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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遥光.十六点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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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英从来没有等过谁,所以当他开始等待时才知道那是一件很漫长很煎熬的事。
好在他还有可以打发那漫长与难熬的时间的事情,楚遥将他推出那个密道口时到底说了什么……
穆扎以为他害怕的只有死亡和那个孩子一样的怪物,但是当他看到灯火明暗之间的那个人时,他才知道原来除了那两样他还怕楚遥。
那个咧嘴而笑的人执了一只蜡烛,眸色隐隐的泛红……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鬼。
他忽然的就退了一步,躲开了那看似似笑非笑实则满是杀意与狠戾的深色眸子。
“南柯没有杀了你,那就说明你注定得死在我手里。”楚遥语气轻柔的仿佛一阵烟,“不过,我觉得那样会脏了我的手!”
“你怎么解去失魂的?”穆扎握紧了手里的笛子,满是不甘的问。
“我根本就没有中,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怎么会没有提防了!”楚遥说着扔了手里的蜡烛,“好了,我们又不熟没那么多的旧可叙”他取出轻剑,抬手一指穆扎“来!”
“你可要快点,不然里面的那一位可就要蜕皮了哟!”
“你!”
“我给他吃了些东西,他很喜欢来着!”
“遥光!”
一声低吼,穆扎挥笛而上。
一声剑吟,楚遥挥剑相迎。
因为穆扎赶往蛊王之处时启动了神殿的机关,所以南柯等人的前进之路有些难行,但好在当初穆扎为了报复他爹把自己的弟弟南柯也带进了这里,倒让南柯带着叶炜等人避过了一些危险。
但是,那也不过是一些。
“他竟然在这里藏了那么多的毒尸!”五毒妹子被廊道上围过来的密密麻麻的东西惊到了。
南柯也是很意外,他不知道穆扎哪里来的那么多人炼制毒尸,但是当空气里腐烂的气味越来越浓时,他还是从怀里取出了个瓶子倒出几粒避毒丹给其他几人吃了。
“从左边的走廊直走右拐就是它的所在地,遥光哥哥肯定在那里!”南柯指着左边的走廊对叶炜说。
“用鹤归砸下两边的墙将路挡住,我们直接从左边的走廊杀过去!”月焚阳已经握住了一双弯刀,做好了杀的准备。
叶炜没有重剑,但是以轻剑使重剑的招他却是极为在行的。
所以又一阵震动之后前边和右边的墙塌了,只剩下他们来时的那条路和左边的路。
“千万不要被伤到,这些毒人可能和外面的那些不一样也不一定!”五毒妹子换了心法,走在了几人的中间。
而后便是笛声悠扬,厮杀声起。
叶英回过头,侧耳倾听了会儿。确定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该是藏剑的剑招,他正准备往回走却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听到了几许轻笑,空洞的带着满满的不屑……
是,阿渝!
楚遥握着他的剑一步一步的靠进被他一掌拍到了墙角的穆扎,握剑的手隐在衣袖里而那衣袖早已濡湿。
穆扎握着他的笛子,缓缓的坐直了靠着墙,他看着楚遥走近。刚刚他用笛子里藏着的一把一指宽的小剑伤了袭近自己并在自己胸口戳了个洞的楚遥。
“呵呵,剑上有毒你不给自己治治?”他咳出血来,却仍是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密道口。
“不急!”楚遥溢出血丝的唇边那优美的弧度就没有消失过,哪怕此刻他正压制着体内叫嚣着要鲜血的血蛊。
终于走到了穆扎的身边,楚遥扬剑一挥,剑刃轻薄锋利至极,只是轻轻的一挥就从穆扎的肩上带走了一片同样薄薄的肉,他的动作是优雅的,优雅的像是在写字,血肉纷飞里穆扎扭曲着表情惨叫,可哪怕是血沾上了楚遥就衣,他也没有停下动作,没有快意没有兴奋,只是一片的木然……
他其实都快不记得那些被黑暗淹没的日子了,在被献祭前他被穆扎囚禁着……如今能想到的只是黑暗里那冰冷的触感,颤栗的让他至今仍觉得恶心!他的每一次拒绝,冷笑,无视都会让穆扎疯狂的把他踩在脚下,像是要把他踩成地上的尘灰,然后又像是疯子一样小心的把他搂进怀里,像是搂着什么珍宝。
在这场灾难里,他无疑是他们家庭纠纷中的一个牺牲品,仅仅只是因为南柯的父亲将他收留……
最后献祭的那一日,他仍旧躺在黑暗里,那些没有温度的东西不知从何处而来爬上了他的身体,钻进了他的身体……那样的痛,痛的让他从一个人变成了鬼……
或许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从祭台上活下来的,那个孩子的对他充满了喜爱,喜爱到将他置于万蛊之中……也就是那时,技能栏亮了起来他逃走了……不是解脱,却是更痛苦的开始。
不能与在乎的人靠的太近,因为那样会伤害到他们,当一切的真实被摆上台面……
他永远都只能远远的看着,不能参与,不能加入,犹如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他那一夜离开藏剑山庄时就没有打算再回去了,他知道如今有多亲近,日后就会有多害怕。
“遥光哥哥!”南柯看着穆扎一只露出半截白骨的手握住了楚遥手里的剑,任它刺透了自己的肩,然后迎面而上另一只手里的小剑已然划到了楚遥看着脖子,可楚遥似乎在出神并没有察觉到,不禁大喊了一声。
穆扎看着抓住自己握着小剑的手的人,那幽深的眼眸沉寂如渊,血色如同被释放的恶魔从那深渊里爬了出来。
叶炜看着楚遥缓缓的拔,出了剑,看着楚遥捏断了穆扎的手腕,看着楚遥把穆扎甩到了一边……直到他被人猛然的从后拉开……
“大哥!”
