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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二十二章 红尘幽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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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愁在山上一住大半年,陪师父过完了中秋和新年。
人生七十古来稀,林翠过几年都要八十了,虽然内功高深,面貌仍和五十岁时差不多,但是性格却越来越慈和,总念着一门团圆,不仅对李莫愁三天两头进出终南山的举动视而不见,还不禁止小龙女向师姊请教剑法,就差明着允许大弟子学习玉`女心经了。
跟原著里的赤练仙子完全是两个待遇。
李莫愁每日参剑悟道,祭炼本命飞剑,修习道术,生活过得很是充实,闲来逗弄逗弄师妹,感觉道心都比以往活泼了几分。
然而她终究不可能久待,正月十五一过,留下一封短笺和一只玉盒,便又一次飘然离去了。
等到孙婆婆察觉她的消失时,人已经走了快两天了。接到报讯的林翠赶过来,先看了短笺,上言盒中藏有三枚珍贵药材炼成的丹药,解毒疗伤方面颇具奇效,自己不能侍奉身旁,聊表心意,请师父善自珍重云云。
林翠揭开玉盒,果见金黄色的软缎上躺着三枚拇指大小的褐色药丸,放在鼻端,隐隐闻到一股异香。
她神情复杂地托着玉盒,想起林朝英留下的遗训,再对比徒儿汲汲仙道的行为,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怅惘,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不为情所拘吧。
寒冬方过,道路上冰雪未消。
晴空万里之中,一道明灿的剑光如流星般划破天际,往南投去。
李莫愁御剑乘风,羽衣飘飘,穿行在袅袅白云间,极目骋怀,快然自醉。
忽尔云雾散开,下方的山川大地像一幅壮丽的画卷徐徐呈现在眼前,沃野千里,河流如带,美不胜收。
她俯瞰地面,火柴盒似的房屋,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行人车马,棋盘状的田垄,仿佛小孩子的玩具积木的玲珑城池……与这纵横九天的逍遥自在相比,凡尘俗世的种种简直不值一提,那些蜗角上争虚名浮利之辈,何其肤浅可笑。
成就金丹后,飞行的速度大大增加,李莫愁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抵达了嘉兴上空。
她收起剑光,垂云而下,穿过阵法防护降在了韶园内部。几个木傀儡侍女被阵法的触动吸引过来,见是主人,连忙上前行礼。
李莫愁道:“家中如何?可有人来过?”
一名侍女回道:“一位黄姓夫人两年前来拜访过主人,听说主人不在家,又走了。”
李莫愁知晓必是黄蓉,自己曾截取了她的一点气息加入阵法,除了她也没谁能通过外面的树林直抵庄前。
这个时间段似乎不该出现什么大事,不过剧情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难保有个万一。李莫愁随手占了一卦,得知黄蓉一切安好,遂放下了此事。
这次回来她并不打算住在韶园,而是准备搬去嘉兴城中的那个三进小院,近距离地体验市井百态。
小院坐落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刚走到门前,李莫愁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两扇乌漆大门无风自开。只见前厅和倒座围成的四四方方的小天井中,正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士子,手里捧着书卷诵读。
书生听到门开的动静,扭头一看,整个人顿时愣在当场,呆呆地凝望着门外似仙似幻的少女,一时失魂落魄,说不出话来。
李莫愁目光从书生身上一掠而过,冷冷地扫视了一下院中,径直穿厅过堂,往内宅走去。那书生怔怔地望着她,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竟忘了出言阻止。
第二进的主人卧室仍原封不动地维持着旧貌,东西厢房则均有被人居住的痕迹。李莫愁目标明确,从侧旁的小门绕到第三进的后罩房前,平静而不容置疑地道:“出来。”
她话语中运上了内力,房中之人如闻洪钟,两耳震得发懵,急忙推门出去,看是什么人上门闹事。
这是一对模样十分老实的夫妇,男的三十来岁,方脸大耳,面相敦厚,女的二十七八,荆钗布裙,朴素本分。
李莫愁识得那个男的,他是原来在此看护院子的那对老夫妻认下的义子,当初两名老人收他时曾特意禀告过,自己虽然允了,却也严令不许此人踏入小院一步。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找小人有何吩咐?”那名男子被李莫愁容貌气度所慑,晃神了半天才问道。
李莫愁并不理会他的问话,声音淡而冷,道:“你义父义母把我定的规矩都忘了么?谁许你住进来的?”
那男子吃了一惊,犹疑不定地瞧了李莫愁两眼,试探道:“你、你是李姑娘?”
李莫愁不耐地一瞥,干脆省了盘问,施了个迷魂摄心咒,这男子立刻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把全部经过吐露了出来。
事情倒也不算复杂,无非就是两名老人去世得早,他们的义子拿到钥匙,看屋子空着,主人久久不归,遂起了鸠占鹊巢之心。
他多少还存着点敬畏,没敢动正房,而是和妻子搬到了后罩房居住,又把前院和东西厢房分别租给了几个在府学就读的书生。
并不是心慕风雅,懂得挑选租客,只是因为李莫愁刚好把宅院买在了府学附近。
李莫愁听完,解了他所中的咒术。这男子回过神后,忆起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立时面如土色,怀抱着一丝侥幸道:“姑娘,小人也是怕这院子空着荒废了,才接过义父义母的担子,租出去几间空房也都是不得已,不然哪来的银钱维持,正房给您好好封着,半点都没动……”
“这么说我还该感谢你了?”李莫愁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那男子心中打颤,他从义父义母那里知晓此间主人是个本领很大的江湖女子,说不准还是某个金盆洗手的绿林大盗,故而丝毫不敢因李莫愁的年轻貌美而小觑于她。
李莫愁略觉遗憾,这等小人连坏事都做不彻底,他若再胆大一点,动了正房里的东西,犯了自己的忌讳,不就有借口杀他满门了吗?
