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忆心归》惊蛰祭

23、第二十二章

　　果然，事事大顺，必有隐患。
　　葛巍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举手示意止住缓慢前进的其他三路兵马，低声道：“是我们大意了……”
　　“梁军竟狡诈至此！”楚望和已从一时的慌乱中镇静下来，从前只闻梁军喜诈，因未亲身经历过，不知其中不平，此刻身为局中人，话里明显添上了愤恨，“葛帅，现下我们该如何？”
　　“往后撤！”葛巍当机立断，下达了指令。
　　楚望和二十年的兵书不是白读的，稍微动了动脑筋便明白了葛巍的用意——退出包围圈，正面搏杀。
　　幸而葛巍谨小慎微，前进之时一步一观，将将止步于他们估计的梁军包围圈中外围，撤退无需耗费多少气力。
　　悄没声息地退至外围，微微站定后，楚望和余光瞥见身后侧的楚望翾，见他依然不动声色，挺立如松，仿佛所有变故均在他的意料之中，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楚望翾，你到底隐藏了多少锋芒？

　　楚望翾一直站在楚望和身后，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看似本分地执行着侍卫一职，其实也是会慌的，当他意识到梁军很可能有诡时，与葛巍对视的那个瞬间，心里没有忐忑是假的，不过是在极力掩饰罢了。此行太过顺利，他隐隐感觉有不对之兆，未及出言提醒，葛巍也做出了相同的判断，提起的心随之放下，葛将军戎马半生，作战能力绝不逊于在场的任何一人，所给出的应对方案也如他心中所想。
　　还好，没有重蹈覆辙。
　　齐国以战为荣，在十五岁之时，他便被陛下拽着上了战场，随手丢在一个不起眼的兵营里，胜则功过相抵，败则刑罚加身。没有人生来就是战将，他也曾中过敌军的计，被敌军包围后手无寸刃，生生肉搏从包围圈中撕开条口子，打退了敌军。肉搏带来的是齐军兵马所剩无几，从厮杀中活下来的人无一不遍体鳞伤，当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和击退敌军的战果回到营地时，迎接他的是“刚愎自用，纵敌长驱”的八字罪状，他面不改色地下跪、认错，认下了在旁人看来荒谬可笑的罪名。当五十军棍不带一丝怜悯地挥至脊背，他竟然在想自己曾经居然期待过用一场战争的胜利去搏陛下的欢心，以为只要自己打的胜仗够多，就一定可以改变陛下对他的成见，可这么多年来，所有教训都在警告他，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楚望翾。”
　　一道不明情绪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属下在。”
　　眼前是一阵沉默，仿佛刚刚那声是他陷入回忆时的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瘦弱矮小的小兵从后方绕过来，在葛巍耳边说：“葛帅，许参将动手了。”
　　“怎么样？”
　　“龚御天仿佛很清醒，没有被邬青散迷住，所以许参将没有一把拿下。”
　　“那现在呢？许参将是否有危险？”
　　“暂时没有，许参将和龚御天在叙旧，没有兵戎相见的迹象。”
　　“行，我知道了，你接着盯。”

　　龚御天膀大腰圆，力能扛鼎，有邬青散尚不能掉以轻心，何况此时？
　　叙旧？从未听许昌茗说起过与龚御天相识，叙哪门子的旧？
　　许昌茗与龚御天力量悬殊，一对一难以取胜，即使施了巧计拖着，时间也不多了。东西两路占据两侧要地，南路紧随许昌茗之后守着后方，此刻最易动兵的只有北路。
　　北路，楚望和为将。
　　葛巍侧头看向身旁的楚望和，这位穿惯了锦罗玉衣的二皇子此时素衣裹身，与寻常将军无两样，今日第一次出战即是一场硬战，可见陛下对其有多器重，若顺利拿下此战，这二皇子的地位可大大不同了。只是，这龚御天不是常人，“梁之战神”一誉如雷贯耳，周边各国哪个没听过？要真让二皇子去了，若有半点闪失他如何向陛下交代？
　　犹豫片刻，终于下决心抛开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这二皇子的武功和兵法可都是陛下亲授的，没见过二皇子打仗，难道还没见过陛下吗，我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殿下，许参将那边需要人手。”算了，明日的事明日再忧心。
　　只这一句话，楚望和就懂了，抱拳颔首：“葛伯伯，望和定不负所望！”
　　葛巍欣慰一笑：“我相信你，平安回来。”拍了拍楚望和的左肩，旋即将视线偏向其身后的楚望翾，“楚……王宣，保护好二皇子。”
　　他在军中多年，六皇子的事没亲眼见过也听过。
　　昭宣十七年春，六皇子居功自傲，独断专行，是因为当时的副帅赏罚不分，任意责罚下属。
　　昭宣十七年冬，六皇子顿兵不战，怙恶不悛，是因为敌军造谋布阱，故意引梁军踏入。
　　昭宣十八年冬，六皇子奉令不遵，一意孤行，是因为主帅叶礼志道听耳食，随意用兵。
　　……
　　善战、善用兵、善阵法，却偏偏……
　　葛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天家之事，怎轮得到他妄加评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