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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双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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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沉沉的浓雾笼罩着望不到边界的密林,不知是不是因瘴气的影响,林子里密密麻麻挨在一起的树叶没有一点绿色,枯黄渐变深黑。朽木枯枝积在地上,一层又一层,马蹄踩踏间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陡生陷入沼泽的恐惧。
马车的左右窗户严密紧闭,不留一丝空隙,车厢里只有人清浅呼吸的声音。死气沉沉的林子,只有蒙着眼睛的一匹老马缓慢地行走着。
一片静谧之中似乎能让人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为何,南夫人突然说话了,“你们可知这片瘴林后是什么?”
三人你看我我看,花满楼虽看不见,但他能感知到南夫人所在的方向。一双眼睛清亮含温,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礼貌地向着南夫人道,“晚辈斗胆猜测,是南前辈的隐世之居?”
红藤彩绘在南夫人泛苦的笑容下失色,笑里似含无限求不得之苦,不过这笑容自然没人看懂。她语调越发低了,“是一座坟。是他所爱之人的坟墓。为了不让所爱之人死后为活人所扰,他精心选的墓地。或许这也算是他的隐世之居,因为他啊,在坟墓旁边依着他所爱之人的家乡风俗建了一座竹楼。没人能在江湖上寻到毒医,因为毒医太久不以真面目行走江湖了,他的易容术千变万化,谁能寻到他呢。而这瘴林之后,是南烛永远不会舍弃甚至永久停留的住处。明日便是他所爱之人的祭日,他一定会陪在坟前,可我真希望我们都找不到他。”
这番话不像是说给他们听的,是在说给自己听,不愿只在心里盼望,说出来好给自己多加几分笃定。
张菁仍闭目调息,心却静不下来了。他们过了河,就有空无一人的马车在等着,蒙着眼睛的精瘦老马载着他们往瘴林里走。据南夫人言,这片瘴林里缭绕的毒气被人吸入后,会使人产生幻觉,状若癫狂,若是毒气未及时解去,七窍流血而亡。
看来这毒医为了选好墓地真是煞费苦心,可这所爱之人与南夫人竟不是同一个人吗?南夫人低语时的悲戚突然令她想起她是因为找燕南天才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江湖的,但她为什么要找燕南天?燕南天是谁?她怎么对这个人全然陌生?!
安稳停下的马车打断了张菁的思绪,耳边响起南夫人的声音,“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片青藤绕着篱笆围起的庭院,庐门大敞,庭院里的场景抬眼可见。张菁随即看到了南夫人口中的那座坟,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坟前瘫坐的人,他身前背后倒了一堆饮尽的酒坛。
令人讶异的是,当这个人察觉到动静,转过身来时,他的眼里一片清明,丝毫不见醉意。若不是众人闻到了那氤氲不散的酒香,怕是会以为他饮的是装在酒坛子里的水了。
张菁略带好奇地打量面前这名满江湖的毒医,不看南烛那满头银白发,单看面貌,南烛无疑是美男子一位,即便是习惯了花满楼连城璧宫九三人俊颜的张菁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张菁不知如何评判人的容貌,但若是拿酒比喻,南烛如同温醇的竹叶青,经风过雨,自有旷达与寥落。
南烛看了南夫人几眼,才道,“紫苏,你带这四人来此为何?”
南夫人在看到坟前枯坐那人的背影时,已知自己盼望落空。她垂首低笑,似在嘲讽自己。转瞬昂首时,万般脆弱掩于后,大步迈入院中,笑得开怀,“两方人物花大价钱要找你的消息,端地是锲而不舍的劲。你我之间好歹有个夫妻的虚名在,我如何舍得让旁人得了这好处去?更何况,我迫切想要看看,十年了,十年了,你南烛是否还一往情深地守着那座坟,守着你死去的心中所爱!”
故人经年未见,南烛本欲说些什么,最后溢出唇畔的却是一声叹息。他看向宫九几人,“既如此,你们先随我进来。”
竹楼上下两层,一楼宽敞,右侧方摆着一长桌,临窗处倚着软榻。此外并无其他家具物件,空空落落的。南烛直接带人上了二楼,二楼和一楼相比,满墙的书架,凌乱几本摊在地上、桌上,总算多了几分人生活的气息。
诸人席地而坐,南烛没摆什么架子,开门见山道,“谁人需医?说来听听。”他又想到方才紫苏言道的是两方人物,“抑或你们之间需分开问医?”
