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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放开一只手 ...

  •   “我让邻国的一位将军换了个位置。”女王陛下心血来潮地召集所有大臣所说的第一句就令大家莫名其妙。
      这算什么,众大臣面面相觑,揣摩着圣意,无奈实在无法参悟其中奥妙。这样毫无预警的召见他们倒是见怪不怪,因为多年来已经有过被训练的经验,只是这话太诡异,难道女王最近对玩猜谜游戏感兴趣了?也难说,这人实在是捉摸不定。
      他们困惑地看向安俊,向他求救,望他指点迷津。
      “从府邸换到了战场上。”安俊不负众望,平静地道破玄机,因为熟悉她的语言,更了解她的思维方式。
      “没错。不过先让他从马上摔到马下。”她直言不讳,一般人要隐瞒什么多半是因为不敢承担后果,而她无需负责,所以可以坦诚。
      “他怎么和你起冲突的?”
      “他调戏我国的姑娘,我身为君主,如何能不为民做主?”
      那个妄自尊大的野蛮人,得了便宜还妄称:“本将军看上你,你就应该偷笑了。”偏偏他碰到了一个应该认识费厄王国所有将军的人,而且那个本该日理万机的人居然空得有时间在街上闲逛。
      如果是他们本朝的将军,她将他带来给安俊处置也就罢了,毕竟是家务事,但是别国的人,怎么敢在她这个女王面前欺负到他们国家的人头上?还要她忍气吞声!
      “路见不平,自是无可非议,但为什么要泄漏身份?”他平淡的语气隐隐透出不悦,不赞同的背后深藏着担忧。
      他不是怕她闯祸,只是害怕她出事。他是应该跟着她的,但是他实在是忙不过来。他有些懊恼,竟然只为她挑选了侍卫就放她出去了。
      “该来的,躲不掉不是吗?”她无所畏惧地看了看安俊,虽然一向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并非对邻国的虎视眈眈一无所知,更相信行事周密的安俊一定早有防备。
      “何况你自小便教我君子坦荡荡,我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隐姓埋名实在有辱我费厄王朝的英名。你也别担心我,你亲自挑选的侍卫不是保护我安全回来了吗?”
      安俊尚在审时度势,真的是箭在弦上了吗?战事当然是可免则免,毕竟劳民伤财。
      “安俊大人,一定会打仗的。”军机大臣不安地说。
      “那就打吧,我去领兵。” 缓缓地把每个字吐出来,悠扬、轻缓、令人回味,依然平和镇定,事实诚如她所说,蓄谋已久的战事只不过缺乏一个借口。而她只是恰好做了导火线而已。
      “为什么是你?军机大臣和你有过节吗,你要抢人饭碗?”女王阴沉的面色却十分明确地昭示风雨欲来。
      “陛下,我……”军机大臣被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得结结巴巴,但是还是急着解释,他怎么敢得罪首席大臣,何况安俊为人一贯温和,虽然严于律己,却宽以待人,并非欺上压下之人。
      “我问你了吗?”莘吉拉一眼扫过去,绿眸中的寒意令军机大臣顿觉如堕冰天雪地的寒冷湖水中,赶紧知趣地闭嘴。聪明人都知道现在绝对不是招惹母老虎的时候。
      三十岁的安俊越发沉稳,以不变应万变,保持沉默。
      “安俊·斯贝德沃克,我要你回答我。”她低低的怒吼在寂静无声的宫殿里回荡,颇有吓人的气势。
      军机大臣自讨没趣,满朝文武更是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出声,却个个竖起耳朵,等着聆听即将上演的对手好戏。
      虽然女王的脾气他们实在是不敢领教,但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高手过招又岂是天天可见,最重要的是接招的人是安俊,而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事不关己,自然有闲情逸致。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次,就罚你独自管理朝政。” 他在她的逼视下面不改色,不眨的眼光安详而坚定却能轻易将对手的咄咄逼人瓦解于无形。
      安俊此话一出口,她的嚣张气焰并没有减弱几分,但是她知道安俊既已点明她有错在先,就不能和他再比谁有理。
      相识多年,知己知彼,她赶忙改换战术。“你就把朝政全丢给我了。你怎么舍得,安俊·斯贝德沃克大人?”
      这实在是颠倒事实,众大臣差点笑出声来,明明朝政本就是她的责任,她多年来一直不负责地丢给安俊,现在安俊非但没有苦劳,倒是还要被她反咬一口。
      可是他们偷看到她的脸色,就不敢轻率替安俊说几句公道话,对不起了,首席大人,这可是女王陛下啊,你的顶头上司,他们的衣食父母,更可怕的是一不小心惹到她,就要驾鹤西游了,谁喜欢那么早见上帝呢?糟老头一个,又不会比年轻有为的首席大臣更耐看。
      所以他们只好拼命忍住笑,看首席大臣如何应对。
      “当然不。”他以退为进,温柔的声音却绝不妥协的语气,“可惜,我无能为力。”
      莘吉拉的手猛然敲在宝座的扶手上,表情愤怒无比,扮演起暴君来。
      “陛下!”安俊轻唤她一声,想召回她的理智。
      “散朝。” 莘吉拉却不肯给他机会。丢下被她吓得不轻的满朝文武,径自走人。
      “陛下……”任凭安俊怎么在后面追喊,她都不理不睬,嘴里却嘟哝着,“气死我了。”甚至在回到她的寝宫后也没有停止。
      那些侍女都束手无策,更不敢靠近盛怒的她,害怕一不小心就被她的火气轰成炮灰。虽然她平素一向笑容满面,很少发火,但是脾气实在不小。
      “陛下,先喝口水。”她的暴怒惊动了正在卧病在床的黑德。
      “还是黑德体贴我,”她接过水,喝了一口,突然有所发现,“不对。你怎么没有在病床上躺着?我不是叫你好生歇着么?”
