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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点绛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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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露馆舞魁十九郎重新挂牌献艺,可说是这年七月起花街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好消息了。非止是献上新舞,奉酒侍夜的生意也相继开了。
自从起了新规,馆内凡是阴身儿陪寝都务必有僮子一名隔屏在侧以为伺候,实则监督客人的言行,一者不许破女穴,并有粗暴的举止;二者更辅助新鲜的玩趣,兼为客人解说和指导。而作为袁恕的贴身小侍,吴是非的名声竟也跟着沸沸扬扬地于行内散播开来。
“听说那些个花样全是小侍想的,手把手地教,那事做起来快活百倍呢!”
“百倍也太夸张了!”
“别的僮儿没他懂行。瞧着年纪也不大,嗓子眼儿里还夹女声呢!奇怪了嚎,他都哪里学来的?”
“仿佛是上一季新来的,一直就覆面作侍僮,没听说日后要挂牌子。啧,可惜了的!”
“怎么?就想尝尝了?”
“教别人这样有手段,自己做岂非,啊?哈哈哈哈——”
——舞池旁坐等开演穷极无聊扯闲篇的几位寻欢人怎料到,适才一身灰衣奉茶来的小僮正是他们口中糟碎的“行家”。
转了一圈回到后台妆室,吴是非净了手,惯常来与袁恕编发、整装。
外头声大,袁恕多少听得几句,见吴是非若无其事出去又进来,不免莞尔,故意逗她:“送的什么茶?”
吴是非面不改色:“车轱辘茶。”
这是侍者私底下的暗语,意思就是隔夜反复热了又不断添过水的旧茶。全是客人喝剩下的蔫叶子,仆役们舍不得倒掉,想着好茶喝不着,捞点茶底子喝喝也算闻个香,说到底同刷锅水没两样。吴是非却拿这茶给客人喝,即便知她性子刁钻素来爱使坏,袁恕仍不禁张大眼:“叫人尝出来可——”
“公子抬举他们!”吴是非垂睑坏笑,“一把苦丁掺和下去,那山羊胡子的当我面说这峨眉毛峰涩中微甘,确是好茶。呵呵!”
袁恕噗嗤笑出来,过后还叮嘱她若斯投机的恶作剧不可再做。
吴是非提黛笔细致地与他再修一修眉形,无所谓道:“公子放心啦!谁是真吃客哪个假懂经,我都拿本儿记着呢!就不给他们吃好的,糟践我东西,买来不要钱啊?开源节流,老董且得谢我。”
袁恕无奈更笑,不再多与她争辩,抿了抿胭脂,起身再捋一遍舞衣,确认装扮停当,预备登台。扭头却见小丫头嘴快噘到天上去了。
“怎么了又?”
吴是非嘴角一歪,表情愈加丑怪:“气!”
“都请人喝车轱辘茶了,还气呀?难不成再拖暗巷里打一顿?”
“不是气这个!”
袁恕乐了:“你这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的脑袋瓜里又想起什么来了?”
吴是非故意全身抖索,哼哼唧唧道:“公子这么漂亮,白给人看去,气——死——我——了——”
袁恕好笑地摊摊手:“那我穿成破破烂烂的出去?”
“哎呀,我不是这意思!!”吴是非小孩子一样娇作,“就亲爹嫁女儿你懂吗?我的宝啊!浇水施肥养大的新鲜白菜,搁地里头且舍不得摘下来,这下可好,自己拾掇干净了送出去让猪拱,我的个苍天呀大地,唉哟可气死我了!”她边说边抚胸口,挽一张生无可恋的面孔,“不行,我要出去炸个地球报个社,唉哟我胸闷!”
袁恕蹙眉,哭笑不得:“抱社?社是谁?你要抱着他才解气?地球又是什么?”
吴是非翻起眼:“对哦,社是什么玩意儿?我抱他干嘛呀我?啊哼——”
她捏个哭腔,死皮赖脸扑进袁恕怀里又抱又蹭,嘴里头嘟嘟囔囔:“我抱公子就够了!不对,不够,不给,都是我的,不让别人看,不许抱!哼!”
袁恕拍拍她头哄一哄:“好啦好啦,每天唱一出,也不换个新鲜的!”
吴是非仰起脸,可怜巴巴:“公子厌弃我了?”
袁恕揪她鼻头:“我是说,想抱你就抱呗!扯那么多废话。”
“噢,那这个咧?”吴是非踮脚凑过去在他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袁恕揽着她也回敬了一下,习以为常。
吴是非便依足了,扥着他腰带跟屁虫一样送到登台口,便一直扒在那个角落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痴痴地看他和乐起舞,美轮美奂,颠倒众生。
及夜,又是觥筹交错,纸醉金迷。褪了舞衣换锦裳,依旧做三分真七分假的笑面人,推杯换盏间将虚情假意迎来送往,灯影下合身献上,娇嗔细喘时忘却真心里的哀乐悲喜,半晌梦魇,半晌疲惫,多挣了一日的昼夜轮转。
清水温热,能将污垢柔柔拭去,不余痕迹。白棉轻丝,妥帖地包裹住苍白的胴体,吴是非低头与袁恕系衣带,却听他淡淡说起:“恩伯问我,身子得意否。”
吴是非指上一顿,没有抬头:“有冤大头出价了?”
“唔!契书都看过,愿意签。”
“廿一郎才点绛,还没满月,急什么?又少钱花了?”
“你不愿意,我便推了。”
“何需我愿不愿意?公子自己定下就好了。”
“小非,”袁恕握下她手,轻抚她面颊,“怨了吧?”
吴是非眼已红了,嘴硬说:“没有!”
袁恕讪笑:“以后,换别人来陪侍吧!”
吴是非瞪起眼:“不要!”
“那算了,我摘牌子,称病养着。”
“我不是这意思!”吴是非有些着急,“说过我不会走的,我也不怨。我明白,这就是一门生意。没事儿啊,公子是最好的,人家抢着来巴结,给咱送钱,咱接着啊!反正我就跟自己说,公子陪谁都无所谓,你心在我这儿,公子亲口说的,我记着。我,咳,呜——”
终究,还是不甘心,不舍得,委屈地哭出来。却非替自己委屈。
“每天陪着不喜欢的人,公子多难啊!”
吴是非心疼袁恕,抱他,爱他。
袁恕也心疼她,不愿见她伤心难过。手在她发上一遍遍摩,口是心非地劝:“我真望着有天你厌了这日子,便走了,高高兴兴地生活。”
吴是非急切摇头,臂上更收紧了,依依脉脉。
“我一辈子不会厌弃公子!哪天若不喜欢你了,我就把自己杀了。那个不喜欢公子的小非我不认,我就做一个到死都只爱公子一人的小禽兽。我哪儿都不去!”
袁恕一惊,又一哀,陪她哭了。
“痴儿!若哪天你厌我了,只杀了我罢!你不在,我没力气活着,不如先去了。你当是前缘了断,继续走后来的人生,不一样两厢圆满么?”
吴是非死死搂住他:“所以我不会厌弃公子的啦!不会不会不会——”
袁恕哭着笑了:“好,好!”
于是都不提了。
三日后,十九郎行契开莲,白衣红腰,朱唇点绛礼。
是夜,吴是非陪侍,诸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