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荒》looya

26、落发罗华寺

　　子夜时分，人们尚在梦中酣睡。皇家大祭司住所端天阁火光冲天，映红了京城的半边天。禁军调动三千余人四个时辰才将火焰扑灭，一时间天降不祥之兆的言论传遍京师。皇家大祭司夜观天象，昼夜不眠地推算，发现业因是当今圣上杀伐太重，业障过深，惹天神降罪。若要逢凶化吉，消去业障，必须找一生辰八字与皇帝大和之人代替圣上入罗华寺修行三年方可。
　　天子命数，何其稀有。彻夜查遍典册，满京城和圣上生辰八字大和的只有二十二年前旱灾肆虐之际，一出生便天降甘霖的荆家大公子荆映齐。
　　荆映齐得知此事，连夜上山入罗华寺，落发出家，代圣修行，法号世安。听闻仰慕荆映齐的女子守在罗华寺外，将罗华寺围了个水泄不通。剃度之时，荆映齐每一根发丝落地，便引来一阵女子的抽泣声，感天动地的情形让剃度的大师都为之动容，连连摇头，此等绝世公子，了却尘缘，落发出家实属世间一大缺憾啊！
　　荆映齐落发修行的事迅速传开，举国皆惊，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远在南北边疆的小国家得知此事后，都为三年无法赏阅荆映齐的文章之后喟叹连连。一时间，众人疯了一般去各大书斋采购荆映齐所作的诗集字画，保存收藏，此事引得京城乃至全国洛阳纸贵，说是千金难求一字，也毫不夸大。
　　荆家老爷得知此事，气得摔碎了千金难求的玉如意。什么代圣修行，明晃晃的逃婚。五公主今年及笄，正是结秦晋之好的佳期。他前几日不过稍微提了几句，荆映齐便不声不响谋划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要他如何跟圣上交待！
　　荆家是百年世家，每代子孙不乏多智奇才，逐渐掌握了遍布天下的情报网，情报网的暗线只认荆家血脉，不认王朝。这深深撼动了王朝权力。历代君主没有一个不想把荆家情报网纳为己用，如果不能收服，唯一的方法只有铲除。为保家族长治久安，荆家家主曾和历代君主立下盟约，凡是荆家家主都必须尚公主，永远不入仕，表明永远忠于王朝，在暗中为王朝做一柄最利的剑。荆家老爷知天命之年得子，如今已过古稀，荆家早晚要交到荆映齐的手里。偏偏荆映齐叛逆至极，最不喜束缚，不肯守这古老盟约。想来也是有几分幸运，当今圣上祁景中途上位，对此盟约不甚了解。即便后来阅读王朝秘宗得知此事，也没有施加压力给荆家，逼迫荆映齐娶三公主。
　　可圣上一时不逼迫，不代表一世都不在意。皇权独尊，哪个帝王允许世间存在足以倾覆王朝的势力？一旦发现情报网失去掌控，必然向荆家发难。荆家几百年世家，不能毁于他手。因此，即使荆映齐年少时才华惊世，荆老爷也不准他科举入仕。六年前荆映齐情窦初开，要娶孟家大小姐时，荆家老爷以死要挟。可未曾料到荆映齐没娶成孟大小姐，他连公主也不娶了。如今这个借口找的是为国为民，让人无法辩驳。修行三年，到时五公主十八岁，再谈婚事岂不受众人耻笑？真是妙计，妙计啊！再等下一个公主，就是六公主，可六公主不过总角，得等到何时？
　　罗华寺外，秦康，甄宁，乐矜皇，萧君玉，以及京城中仰慕荆映齐的妙龄女子，崇拜荆映齐才华的学子，簇拥一团，等候在寺门外，求见荆映齐一面。奈何沙弥出来传话，世安大师代圣上修行，理应忘却前尘，虔诚消业，暂不见客。众人碰了一鼻子灰，仍不肯散去。
　　“三弟平时最重风仪，这次剃光了头发，定是心情极差。寺庙吃穿用度不如家里，极其清苦，三弟如何忍得了三年啊！”甄宁很是为荆映齐担忧。
　　“是啊，三弟最喜风花雪月，那庙中无酒肉，无美人的，这下可苦了三弟了。这怎么突然就天降异象了呢？这下连四弟五弟的婚礼，三弟都参加不成了。”秦康感叹道。
　　“三哥他最近一直有心事，不会是他占卜到自己有此一劫吧？”萧君玉也猜测道。
　　“他自有他的道理，若不是他自己愿意，谁能逼迫得了他？”乐矜皇大概猜到了此中缘由，孟大小姐一直是三哥的心魔，六年前，他第一次见过三哥失魂落魄的模样。荆家老爷以死相逼，断了二人的缘分。之后给三哥安排的亲事，总有不同的缘故，最后都无疾而终。有传言说，荆家家主只能尚公主，六年前三哥宁死不娶三公主，如今五公主及笄，必是因此缘故。
　　乐府，
　　“少爷，您回来了，见到荆少爷了吗？”乐双接过乐矜皇的外袍，上前询问情况。
　　“没有，三哥不肯相见。”乐矜皇无精打采，三哥入寺修行，他遇到棘手的事情无人再帮他解决。记得他八岁那年，荆映齐十岁就已经才名远播。他和三哥在大殿上比作文章，圣上以天才人才品评三哥和他。三哥不费吹灰之力得了满堂彩，可他却被母亲赏了人生第一个耳光。他怕母亲失望，含着眼泪不肯认输，梗着脖子向三哥大喊，“我不服，我十岁时定写得比你好！”荆映齐不怒反笑，走到他面前，宠溺地摸摸他的头，亲手撕碎了他写的文章——那篇圣上钦点，百官赞叹的绝世佳文，还没来得及誊抄。说道：“这有何要紧？你莫哭了。”从那时起，乐矜皇无比欣赏荆映齐，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哥哥。
　　“曦来阁有消息传来吗？”
　　“孟姑娘昨日睡得晚，早上洗漱吃过早点后便又睡下了。”
　　“可有按时吃安胎药？”
　　“少爷放心，荆少爷安排思陶姑娘贴身伺候，寸步不离，孟姑娘她很好。只是——”乐双欲言又止。
　　“双儿！”乐一出言阻止。
　　“我不在府中这段时间，发生何事了？”
　　“少爷，夫人早间派晴婵来传话，说孟姑娘嫁入乐府后，必须住在老宅，随侍左右。说孟姑娘年少少教，必不懂主母持家之道。以防将来给乐家丢脸，不如带在身边亲自调教。”
　　“母亲亲自调教，迩来还会有命在吗？”
　　“少爷，孟姑娘如今有了您的血脉，夫人她再严苛也不会对乐家子孙不管不顾吧？”
　　“母亲她对我这个亲生儿子都如此狠心，还奢望她会对我的孩子好到哪里？”乐矜皇想，是时候跟母亲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