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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楚懿臻心下烦躁,眉宇之间怒色难掩,一甩衣袖,走入内殿,脚步定在床榻旁,盯着榻上安静的睡颜,眉峰紧蹙。
      那张脸,像极了那个女人,虽有一两道鞭刑留下的伤口,但依旧可看出伤口下白皙的皮肤,伤口不深,无章地布在双颊,只有一道斜穿剑眉的伤口略见血色,离眼角不足三分,再近一点,那只眼睛怕是要废了吧。
      眼睛?近二十年,他竟然没有好好看过楚望翾的眼睛,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伏跪在自己面前,亦或是低头回话,别说楚望翾留给他的只有乌黑的发际,就算他目光平视,自己也懒得看。
      那双眼睛,太像她,他在楚望翾很小的时候,便发现了。那张脸,那双眼睛,总会让他想起那个女子,那个曾经的自己倾注了全部的爱的女子,那个给齐国造成了一场浩劫却一走了之的女子。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近二十年了,他心里的恨不减反增,拼命忍下想一拳砸向榻上人的冲动,转而抓起桌案上的茶水,举到还沉睡着的人的上方,茶杯微微倾斜,茶水刚要溢出,便听到一句浅浅的呓语:“娘亲……”
      楚懿臻身子一僵,手一抖,几滴茶水抖落,滴在楚望翾的脸上。
      许是感受到了不适的烫感,楚望翾蹙了蹙眉,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眼帘慢慢掀开。
      看到上方停着一只碧绿色的茶杯,持着茶杯的那只手有些熟悉,明黄色的衣袖。
      还未来得及求证,脸上又传来了灼热的温度,他顿时了然,微微合了合眼,任由滚烫的茶水不紧不慢地倒在带伤的脸上,一声不吭。
      双颊已泛红,茶水升腾的热气萦绕。最后一滴茶水流下,楚懿臻云淡风轻地收回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猛地往墙上一掷,陶瓷破碎声随即响起。
      楚望翾早已睁开了眼,淡淡地看完陛下的一系列动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可惜了一个好茶杯。
      不知陛下是刻意还是无意,茶水的温度刚刚好,不至于烫至受伤,但又有难耐的痛感。
      这么多年,拿茶水泼他是陛下最常做的事之一,用他这里的茶就算了,倒是不值钱,可偏偏,最常浪费在他身上的却是陛下那里的茶,唉,何必呢,可惜了那么好的茶?
      醒来后,身上的痛渐渐袭来,脸上水迹未干,掩过了额间的细汗,发梢微湿,贴在额际,眼角旁的伤口已泛白,不见了残余的血迹,刚刚是在拼命压抑着,现下稍微松了松神经,全身上下的痛提醒着他过去六日所遭受的一切。
      被褥下的手迅速动作了两下,将自己的几处大穴点住,待痛感渐渐减轻后,挣扎着起身,随意拢了拢衣袖,将手上的伤口掩住,走到楚懿臻身后三步远处,跪下。
      “事情都了结了?”晾了楚望翾一刻钟后,楚懿臻才沉沉开口。
      楚懿臻迟疑了番,才道:“回陛下,是。”长时间未喝水,喉咙如同烧着一般,火辣辣地痛,声音也变得沙哑。
      得到肯定回答后,楚懿臻更为烦躁。
      这个孩子,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六日都在地牢受刑,他是如何处理的,又是如何掩人耳目的?他的城府,再也不是八年前的小孩儿,而自己,越来越难掌控他了。
      “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昭阳宫半步。”
      “是。”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又是软禁。
      每次完成任务回宫,复命,受罚,软禁,几乎无一例外。
      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八年如一日的命令,他早已麻木。
      那是多少年前了?他第一次出任务回宫复命,也是相同的旨意,那时他多天真啊,竟然真的以为,陛下是让他好好待在公宫里养伤。结果,躺到第二天,便有太监传旨,让他每天除了睡觉、早、午饭时间,都得跪在院子中。
      当时,他只是怔愣了几秒,便只回了一个“是”,未等传旨的太监完全离开,就走到院子中跪了下来。标准的跪姿,挺直的脊背挑不出一点错儿。
      他被软禁了五日,就跪了五日印月和小路子还会劝几句:
      “殿下,陛下又不在,何必那么守着规矩。”
      他听后,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陛下虽不在,可宫中的眼线不少,昭阳宫里下人奴才不多,除了小路子和印月两个人,其他都是陛下派来监视他的,别人看不出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愿多解释,也不须多解释。