      “您这样让我这个下人怎么睡得着?”
      “我没事,你放心休息去吧。”口上说得轻松。无奈二十一岁的她平时还是毫不掩饰自己情绪,她实在不屑,但是现在要紧时刻,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又哪里是藏得住事情的人?直说吧。”姜到底是老的辣,何况他看着她自小长大,老将出马,当然要一个顶俩。
      “我挑起了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安俊主动要为我挂帅。”她倒是言简意赅,又喝了一口水。
      “您说什么?” 黑德年事已高,本来已经在病中,一时受的刺激又太大,说话间,一口血就涌了出来。
      “御医。” 莘吉拉手中的杯子落地,她大喊。众多侍女忙乱起来。
      莘吉拉亲自去黑德的住所探访,恰好遇到出来的御医,“他怎么样?”
      “陛下,您去见他最后一面吧。”一脸无奈。
      “下去吧,辛苦你了。” 莘吉拉挥了挥手。走进黑德的房间。
      “陛下……”看见进来的是女王本人,他挣扎着要起身。
      “省点力气吧。”她握住他枯瘦的手,阻止他。
      她一直记得那是一双很能干的中年男子的手,饱满而有力,总忙碌着,为她忙碌着,曾牵着她童年的手在庭院里嬉戏,直到走过她的少年,走进她二十一岁的青年。他要放手了吗?
      幸好,她还有安俊,在她的成长之路上,黑德牵着她的左手,安俊牵着的却是她的右手,而且除非她主动推开他的手,安俊决不会先放。她相信这一点,从小开始。
      “陛下,我就快死了,有几句话一定要对你说。”
      “说吧。”她握紧他的手。
      “你会听吗?”黑德亦熟知她脾气,但是仍不想放弃最后努力。
      “你先说了再说,要快点,不然恐怕就没机会了。”她让他讲,但是听不听就是她的自由了。
      “哎,你还是……”黑德忍不住叹息。
      “快说吧。”她催促。
      “安俊,他很好。”
      “这我比你知道。说重点,你时间不多了。”她说话依然直接。
      “你要珍惜他。” 黑德语重心长。
      “我怠慢他了吗?”她长眉一挑,不以为意。
      “没有……”他一时喘不过气,休息了会,“但是,你太一意孤行,他太宽厚容让,这决非幸福的正确模式。”
      “幸福,又怎会有固定的模式,也许你们理解的幸福恰恰是我的束缚。”
      “莘吉拉,你太年轻了。”黑德只能继续叹息。
      “你果然是老……”本来要说你果然是老糊涂了,但是因为看见安俊进来,被转移了注意力。
      “您觉得怎么样了?”安俊走到病榻前,轻声问候。
      “安俊大人……”黑德的另一只手抓住安俊的手,眼睛却看着莘吉拉。
      “我会竭尽所能,一如既往。” 他的意图,安俊心领神会。
      “好,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黑德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黑德,别……” 莘吉拉狠狠攥紧黑德的手,脸上也十分紧张。
      “安俊大人,请带陛下离开。” 黑德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决。
      “安俊,你敢碰我?”她的声音不高,但是充满威慑力。
      “陛下,如您所言。我快死了。我不想你看着我死去。”他心愿已了,再无牵挂,让莘吉拉留下为他送终,也不过是徒惹莘吉拉伤心而已。而她,又岂是应该伤心的人,自己一生一直都在努力让她高兴啊。
      “黑德,我……”老人家操劳一世,他的最后意思,她没有理由违背。她俯下身子,亲吻他满是皱纹的面颊。
      “黑德,我走了。”她与老人家告别。可是黑德出人意料地没有回应。
      “黑德先生?”安俊也试探地唤了一声,结果还是一样。他伸手探了探黑德的鼻息,然后对莘吉拉摇摇头。
      “黑德,我命令你醒过来。这可是王命,你竟敢抗旨不遵?”虽然发号施令,她的声音却微微颤抖。
      “莘吉拉,没有用了,黑德走了。”他抱住她,按照黑德的最后意思将她带离。
      “黑德!”她仍然执拗地喊。
      “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安俊轻轻念着《圣经旧约·创世记》名句,希望这句寓意为人类先祖亚当本是由地上的尘土造出的,而亚当和他的子孙都会死亡并归于尘土的话能够安抚情绪激动的她。
      儒雅温柔的声音宛如最有效的清凉剂。她平静了一点,回他以《诗篇》,且略为改动,但是声音仍然哽咽,“是的,穿过死亡的荫谷,神将与他同在。”
      安俊无言地轻揉她的头发,怜惜无限。
      “知道吗,当初就是黑德逼我背诗篇的,我背得一字不差,他给我的奖励是精美的甜点。”
      她还清楚记得他高兴地夸她好孩子,可是当初抚摩着她的小脑袋的强壮有力的大手刚才已经撒手人寰。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别太难过。”
      “所以,现在我只要你将我抱紧。”她赖在他怀里,他的双臂圈成她的天地,目前这样就足够。上帝保佑,不要让他也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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