泥潭罢了!”
      “你……”赵竑张口结舌。

      秦璃疾步上前道:“你会给她带来大祸的,难道你到如今都不清醒吗?你以为当今天子没有子嗣,你就坐稳了这太子之位?宫中你有仪仗吗?天天在天子耳边吹风的,是个你一直不愿承认的继母;朝中你有仪仗吗?史弥远把持多年,即使有不平之人,你笼络过几个?如今你自身尚且难保,难道要绝和你去送死么?”

      “竖子无礼!”赵竑大怒,“这国之大事,你懂得什么?竟敢如此妄言?我是正统皇族,难道还要惧怕个臣子妇人吗?”

      “哈哈!”秦璃大笑数声,“身在庙堂之上,却逞武人之勇!真不知你是如何行到今日的!这世间本没有什么天威天仪,不过是世人造出来的崇敬罢了,真若史弥远这样的人,本就不会将什么正统放在眼里。史弥远在民间公然卖官,还加印会子以换金银,如此敛财暴行之举,却不断升官进爵。他对天子的控制已不是朝夕之事,你上位之前竟然和他公然作对,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赵竑恼羞成怒,脸红耳赤的争辩道:“你个市井之民,知道什么庙堂之事!”

      秦璃得意的说道:“我不但知道,而且知道的还不少。其实南宫嘉业早已搭上了史弥远的亲信薛极,他之所以想促成你和绝之婚事,不过是想两边都设线,无论最终谁当政,他都稳如泰山罢了。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的不够好,前日薛极致函曰:相公疑他不忠,有非分之想。警告他不要站错了队,因此当前他也不敢在同意将绝嫁与你了。另有消息说,杨后在天子面前进言,许是要将前吴太后的侄女许配于你,你身为皇子,婚姻本就不是自己做的了主的,何必还要再来招惹绝?”

      赵竑闻言大惊,将信将疑,盯着南宫绝问道:“莫要听信这等市井流言,我只求你一句?你心中是否有我?”

      南宫绝深深的凝望着他,心潮澎湃,她长叹曰:“我始终将你视之为友,若有大事,我必助你,但婚娶之事,请莫要再提了。”

      赵竑脸色煞白,仓皇退却,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好,他紧紧的盯着南宫绝,悲愤绝望之情溢于言表。突然他猛的调转头,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南宫绝目送赵竑远去,长叹一声,倒是了却了一幢心事,她转身冲秦璃说道:“你何苦要出来搅和?”

      秦璃笑道:“我是在帮他!但愿能骂醒他。他这样太直的文人,实在不适合参与宫闱之争。”

      南宫绝道:“你也并不胜过他多少,换做是你,明知道当前只有韬光养晦,笼络杨后,挑拨史弥远和赵诚贵的关系,方为自保之策,你可能做到?”

      秦璃笑曰:“自然是做不到的。”

      南宫绝道:“那你又怎能教他?”

      秦璃道:“至少我比他看的通透。我和他非亲非故,若不是你放心不下,我何苦要点醒他?”

      南宫绝道:“你是在点醒他吗?你觉得他如今将你视为敌人,能听进去多少?这些事情,我本是想慢慢和他谈的,当前不是时机,需寻他心平气和的时候说与他知道。你如此一来,他定将此视为挑拨辱没之言,能醒才怪。”

      秦璃突然收起笑容,深望着南宫绝问道:“你对他究竟有几分心思?他不过是和你几面之缘,数月之交,你迟迟没有去临安回绝他,是否也是因此?你不愿扯入宫廷之争,却自爆是韩氏之后,你到底要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南宫绝避开他的眼神,默默不语的转身往屋内行去。

      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也许她并未曾爱过他,但亏欠总是要还的。她不会助赵竑登上王位,或者她也并没有如此能力,但若是让她丢下他不管,她也终究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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