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5、第 5 章

　　明月楼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明月心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是不是真的能替傅红雪找到当年灭花白凤全族的仇人？
　　燕南飞的马车就停在距离叶开和周婷不远的地方。叶开坐在树后面，似是漫不经心，却总是忍不住往傅红雪那里看。
　　燕南飞会跟他说什么？是教唆他报仇，还是别的什么？
　　譬如，修道人都是不可信的之类的话，一定说了不少。
　　叶开觉得燕南飞这个人实在是越看越碍眼。不论他笑或者不笑，总让人觉得他在谋划什么。傅红雪怎么能让这种人跟在他身边？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那个燕南飞，他跟傅红雪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周婷出了竹屋之后便换上了寻常女子的服饰。这姑娘原本就生得花容月貌的，现在少了先前那份凌厉的杀气，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仔细算起来，她和叶开相识时间也不长，却对叶开十分信赖。
　　或许应该说是他们有种同仇敌忾的默契。
　　“之前傅大哥追杀仇人到凤凰集，结果中了那群臭道士的埋伏，是燕南飞帮他挡了一招，听说险些送了性命，自那以后，燕南飞便常常来找傅大哥，”周婷盯着不远处那个坐在傅红雪身边的人。每次他一来，周婷便知道一定是他又遇上麻烦要傅红雪陪他去拼命。这人若真是君子，就不该总仗着对傅红雪有恩惠便拖着他四处冒险。
　　而且他身边那个丫头红扇看上去也满身的邪气，笑起来总像是在勾人一样。
　　“不过是替傅红雪挡了一招而已，”叶开恨恨的想，若是自己早些下山来找傅红雪，莫说是挡招，就是替傅红雪去死也不会眨下眼睛，这下可好，让燕南飞占了先机。
　　“傅红雪一直想替花公主报当年的灭族之仇，只是那些仇人的后代如今已各奔东西，燕南飞又说只要找到明月心，就能把所有人都找出来。傅大哥报仇心切，燕南飞说什么他都信，我真怕……”
　　“这件事都已过去百余年，现在报仇，只会徒增杀孽，这燕南飞安的究竟是什么心。”
　　“他安的什么心我不在乎，我想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叶开那话才一说完便听到傅红雪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说过让你别跟着我，”
　　“怎么是我跟着你，”
　　叶开一回头便看到傅红雪那张冷得让人发怵的面孔，好在他这几日已经看惯了，傅红雪这样子已经吓不退他。虽然心里仍是忍不住有些失落，但他已经慢慢在学着适应了。
　　就像他们最初那样，试着适应傅红雪的冷酷无情，试着安慰自己他只是忘了，并非真的无情。
　　“这路难道是你开的么，只有你能走，我不能走？”要是叶开真的耍起赖来，连他师傅都束手无策，何况是一向少言寡语，不善言辞的傅红雪？
　　“这条路是去往明月楼的必经之路，傅红雪为寻仇人而去，你为什么也走这条路？”
　　又是燕南飞！叶开若不是耐着性子，这会儿非要出手教训他不可。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有机会与傅红雪说说话，这人却总在一边碍事？
　　“我就不能去明月楼？这明月楼是你燕南飞独有么？”看到燕南飞站在傅红雪身后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叶开便气不打一处出。他此次下山就是要阻止傅红雪报仇，可这燕南飞简直是时时想着把傅红雪往火坑里推。他看得出这燕南飞道行不浅，而且练的恐怕不是正派功夫。若是傅红雪受他影响，也走上了邪道，那日后想再拉他回正途必定难于登天。
　　“明月心既然知晓天下事，我也正好有事要问问她。”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看看这燕南飞是何等德行便能知晓那明月心只怕也非善类。况且，这世间有谁敢如此托大地说自己无事不知无事不晓？
　　莫非她是神仙不成
　　“你又想问她什么。”
　　“问问她你到底是敌还是友，是想害人，还是想帮人。”叶开看到燕南飞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去，心里真是好一阵得意。可是傅红雪接下去的那句话却让叶开立马泄了气。
　　“不必理他，我们走。”
　　他说那么多，傅红雪只当是无理取闹，全然不理会他的苦心。燕南飞明明是不安好心，他却真的把他当做朋友。
　　“傅红雪！”
　　叶开刚追了一步，只见傅红雪转身便是一刀，要不是叶开躲得及时，这一刀定是要砍在他身上的。
　　可是砍与没砍又有多大的区别呢。这一刀，远不止是伤在他身上，更是在他心里最软弱最易受伤的地方又添了一条伤疤。
　　“你要去哪是你的事，但别让我看到你。”
　　傅红雪的刀锋凝着杀意，好像叶开不点头应允他便会再加一刀。叶开望着那寒光凛冽的刀，愣在那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他不明白，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不应该啊，为什么……
　　“傅大哥，你别这样，叶开他也是……”
　　“你住口，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哪种人。”