      这样的旨意,下了多少年,他的规矩,就守了多少年。他一年出任务的次数不少,这样看来,他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被软禁、罚跪。
      即使陛下没有旨意,他也依旧守着。
      听到毫无波澜的“是”,楚懿臻转身,看着只着黑色中衣跪在自己面前的楚望翾。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般,似乎任何事都无以牵动他,任何时候都是处变不惊。无论自己下多么残忍的命令,他也只是一句淡淡的“是”,不带任何情绪,似乎只是替他执行任务的机器。
      这次是他少有的反抗,然而自己又重责了他。
      心中一股无力感涌上,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胸口闷闷的,想立刻逃离这地方。
      楚懿臻走到楚望翾身侧,抬脚向他胸口踢了上去。
      “老规矩。”
      猝不及防,楚望翾无防备的挨了一脚,脱口而出一声闷哼。
      陛下习武之人,踢得自然不轻,他在琰钦殿时便已经被命令封了内力,陛下没有发话,他也没敢私自解开。无内力护体,被踢的胸口钝钝的痛。他手握拳,指甲已然陷进掌中,逼迫自己清醒几分,重新跪好后,稳了稳气息,才回:“是。”
      楚懿臻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再无多话,又出气似的踹了几脚,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被自己踹到在地的人,抬步走了出去。
      被踢的人神色未变,只是紧紧抿着的唇微微发白。接连受了结实的几脚,连眉都未皱一下,右手虚按了按被踢的地方,左手撑着地,站起来,解开之前为了减轻疼痛所点的几处大穴,全身上下的痛渐渐恢复。
      刚刚一折腾,黑色中衣上已有几处润湿,似乎又有几处伤口裂开 楚望翾甩了甩头,待到眼前不在出现重影后,将一地的碎片收拾了番。
      小路子和印月冲进来,站都没站稳,就抢着说话:
      “殿下,你没事吧?”
      “殿下,你醒了就再休息一下,别收拾了,这些交给我吧。”殿下,你伤还没好,回榻上歇着去,奴婢给你把药端来,邵公子交代了,一定要盯着你把药喝了。”
      “殿下……陛下没再对你做什么吧?”察觉到殿下一直没说话,小路子斟酌开口。
      除了泼了一杯茶,踢了几脚外,确实没再做什么。”
      楚望翾朝他们淡淡地笑了笑:“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小路子——”把收拾好的碎瓷片递给小路子,便没再管他们,径自走到院子中,守着陛下所谓的“老规矩”。
      小路子和印月面面相觑了几秒,一边追出去,一边问:“诶,殿下,您要去哪儿啊,您伤还没好呢,邵公子可是拼死拼活把您救回来的,您现在应该……”
      “躺在榻上休息”还没吐出来,便在看到笔直跪着的殿下后愣在原地,声音戛然而止。
      小路子恍悟,八年如一日的规矩,殿下从没有懈怠过。
      印月不忍心,她和小路子都入宫晚,被分来服侍殿下时,只知道陛下对着六皇子十分的不好,她心中不是没有想弄明白过,可这宫中哪些问题能问哪些不能问,她和小路子都心如明镜。殿下多么好一人啊,从不把他们当奴才看,总想着让他们去休息吧,每次从外面回来,也总会给她和小路子带些小玩意儿,殿下一直觉得,他和小路子还是小孩子,但其实,他们比他还大了一两岁。在宫里,都是殿下护着、在乎着他们,可笑的是,却没有一人护着殿下,在乎他的,或许也只有自己和小路子了吧。
      心里早就清楚陛下的“规矩”和殿下的“坚决”,印月还是忍不住地劝劝:“殿下,您刚醒,先休息一日吧,这规矩明日再守也不迟,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告诉陛下就是了。”眉眼间尽显焦急和担忧。
      自己人?
      陛下从昭阳宫内随便抓一个人去,都能问出不少的东西来,大多数都是他的“罪状”,都是添油加醋的东西,虽然总会给他带来皮肉之苦,他也不甚在意。
      若真是那么做,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他也是人,也会痛,可以免的打他绝不挨。
      在这里,是自己人的从来只有小路子和印月。
      本不欲解释,但又不忍辜负对他好的人的好意,刚要开口,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印月姑娘,不必再劝了,他那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和他爹一个德性。他哪天不折腾他自己,心里就憋得慌,我们多管什么闲事,由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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