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终正寝》释加安

11、成婚

　　绿竹没有告诉我她为何会撕下萧墨仪的脸皮，那天傍晚回去的时候，她只给了我一本医书，说是我父亲写的，里面记载了父亲尝试为母亲治病时所作的所有事情。

　　这本医书我先前从未见过，回去的路上，我开始慢慢翻看，熟悉的笔迹印入眼帘。在我年少时，父亲也是教过我写字的，所以我和父亲的笔迹有几分相像。父亲在医书里对每次用药做了仔细的分析，除此之外，还夹杂着日常生活的描述，这本医书实际上倒有点像是父亲的每日记事。

　　越往后看，我发现书里竟然也详细记载了试药人的信息。我突然想起，一切的开始，就是从萧九作为试药男童进入相府那天。我找到最后一批试药人的记录，却发现只记录了他们何时入府，何时出府，中间几页显然是被人撕去了。丢失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与萧九有什么关系？绿竹为何要把这本书交给我？中间几页是绿竹故意撕掉的，还是她拿到书时就已经没有了？

　　各种问题涌入我的脑海，我想不通，头开始剧烈的疼痛。突然，马车停住，我下意识的将医书藏入袖袋，抬头便看到萧九掀开门帘，对我伸出手，脸上竟然露出些欣喜来，像是失而复得了某种宝物。我受了蛊惑一般，抬手牵住他，下了马车。

　　“安儿，明天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为你准备好了嫁衣，你看看是否合意。”
　　“我累了，想休息了。”
　　“好......那你早点休息，明天，会有些劳累。”萧九为我关上门，转身离开。

　　我看着床上的大红嫁衣，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出嫁的时候。那时萧墨仪惨死，萧九入狱，父亲被贬，段尘伊疯了一样，执意要娶我。我满心绝望，身披嫁衣，却像是浑身浴血。女孩一生期待的十里红妆，嫁与良人，于我而言，都是痴心妄想。我没有十里红妆，也从未遇见过良人。

　　永安三年，将军府三小姐李三思，嫁与“笑东风”老板萧九。得皇上赐婚，天家殊荣，再加上李家的泼天富贵，这场婚事极尽盛大豪华。街头巷尾，挤的满满的都是想要一睹新嫁娘芳容的百姓，他们惊叹萧九的好福气，也艳羡李三思的幸福美满。

　　李家为李三思准备了最艳的红，最长的街，最响亮动听的仪仗队伍，最契合她心意的郎君。在红穗荡漾间，李三思抬手拨开喜轿门帘的一角，前面高头大马上的那个人，穿着和她最相配的喜服，在领着她回家，她想，这一刻没有人比自己更幸福了。

　　李文邕骑马跟在喜轿左侧，他想起前一天晚上，他去找李三思时，问她真的不后悔嫁给萧九吗？李三思没有任何犹豫，说：“哥哥，明天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期待的一天了。我从小被你们宠大，没有受过一点委屈。即使到了现在，我也得偿所愿嫁给了自己爱的那个人。我心里知道萧九对我的情义有多深，但我不后悔。若是让我选择我爱的和爱我的人，我永远选择为我爱的人付出一切。”李文邕看着自己的妹妹，这个被父亲和哥哥保护起来的孩子，现在在和他说要为了爱的人付出一切。李文邕伸手揉了揉小自己九岁的妹妹的头发，轻声说道：“不说这些了，明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早点休息，明天要做最美的新娘啊。”

　　李文邕转头，看到偷偷掀起门帘偷看萧九的李三思，他在心中默默立誓：“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永远护着你。”

　　接亲队伍终于走到了萧九的府上。这是人们第一次看到萧九的府邸，以前他总是住在“笑东风”。人们这才惊叹于这位京都新贵崛起的速度。在京都，每座府邸都要遵照制式规定，所以从它的外观便可大致判断这户人家的官级大小和家族根基。短短一年时间，从无人问津的无名小辈到无人不晓的萧九公子，他出现在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中，但人们好像从来也说不清楚他是如何一步登天的。不过也没人想要弄清楚，在无聊乏味的生活里出现了这样一个来历不清又十分传奇的人物，可以供他们肆意发挥想象力，甚至有时想着想着，便觉得自己也能一步登天，何乐而不为呢。

　　就像现在，惊叹没持续多久，大家就闹哄哄的开始向新婚夫妇讨彩头了，一切都很自然又和谐。李文邕招呼着前来祝贺的客人们，他们举杯共饮，谈笑风生。

　　萧九牵着李三思的手迈过门槛，走到中堂。堂中央桌子上摆放着两个无名排位，桌子前面是两把空椅子。萧九放开李三思的手，与她夫妻对拜，然后便让下人们将她领到新房去。

　　另一边，一顶坠着红穗的轿子悄无声息的将我抬进了萧府。

　　没人关心今天也是我和萧九成亲的日子，人们只道我是鬼迷心窍，宁愿做妾，也要扒着萧九救命恩人的身份从他身上捞点好处，否则以我无父无母没有靠山的身份怎么能比得上李家三小姐呢。

　　我自己也是纳闷，已经被他害成这副样子，怎么现在坐在喜床上，竟然还期待着他来亲手揭开我的红盖头呢？

　　时间流逝，我坐的腰酸背痛，自从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的肚子也开始难受起来。我脑子里又想起绿竹给我的那本医书，想着还要再去见一次绿竹，问清楚她到底知道些什么。红烛微光渐弱，我的意识也慢慢模糊起来，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床上，盖头飘起，轻轻的落到地上。陷入昏睡的前一秒，我想，果然，我不适合盖红盖头。

　　屋外一直站着的那个人影看到里面的人倒下后，小心翼翼的开门进去，将她的鞋袜脱掉，放下挽发，盖好被子。“今天是我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是你，嫁与我的日子。”他贪婪的望着床上的人的睡颜，像是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我从黑暗中走来，遇见你，才开始憧憬每一个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