楚遥原本砍向叶炜的剑如今落在了叶英的颈边,血色很快就自剑刃下漫延了出来,血的气味混着淡淡的梅香,可这次那梅香没能让楚遥醒来,他很快的扔了手里的剑对着叶英的伤口处咬了下去!
“这是……血蛊!”五毒妹子看着楚遥震惊非常。
南柯满目凄凉的看着楚遥,这次连对不起都说不出来了,他只能转过了目光对着伏在地上喘息的穆扎,就是这个人毁了他的一切,可是这个人却是他的哥哥,他唯一的血亲……
叶炜呆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张平静却又似乎很是狰狞,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容颜,他听到了叶英的一声闷哼,却没有推开吸食着自己血液的人,那两个人相拥在一起,静静的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
穆扎感觉到了连命蛊的效用正在生效,蛊王就要开始进入蜕皮了,他甚至听到了那个稚嫩却又无比诡异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可他不想死,不想成为它的食物!
他艰难的抬头看着那两个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可很快南柯就挡住了他的目光。
“穆扎,我要杀你了!”南柯用悲哀的语气对他说,那双曾经被楚遥喜爱的眼睛终于还是被他毁了,再不复澄澈与通透。
“哼,就凭你?!”穆扎不屑的反问“你敢杀人么?”
南柯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从地上捡起的剑砍向穆扎的脖子,那样的坚定决绝。
也就是在这个众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穆扎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就地一滚躲过了南柯的剑,而后手一甩一道白色的蛛丝如一张网向着楚遥而去,而他自己则冲向了密室的入口。
叶英看到了蛛丝,他一手揽着楚遥的腰,一手凝指为剑砍断了蛛丝,却哪知一道之后紧跟着第二道,眼看着就缠上叶英的手臂,穆扎一个用力就将叶英和楚遥一起拉着向自己靠拢,哪知在他下到密道时叶英竟然将怀里的楚遥推开了,穆扎见此又一个用力,他已经看到了来迎接他的废蛊了,废蛊就是没有成功转化的蛊王,它们也是人形,却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没有意识的无数的被熔炼到一起的蛊虫而已。
他逃不过一死,但没关系他找个人来陪着也不错!
这么想着,他大笑了起来,凄厉又疯狂。
南柯挥剑而上,五毒妹子也使出了千丝,叶炜和月焚阳也都追了上去,可是他们再快也快不过一道黑影,那是被叶英推开的楚遥,他从袖里翻出了一把无鞘的短剑,剑刃划过了蛛丝将其划断时叶英已经落入了密道,楚遥一把拉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
他看着叶英,看了仿佛一生那么长。
然后他笑了,在将叶英甩出去时他们曾有过最亲近的接触,叶英在察觉到楚遥想要做什么时想要将他一起带出去,可是他没有看到黑暗里伸出的蛇尾一样的东西,它想要留下他们。
“遥光哥哥!”南柯仍了手里的剑,在密道将要合上的一瞬跳了下去。
“锵啷”的一声,在这空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五毒妹子看了过去,是一把短剑。她忽然就明白了,是楚遥用这柄短剑触动了机关,在那让她都恐惧的东西出来之前关上了密道……
大殿里安静的可怕,没有人说话,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刚刚吞噬了楚遥和南柯的那张黑漆漆的大口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只有遗落在地上的剑和血肉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大哥……”叶炜扶着因失血而有些站不稳的人,喊了声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本就是为了一人而来,可如今……
叶英抿了唇没有说话,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安静的,沉默的,稳重的……
月焚阳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打开密道的机关,许久后他沉默的将两柄剑捡了起来擦去了上面的血和灰尘走到了叶英的面前:“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叶英接过了月焚阳手里的剑:“多谢!”