她本不是个体谅他人的性子,当下连施几次迷魂摄心咒,将这对夫妇和前院的书生一起控制住,令他们把各个房客的行李一件不落地打包丢到门外。随后一道乾明离火将院内烧得干干净净,床榻、桌椅、摆设尽数化为飞灰,屋顶和墙壁却都完好无损。
做完这些,她抹去了三人的这段记忆,唤来牙人把这处宅子挂出去售卖。
一点小小的波折并未打消李莫愁潜居红尘的念头,她不久即买下了一间临街的二层店面,楼下开了家卖笔墨纸砚和文房清供的铺子,雕了两个傀儡看店,楼上布置软榻桌椅,从窗口望去,半条街的景象一览无余。
李莫愁平时就待在二楼,如同隔着玻璃鱼缸观察金鱼一般,旁观凡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借此照见己身。
小店取名为旧雨楼,自开业以来,店里的生意一直冷冷清清,一半是因为售卖的纸张墨锭都是上等货色,价格较贵,另一半是两个店伙太木讷了,面对客人连个笑脸都不露,更不懂得恭维奉承。
这种局面正是李莫愁所期望的,闹中取静,若即若离,反正她开店的初衷也不是赚钱。
悠悠两年过去。
江南梅雨的季节总是容易令人怅惘。天色阴阴,柳色青青,淅淅沥沥的雨水从檐前落下,宛如一曲滴滴答答的乐章。
李莫愁靠坐在二楼的窗前,膝头摊放着一本前朝的游记,目光渺远地穿透细密的雨帘,落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如果有画师将这一幕描摹下来,定是一幅传世的美人凝思图,可惜由于幻术的遮掩,从外面只能看到一挂绿幽幽的竹帘。
午饭到底是去吃冯记食铺的青菜鸡汤小馄饨呢,还是如意斋的豆腐菜羹呢,或者天香楼的雉鸡锅子也不错?李莫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尽管从十多年前就开始辟谷了,但在出关后的这三年里,她又恢复了烟火俗食。
冯记的馄饨与别家不同,汤底是极鲜的鸡汤,里面放了紫菜、蛋皮,却没放虾米,特别合李莫愁的口味,临出锅搁一把小青菜,有时是鸡毛菜,有时是空心菜或菠菜,碧绿的菜叶和嫩黄的蛋皮点缀在馄饨间,好看又好吃。
如意斋是卖素食的,他家的豆腐熬得极嫩极碎,加上切碎的菠菜、荠菜、雪菜、少量香菜煮成羹,最后放上事先拌好的黄瓜丝和黄花菜,咸香中微带酸甜,独具风味。
李莫愁琢磨了半晌,直起身子,合上膝头的书册。何必抉择?先去冯记吃一碗馄饨,再去如意斋打包豆腐菜羹,顺道买些点心配茶喝。
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有种宁静而安闲的感受。两侧的民居墙高且近,墙角砖缝里生长着斑驳的青苔,愈发显得小巷深幽古朴。
李莫愁抄了近路,从窄巷里出来,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座双层楼阁,挂着黑底金漆的如意斋招牌。
楼中的客人并不因下雨而有所减少,她点了菜,指明装在食盒里带走,之后便在一张空桌旁坐下,要了一壶清茶、两色点心,耐心地等待起来。
门外的雨哗啦啦地越下越大,陆陆续续地有行人进来避雨。不一会儿大堂里坐满了,店小二领着两个姑娘来到李莫愁这桌,道:“打扰客官,都是女客,您看能不能拼一下桌?”
李莫愁漫不经心地抬眼一扫,见是两个年纪约在十五岁上下的少女,一个肤色微黑,一张瓜子脸颇为俏丽,另一个肤色白嫩,秀丽的鹅蛋脸上有一个小小酒窝,身形苗条。
哟,是陆家庄的那两个小丫头。她饶有兴味地多瞧了一眼,本要应允的话突然改了口:“楼上的雅座还有空的么?”
店小二道:“有是有,不过雅座和大堂的价格差着不少……”
李莫愁道:“给我开一间雅座,重新上一份茶水点心,剩的这些撤了。”
她吩咐完毕,也不管两名少女的脸色,径自上了二楼。
楼上被屏风隔成了一个个的小间,闲杂人等无法打扰,比大堂清静许多。李莫愁刚拣了个空的包间坐下,就听到楼下小姑娘气鼓鼓的抱怨声。
音量不大,估计只有左近之人才能听清,一个娇蛮中带着委屈,另一个在温柔宽慰。
李莫愁忍不住微微一笑,这是被当做看不起她们了?
其实她挺乐意作为路人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两个原著里的小姑娘的,虽说透过旧雨楼的窗子朝街面上望时,曾数次看到过两人,但今天这种面对面的接触却是第一次。
可是多瞧的那一眼教她改变了念头。观这二女的运势,两天内便会卷入事端,她不愿自己牵涉其中,遂提前掐断了这个可能。
毕竟要是两个无辜少女当着她的面被歹人欺负,李莫愁觉得自己多半还是会管一管的。但若事情不在她的眼皮底下发生……那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