　　傅红雪同样恶狠狠地瞪了周婷一眼。周婷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叶开的心本已冷了，被刺得麻木了便觉得痛也不是痛了。他心里凉凉地想，这倒好，从前最亲密的人，一下子沦落成最讨厌的人，
　　他都已说了这种话，难道自己还要当做无所谓地追过去么？
　　叶开看着傅红雪决绝的背影，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周婷想去追傅红雪，却又不放心叶开，正两头为难，就看到叶开也索性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叶开，你……”
　　“他走他的阳关道，”叶开回头狠狠瞪了傅红雪一眼，而那人也像是感应到一样，居然也回头看了叶开一眼。他这一看，叶开更觉得自己气势上不能输人，扭着头径直往前走去，
　　“我走我的独木桥，谁也别碍着谁！”
　　傅红雪与燕南飞赶到明月楼的时候已是这一天的酉时，月近中天，原来明月楼的月确实是这世间最美的一轮月。傅红雪举目看去，那明月下，画栋飞檐千万落，梨花白，杏雨湿，真正是人间仙阁一般。
　　傅红雪在楼下驻足，那楼华灯初上，门帘映出重重人影，轻歌曼舞，水袖翩翩。燕南飞笑道，“明姑娘也是个颇有雅兴的人，她恐怕已算到你今日要来，这才设下晚宴。”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问明事情。”
　　他大仇未报，何来兴致赏舞听歌？况且，他对这些靡靡之音章华歌舞本就毫无兴致。燕南飞自知失言，尴尬地笑了笑，“是我糊涂，正事要紧。”
　　他说着便要引傅红雪入楼，不想傅红雪前脚刚跨进门人就钉在那里。燕南飞不解地看着他，傅红雪未说一字，手却握住了背上的刀，
　　“怎么了？”
　　“难道你感觉不出？”
　　感觉什么？
　　燕南飞眉心微蹙，慢慢也感觉到了异样，这里……怎么好像……
　　他刚要说话，只见那楼中咻地一声射出几道寒光来。那几道寒光直取燕南飞要害而来，他想拔剑挡招，却发现自己手脚无力，竟是连一丝功力也提不起来，
　　“这难道是……”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傅红雪拉着燕南飞急退了数步。他其实也感到手脚沉重，像是被什么束缚了一样，但好在他反应及时，还来得及躲过这突如其来的杀招。他和燕南飞一退到明月楼的庭院中，只见周围人影如从天而降一般将他们二人包围在其中。
　　“卑鄙，正派中人只会暗箭伤人么？”
　　燕南飞气息不继地靠在傅红雪身边，怒目瞪着那从明月楼里缓步走出来的人。
　　“既是除魔卫道便不问手段，况且你们算是人么？”
　　明月楼中除了走出一名鹤发老者，他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那女子生得俊俏可人，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稚气，而那男子一身蓝袍，随时样貌堂堂，但神情却很倨傲。傅红雪看到这三人，再看到他三人手中的兵器，已知他们是何来历。
　　孔雀山庄，南宫世家。
　　他握着刀的手略略紧了紧，
　　这是一场死斗。
　　“妖畜，看到南宫庄主在此，还不束手就擒，”这声音傅红雪听着只觉得耳熟，再一想，不是骆家的小少爷又是何人。
　　这下可好，仇人都到齐了。
　　“唉，傅红雪，是我的疏忽，我害了你。”
　　燕南飞见状连连摇头苦笑。南宫世家的威名他们早已耳闻，没想到骆家为了擒住傅红雪竟然请得动他们。
　　“莫说废话，退敌要紧。”
　　傅红雪见燕南飞已支持不住，把他护在自己身后。傅红雪素来是没有心机的人，他哪知道燕南飞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他两同时入楼，燕南飞道行与他相当，又怎会比他伤得重？
　　只是这些傅红雪已无暇去多想。孔雀山庄的白羽已齐齐向他与燕南飞二人射来，这仿佛暴雨流星的羽阵似乎根本没有破绽可循，
　　天罗地网一般，把他们困在阵中。
　　况且，困住他们的还不止是羽阵，还有道法。傅红雪已感觉到体力不支，身体根本伸展不开。他手中的刀似有千斤重，根本无法挥舞如常，
　　难道他们要死在这里？
　　还未来得及报仇，便要死在这里？
　　傅红雪突然仰天大吼了一声。
　　那声音甚是惊人，仿佛开天辟地一般。他的周身已有红光乍现，目光亦凶恶起来。南宫庄主见状，大喝一声，
　　“众人小心，他要现出本相了！”
　　傅红雪身上旧伤未愈，如今现出本相只会令伤势加重。可是如今他已退无可退。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傅红雪！”
　　那红光中，傅红雪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但他已无暇他顾。他脚下的石板已经开裂，身体亦开始异变。可是随着那天外传来的声音，众人却看到傅红雪身上的红光渐渐减淡，
　　甚至消失。
　　满天的羽阵停滞了片刻，突然在一片刀光中消失无踪。
　　“傅红雪，你给我冷静下来！”
　　明月楼的庭院顿时被刀光剑影淹没，傅红雪在恍惚间看到一个人踏月而来，扶着他的肩膀，将他从混沌中拉出来，
　　“你……”
　　唉唉，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就算被你骂，被你砍，也还是会跟过来。
　　刀光中，叶开看着傅红雪写满讶然的面孔，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好像是他们百年后相逢，傅红雪除了冷面以外的第二个表情，
　　有聊胜于无，叶开这样安慰着自己，倒也觉得心里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