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妹出嫁》雾有

5、严曲旧事

　　这莺歌馆楼曲儿的名头他在北境是听过的。传闻那一曲牡丹亭，唱的是千回百转，名动京城。他素日是爱这曲儿的，来京一直苦于掩藏身份，无缘一听。难为成厌费心了。
　　楼曲儿原先以为是惠王喜欢，后明了不是惠王，而是另有贵人。一思索昨日里惠王刚娶了王妃，莫不是王妃爱这戏文想着想着，便盼到了真贵人。这贵人一身白色衣袍，面冠如玉，又有一股天然气度。楼曲儿只感觉自愧弗如，生了羞愧之心。
　　正唱到“惊梦”那一折时，楼曲儿一时不慎，唱毁了。他连忙跪下，脊背都凉了。也不知这贵人脾气如何，若是个似惠王般阴晴不定的，自己就算是完了。
　　“罢了，谁还没个出岔子的时候。谢恒，给他们些赏银，让他们回吧。”
　　“是。”谢恒嘱咐了众小厮，便同安逸出了侧院。
　　楼曲儿接赏银的时候还有些糊涂，这贵人到底是何许人，怎的似是惠王府的半个主子难不成，是惠王的男宠似乎这是最合情理的答案。楼曲儿想着想着，就回了莺歌馆。

　　楼曲儿作为馆里当红的角儿，有自己一方小院。而此时那小院里正坐着一人，他玄衣束发，服饰简洁华贵，不是馆中人。楼曲儿也认识他，表情没什么变化，直接道:
　　“您这是忙里偷闲来我这儿干坐着有什么趣味。”
　　“听说你去惠王府了。”
　　男子嗓音有些天然的沙哑，但是并不难听。不过这句话明显有点怒气。
　　“算是出个堂会。”
　　“出个堂会你在人府上住了一夜”
　　男子直接上手把楼曲儿拽到眼前，双目怒视。
　　楼曲儿冤啊。人惠王先是大婚，后又讨府里心上人开心，巴巴地把自己请来唱戏，时辰晚了，惠王府又不是没地方安置他个唱戏的，就住了一宿。多轻巧的事。
　　想是这么想，楼曲儿嘴里可不这么说。
　　“严公子管的太宽些。”楼曲儿气是气了，面上仍是淡淡的。就是这点让严九又爱又恨。
　　“我管得宽谁不知道惠王是个断袖，前日里他别院死了男宠你不知道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收尸！”
　　“曲儿自知无亲无故，死了便是死了，无人收尸便无人收尸。和严公子并无干系。”
　　楼曲儿受不住严九直勾勾望着，只侧过头去。严九猛地放开他，楼曲儿直接仰倒在地。严九心中一痛，却还是气道:
　　“好！好个并无干系！若非你姐姐临终托我看顾你...若非...”...若非我这样喜欢你。他还是说不出口。
　　“呵，若不是你当年同卢琛意气之争。姐姐也不会死。”
　　姐姐，他还有脸提姐姐。
　　严九脸色一僵，愣了半晌，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提步走了。
　　他不想回严府，怕娘又提他的亲事。心里也烦得很，索性径直到了孟府。
　　这严九只在户部领了个闲职，可他们严家却是世袭的兴国侯府。虽是近年落没些了，却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京中的这些皇亲里还算说得上话。其实从兴国二字便可看出其地位。孟家的恭顺侯不过是太后赏的，而严家可是实打实马背上得的爵位。
　　严九几年前也在京中混过一段招猫逗狗的日子，可惜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便性情大改，再不同狐朋狗友联系。能算是他朋友的，就仅仅剩下了母舅家的儿子孟二。
　　算起来有几个月没见着孟二了，正好去找他吐吐苦水。
　　然而，万万没想到孟二先向他诉上苦了。
　　“你说，凭什么明明是我与表妹两情相悦。表妹那么文弱的个人，怎么能嫁给成厌那个黑心的。”
　　孟舒说着，喝了一大口酒。此时他二人正在孟府孟舒的院子里。终于能找个人诉诉苦，孟舒可得说个痛快了。
　　听到成厌的名字，严九心下一沉。怎么又是惠王
　　“哼，曲儿昨日里去惠王府唱曲，宿了一宿。我不过说了他几句，又开始不冷不热了。”
　　孟舒眉头一皱，替好友不值。
　　“你怎么还与楼曲儿混在一处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是还楼歌儿的债，这两年你尽心照顾他也早该还完了。”
　　严九摇摇头，不想再提。他举杯向阳光的方向，杯中酒映得好看极了。
　　当年，莺歌馆中的酒也是这般美啊。彼时，他十七八岁，与三两少年郎在京中厮混。其中一个是与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挚交好友卢琛，国舅爷的独子。是严九先认识的楼歌儿，莺歌馆的名角儿。严九有意结交，却被卢琛捷足先登。卢琛与楼歌儿两情相悦，但国舅府怎会允许戏子进门卢琛费了好大力气，也不能使家人同意。二人遂决定私奔。楼歌儿临走前，把弟弟楼曲儿托付给了严九。
　　严九还记得楼歌儿给他斟了杯酒，说:
　　“歌儿深知严大哥待我好，如今歌儿为一己之私弃幼弟曲儿而不顾，是歌儿之过。还念严大哥多多看顾曲儿。”
　　谁知卢琛被家人发现行迹，软禁在府中。卢琛托严九转告楼歌儿自己分身不能，私奔之事他日再从长计议。严九不知是嫉妒之心作祟，还是因楼歌儿所托更加苦闷。并没有将此话转达。他还记得当时身量尚未长开的楼曲儿问他:
　　“卢大哥让你去给我姐姐送信，你怎么...”
　　“你先去休息吧。我现在有些事情处理。”
　　楼曲儿还待再言，却因为严九阴沉的脸而止步。
　　结果当夜卢家带人亲上莺歌馆，把楼歌儿好好言语羞辱了一番，其中一宗罪，便是指责楼歌儿与严九有私。楼歌儿见等不来卢琛，以为卢琛负她，直接吞金自杀了。
　　严九当时拼命抱着楼曲儿，而楼曲儿则拼命撕打他，口中喊着让他把姐姐还来。卢琛与严九割袍断义，再无往来。
　　三年来他日日来莺歌馆，他想补偿楼曲儿。楼曲儿也知姐姐身死的罪魁并非严九，但他也没有别人可以怨怪了。他也无法拒绝严九的好。从见他便打，到无视他，再到面上客客气气的。这中变化，让严九愈发欣喜。因为他喜欢上楼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