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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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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红的手悬在那里,半天没动。
手心里那颗坠子暖暖的泛着光,晶莹的圆珠里,一朵红色海棠。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有疗愈的奇效,她只是觉得自己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包围。
“你一直这么看着我,伤就能好吗?”
齐洛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祭红眨了眨眼,把项坠和松子都收好,僵硬地转身出了帐子。看起来镇静,脚步声听起来,却像落荒而逃。
“君上,这两位公子,颇有来历。”
他们三人出去以后,钟隐沉默很久。冰续手上一柄折扇打开又合上,终于忍不住开口。
“是啊,我们人族里,可没有吴罗两姓。”钟隐轻笑,“可那又如何,或天或鬼,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差别。”
那你还留他们。冰续腹诽。
“不过,撒这样的谎,这位吴公子,大约真是对我族无甚了解。”钟隐回身望望他,“这二位是要去别的地方,和我们碰巧撞上。我看那罗公子是个清致的人,愿意助他。”
“鬼族,可养不出这样的人吧。”
冰续含着笑,“若能留了他……”
钟隐摇头。
“他年纪小,口不能言,文字多半也与我们不通。又似乎对那位吴公子颇为依赖,我可没那个自信能留住他。多事之秋,还是不要再多生枝节,让他好好养伤罢。”
依赖?齐洛对她?
祭红在帐外听了个清楚,不假思索嗤笑他们的荒谬。笑完了,那阵奇怪的感觉又跑出来,她的脚尖不自觉在地上一圈一圈磨着,像一阵微不可查的涟漪。
入夜之后,她都没回帐子里。齐洛累极嗜睡,也没要硬撑着等她。一盏油灯摇曳,看在祭红眼里,恍恍惚惚。
言非无意间经过,看她站在帐外一动不动,也没上前惊扰,悄悄走开了。
后几日里,人族似是始终没能将这里的事处理干净,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祭红一直隐去身形多方探听,原来这贺兰山脚下,便是人界最重要的那条大河的发源地,而那部族密炼腐尸,污染水源,怪不得连人皇也坐不住,要来剿杀他们。
“炼尸?”
换药的时候,齐洛听祭红说完,“那不是……”
“是啊,是我们鬼族的手段。”
祭红抬眼,“不知他们哪里学来的,倒也不算鲁莽,知道先用飞鸟试验。在蒿里山,我们都是直接用人的。”
“那你们的人可真够多的,还可以这么用。”
齐洛捏捏自己的腿,毫不在意。
祭红哑然。齐洛的伤只不过是没有恶化,全没有愈合的迹象,实在诡异。重新包扎完,她郑重收手。
“我没有吓唬你。”
“我知道啊,我信。”齐洛搬着自己的腿,放回原位,自然而然转移话题。祭红的话极少,今天倒好像愿意聊聊的样子,齐洛也不由的多说了一些。
“我们齐家人一旦受伤,绝没有那么容易好的。你看,上次给哥哥治伤,自己刺破的指尖还没好呢,更别说被魔给咬的了。”
怕祭红以为是自己有意拖延,齐洛还伸出手给她看。
“但你却可以起死回生。”
“能起死回生的不是我,是天尊。”齐洛低着头,“我们家的人,不过是天尊留在人间的‘相’。从小兄长就教我要珍重自己,否则会受到天罚。”
“喏。”齐洛指指自己的伤处,“这就是天罚。”
“多久?”祭红问。
“我也不知道,从没受过这样的伤。”齐洛想了想,又看祭红,“你笑什么?”