一如来时,沉默与压抑同在。
叶炜推开车门,里面的榻上叶英坐的端正,他虽闭着眼却对着窗外,膝上是一柄长剑。
那日从山里出来,他们在五毒的安排下休整了一番后叶英就提议回程。
所有人都很担心叶英,因为他过于平静了。
叶炜守着叶英,他知道他的哥哥在伤心。他的哥哥就是太过于自制了,连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悲伤都不会……
叶英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那一日楚遥在他耳边说的话,那擦着他耳边而过的到底是什么话……当时他没注意听……
在藏剑山庄的众人在一片的沉重里踏上回程的路途时,十万大山中一阵的地动山摇后有尘烟冲上了天际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叶婧衣遥遥的看着湖心亭,檐角的一盏红灯笼已经被雪覆满,亭里的人背对着她坐的像是灵隐寺里那口悬挂的钟。
秋末时回来的人里没有她的六哥,所有人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好像只要沉默着那个人就还会再次回来。
“如果不是我没用……”她捂脸躲在一棵大树之后,低低的呜咽。
“那不是你的错!”卫栖梧轻声的安慰着自责的女子,“他知道那些人不会放过他,所以才会让我和欧阳在暗中跟着你……若要怪就该怪我没能护住你!”
“卫大哥……”叶婧衣抬起头,泪眼模糊。
“婧衣,你要笑!”叶凡不知几时站到了她的身边看着远处的人,“你要笑,不然还有谁能让他不伤心了!”
是啊,她不能哭!
叶婧衣看着那道似乎永远都笔直的不会弯曲的背影,他们中六哥和大哥的关系最好,他们都这样的悲伤,那大哥又该有多悲伤了……他们可以流泪,可是大哥他不可以,也不会……
她的大哥,是个连流泪都不会的人啊……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的流泪。
叶凡将这个最小的妹妹搂进了怀里,仰头看着枯枝上那堆积的雪和那之上的银灰色的天……
冬季的万花谷依旧如春季一般的温暖,谷里的花花草草完全没有感受到谷外那来自冬季的恶意恣意的盛放生长。
就像是那个在数双担忧的目光里径自安眠的人。
只着了白色中衣的人陷在舒适的被褥中,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的铺散,有几缕在被安置时不经意间落在了地上被一双轻柔的素手拾起放回了枕边。
“师傅!”苏沫抬头,却对上老人一双微沉的眼不禁又转过了头看向躺着的人。
他那样的安详像是在睡觉一样,好看的眉眼舒展着再也没了醒时的疏离和冷漠。
“难道,就只能这样了么!”苏沫问。
她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她的师兄怎么可以就这样……
“师妹,你还是先去照顾秋道长吧!”裴元忽然开口“算算时日,他也该醒了!”
苏沫拉了拉被角,垂着头:“藏剑山庄那里怎么办?”
“……”屋里的几个相视一眼后,还是裴元开了口:“暂时先不要说吧,免得空欢喜一场!”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欢喜,也没有什么比得而复失更令人绝望。
“……嗯。”苏沫离开了房间,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进到屋里时,那个人已经醒了,有药童正在为他换药。
她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看着那个人直到药童离开。
秋随白看到了门口的姑娘,她一直没有说话,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了。
想到一路上的那个人,他的心沉了沉,然后满是歉意的说:“对不起,没能把”
话未说完,他只觉背撞到了床栏上,再回神时他已经被姑娘紧紧的抱住了。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苏沫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从那一天那一身染血的人带回她的师兄却再未醒来后那双倍的恐惧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如今他终于醒了!
“我还在想要是你和师兄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小白,小白……对不起,对不起我该和你一起去的!”
在知道楚遥再次离开藏剑山庄的时候起,苏沫就一直都注意着楚遥的行踪,她不在时就让秋随白帮她跟着楚遥,可没曾想她只不过是去处理了一些师门事物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她不愿意去想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才会受那么重的伤……如今他醒了,那么师兄也一定会醒的!
秋随白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才把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吓成了这样,但是他此刻心里是暖的,满的,所以他伸出一只可以动的左手轻轻的拍着姑娘的背轻声安抚:
“沫沫,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