未等宫九和连城璧达成共识,花满楼先言道,“不必麻烦了。小辈此来,是为了这双眼睛。”他以手指眼,笑颜坦然,“幼时中毒,毁了眼睛,失明至今。劳烦前辈诊治一番,是否有治愈的希望?若是无,吾等绝不会勉强前辈。”
宫九的腕骨照旧被握在花满楼掌中,他言语掷地有声,“久闻毒医大名,还请前辈莫要藏拙。只要能治,在下任何代价都出得起。”
南烛觑了眼宫九脸上郑重神色,淡淡道,“伸出左手来。”花满楼依言而行。
被诊脉的人是花满楼,一旁的宫九倒绷了全身的劲,觉得这把脉的过程分外长,偏又不能从南烛不动声色的脸上看出个什么来。
诊完脉后,南烛仍无言语,他细察了一番花满楼的眼睛,扎了两根细如毫毛的银针在花满楼眼侧,问道,“可有痛感?”
花满楼点头,“微有痛觉。”
“麻呢?”
“无。”
南烛将银针取下,比出五指,“我只有五成把握。积毒太深,毁了眼部经络。”
五成,绷紧的劲稍松,已是心神一震!天下名医几乎寻了个遍,总算听见了个能治的。宫九反攥紧了花满楼的手,难掩激动,“劳请前辈即刻诊治,若需何天材地宝,在下必定寻来。”
南烛仍是一脸淡定,他的视线从花满楼转到宫九身上,“天材地宝恰好我这有,但先说好,我不保证一定能治好。而且我不白治,酬劳便是你们二人之间出个人做我的药人。我要炼制一味毒药的解药,”谈到毒药时,南烛语气顿显颓唐,后道,“毒是天下至毒,药人的风险可能致死。你们若答应,我自当立即为他治眼。”
“我答应!”宫九脱口而出,毫不犹豫。花满楼皱紧了眉,正想说好,猝不及防间反被宫九点了哑穴!宫九一招得手,开始催连城璧,“连城璧,现在该你说寻毒药前辈为何了。”
连城璧非常配合,“请问前辈可知有何种药物能让人记忆全失?”
南烛闻言,起了兴趣,他浸淫医道数十载,可从未听过见过有此等药物。“若记忆全失的人是你,且让我把把脉。”
花满楼想说的话被宫九堵住,此时不好打扰连城璧问医,只得暂时作罢。然而三人在听到连城璧口中记忆全失时,俱是一惊,花满楼更是看向张菁。
这回南烛把脉的速度很快,他让连城璧转过身来,按向他耳□□位。而后断言,“小子,你体内有蛊。”
诊脉前后,连城璧的淡然几乎能与南烛一拼,现下愈发淡然,“前辈可能拔出我体内之蛊?晚辈亦愿成为第二个药人。”
哼,南烛似是不屑,“这蛊不过小意思,旁人诊不出而已。拔蛊亦不用费何工夫,我又不是奸医,你只需许我一诺,他日践行即可。”
自进屋来一直安静得大气不敢出的张菁见两人皆是如愿,心中大喜,尤其是花满楼的眼睛有一半的几率能重见光明!她正以为大事已成,谁知连城璧竟接着道,“前辈大恩。只是晚辈愿许两诺,恳请前辈为菁姑娘诊一回脉。”
在场的只有一位姑娘,南烛随即看向张菁,嚯,治谁不是治,在医术上,他南烛可未曾惧过。特别是最近,他隐隐感觉有人在暗中窥伺。他匿迹于江湖,却并不是不知江湖事,连城璧正是江湖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张菁一脸愕然,不知为何诊脉的要多上自己一个?她与连城璧对视,从后者眼中莫名看出了一丝期盼与渴求。难不成我眼睛有毛病了?她乖乖的伸出手。
不论张菁有没有辨清连城璧眸中情绪,连城璧此刻已是在孤注一掷。
沈家庄一见,张菁一袭红衣飞越而下,映入他眼帘,恍若一击重锤,神魂慑与时,无法不让他联想到梦中的红影。几次接触下来,每一次跳跃在他胸腔中皆是他自省不得的情绪。而这回同行,张菁从未掩饰她的来历,不知怎地来到陌生的江湖,且她出现的日子和他醒来的日子差不过几天,最重要的是记忆模糊。
将这些连在一起,连城璧不禁有了个大胆的猜想。或许这猜想是他无路可走之下的痴人说梦,可他总想试一试,不敢错过。
当南烛再三确定后,他奇道,“你们两个体内的蛊有联系。”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的便是张菁现在的感受。她左想右想,都想不出她怎么会体内有蛊,还与连城璧体内的有联系,明明是两个江湖的人。
连城璧听到时,却是大喜过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南夫人站在门外,轻叩了叩门,扰了室内喜悦。“各位下楼用膳吧。”她目光凝在南烛脸上,笑里含酸,“南烛,流浪凡尘十载,羡看他人夫妻和爱,我才发觉从未为你洗手做羹汤。今日算是一个了断吧,全了我对你的毕生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雨夹雪,没有电,没有手机,我暖着我冰冷的被窝催眠自己的时候,灯亮了!这章内容改了一些,但下章新角色是真的会出现,猜猜吗?
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继续停电,心里仍然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