“我笑,原来天族的神,也会做这样的事。”
言毕,祭红闭上眼睛,在一旁躺下休息。任齐洛再如何追问,也不回答了。
夜里,躺腻了的齐洛,带上之前言非送的披风,慢慢出了帐子。
祭红还睡着,齐洛没惊动她。坐在那条河边,看月光融进水纹里。这么久了,贺兰山没有一个人出来寻找过她。再如何劝服自己,心里还是会难过的。
哪怕回去真是面壁十年呢,又如何。
重伤在身有家难归,身边的人,又个个高深莫测,没有一个是她能看懂、敢信任的。
祭红有时候对她好,有时候又不好,齐洛最不能明白的就是她。
下意识地想摸摸脖子上的坠子,摸了个空,想起那已经交给了祭红,又只好放下手。忽而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转过头,看见正是言非。
身后的小护卫指了指她,言非摇摇头,让他下去了。
齐洛想起他们对这水源的重视,明白过来。
“罗公子别慌。”
言非看她要站起来,虚扶了扶,“我一看是你,便知你只是来透透气。底下人谨慎,职责所在,公子莫怪。”
齐洛点点头,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对着他一礼。
言非知她是在感谢,也回以一礼:“公子不必客气。我可说是这人族最大的闲人,君上命我照顾你们,我正可以抓住机会,表现一番。”
齐洛淡淡一笑,觉得听这个人说话,倒还算的上舒服。
“罗公子是在看这河水?”言非站到她身边,“护卫来报告之前,我们正是在探查这水。”
“你大概也听说了,洛水河是我们人族生存之本,这次的腐尸毒留下的祸患,不知多少年才能完全消除。”
“在我们的传说里,洛水是天上的圣泉发源而来,我们一天也离不开它。可就在数月前,人们相继发病,或假死或躁狂。我们在此停留时日不短,邪术已灭,但河水依然有异,莫说人喝了,就是连鱼都养不活。”
齐洛静静听着,轻轻点头。
言非叹息。
“而那些人,无论如何,一句话都不肯说……我族的药师们已经想尽了办法,再这样下去,我族不用什么旁的人动手,就要消亡了。”
齐洛笑,笑言非这番试探,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兄长曾说人皇仁慈,可若情况真如此危急,齐洛猜他也不会还有心情在夜里吹笛,看看是否有无辜之人牵涉其中。而言非口称“我族”,便是断定了齐洛是异族,这又有什么难猜。
言非看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指指头。也笑了,笑得有些脸热。
“是我唐突了。公子口不能言,然心如明镜。”
齐洛没有怪他,只是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傻子。言非当然也是聪明人,虽然不至于立即就对齐洛和盘托出,但也没有了半真半假继续试探的心思。拱手再一礼,诚心诚意。
“洛水有问题是真,族人饮水发病是真,鱼虾难以成活,也是真。若公子此时不乏,可否同我一道,去看看?”
齐洛点头。她不讨厌人族,也感谢他们的收留照顾。祭红确实能算救过她,但她的目的也实在不明,齐洛难道真就乖乖跟着她走?她说钟隐会拿齐洛炼药,又刻意强调鬼族拿人炼尸,倒是提醒齐洛。钟隐会做的事,旁人得到齐洛会做的事,难道她祭红就不会?
每每想到这里,齐洛就毛骨悚然。
何况最难猜的不是祭红的目的。她能如何,最多不过是把齐洛带回蒿里山。而蒿里山的主人要齐洛做什么,才是真正使齐洛困惑,并好奇着的。
“公子?”
言非在见她点头之后,就一直在旁等候。但看她忽然陷入沉思,觉得总该唤上一声。
齐洛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跟着他迈开步伐。
言非带她去的,仍是那日见到钟隐的帐子。进去之后,钟隐看见二人,有些惊讶。
“罗公子竟还没休息?”
齐洛点头,看见他的面前的陶瓮,飘着一尾鱼肚白。
“这瓮里装的便是如今的洛水。”言非向钟隐行过礼,一一为齐洛解释,“那里,是我们专人采的雪水,自从出事之后,我族便都是靠着这雪水生活,但这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绝非长久之计。”
齐洛仔细望了望,取下头上发簪,在那有问题的水中浸了浸。钟隐看她动作,与言非交换一个惊喜的眼神。
浸了片刻,齐洛将簪提起,那玉簪上竟连一滴水珠都没挂。钟隐看在眼里,又见她将簪子戴回发间,手指纤巧,不意间带了点女气。再从雪水里网了一尾活鱼,放进瓮里。
钟隐忍不住凑近,看那鱼摆着尾,游得自如。再等等,还是一样,没有半点要把肚子翻起来的迹象。
“这就好了?”
齐洛点头。兄长赠簪时曾说驱阴破邪,而腐尸属阴,她也是姑且一试,并不通其理。但看鱼虾无恙,大约是她运气好,正巧碰对了。
若是不行,得用别的手段,齐洛也有被看穿身份的顾虑,就麻烦得多了。
钟隐的眼神深了些,呼出一口长气,和言非一起,对着齐洛郑重地拜了一拜。
“公子于我族有大恩。”
齐洛虚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她记得人族里有不少修天师道的,人界的法宝也不少,实在没道理如此束手无策,还等着她来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