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总和我对着干》素笔卿琼

27、第二十七章 假合相戏弄【修】

　　“随安降使到！”
　　账外高声禀报声音刚落，账内便响起一个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男声：“带进来！”
　　何霁整了整衣襟，质朴简单的深衣，一分颜色被她笔直的风骨，称出了十分，如果忽略那种毫无特色平庸至极的容貌的话。
　　她跨过被人掀开的帐门，一入账内，嗬，里面好不热闹。
　　这是一方大帐，可容纳二十人有余。帐内灯火通明，左右陈设了七八张案桌，张张案桌上摆置五六道美味佳肴，盘中美味陈置完善，还冒着热气，看着刚设宴不久呢。
　　每张案桌合尊促坐二人，粗略算来，账内坐着的人便有十六个。按说应该是军营中一次难得的宴请，可是里面的气氛却不太美妙，整个营帐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就连刚入营帐的何霁等人都清晰地感觉出来了。
　　着实“热闹”！
　　再看营帐诸人，坐在上首的自然是征南大将军石丕，只见他退下盔甲，身着一身黑色滚金边常服，长髯披面，眼睛细长，眼角挂笑，似乎心情愉悦，然而紧抿的唇角，还是泄露出不满。
　　石丕下首坐着一摞子人，看着装束，是这支征南军的主要将领，他们看见随安来的降使，却没什么高兴的，或冷漠，或担忧，或愤愤，总之态度太怪。
　　如果是其他人遇上如此情况，或许要一头雾水问个为什么，可是何霁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关键，这一眼看得她暗自皱了眉，看得她思绪一下子千回百转。
　　没错，她看着石丕左手座，跪坐着一个人，这人一身青衣，身姿挺拔如松，凤眸潋滟，嘴角存笑，在这紧张的氛围中，笑得一派云淡风轻。加之，他的姿色太秾艳，艳得在这阳刚粗犷的军营里，违和感十足。
　　这人，赫然是宋绎！
　　宋绎怎么在此？怎么会是宋绎？何霁瞥见的第一眼，便在心底惊了一惊。而后连忙敛了气质，她现在只是一个姿色平平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她就不信他能认得出来。
　　好在丹青二人被留在账外了，不然丹颜那儿可能会露馅。可是现在嘛，唱念俱佳的她，可不怕被他揭穿，她更想知道宋绎怎么会来此！看来，计划要变一变了。
　　弹指百念。何霁收了心思，低眉垂目，战战兢兢地上前，向着征南大将军石丕行了一稽首大礼：“小人参见石元帅！”
　　石丕瞥了一眼底下跪着之人，正见他伏在地上的手哆嗦着，一看便是一个没胆子的人，“呵”了一声，冷冷道：“你就是朱旭派来人的？”
　　何霁更加惶恐地以头抵地，小声回道：“小人，便，便是。”
　　石丕眉头一皱道：“随安城中当真没人了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派过来！”
　　“小人惶恐！”何霁做足一副被吓着，但因使命不敢退却的模样：“小人，小人，不敢负我家将军的嘱托！”
　　石丕看不上眼，他身边的宋绎却是饶有兴致的撑着下巴看着，倏忽笑道：“元帅，此人怎么说也是随安来的贵客，怎能令人一直跪着？”
　　石丕那正眼看了何霁一样，淡漠道：“起吧。”
　　何霁又一拜，小声道：“多谢石元帅，多谢大人。”起身之后，看见周旁将士锐利的目光，不由向后趔趄一下。
　　石丕睥睨问道：“你是代朱旭来投诚？”
　　何霁似乎鼓足了勇气，低头一股脑应道：“是的，我家将军愿意向您投诚，只有，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您能签一份善待随安百姓和残兵弱将的条文。如果元帅答应，明日午时便开城门迎候羿军。”
　　石丕皱了下眉头，下一秒又舒开眉头，将话头扔给宋绎：“宋监军，你如何看啊？”看似是看重这位刚来的监军，但在场诸人皆可看出其中的讽刺意味。
　　羿人，尤其是羿国高层人士，都听过宋绎之名，当然与此名相伴的，无非是他在羿皇跟前是如何得宠，作为一介娈宠如何魅惑羿皇之类的。谁能想到，昔日他们瞧不起的宋绎，今日却被羿皇委以重任，直接空降当了征南军的监军，手握生杀大权。
　　反正，石丕自从宋绎空降而来，心情一直不太美妙，他又担忧又气愤。气愤的是，凭一介娈宠，也想在他军中指手画脚，把他征南军当真儿戏之地了吗？担忧的是，羿皇对宋绎的态度，着实令他心惊，明明是紧要关头的国家大业，怎能随意交给一个娈宠，也恁胡闹了些！
　　宋绎仿佛没听出石丕的讽刺，反而认真思索片刻，点头道：“本监军觉得可行。”
　　他话音刚落，账内右边席座上有一人，皮笑肉不笑道：“宋监军，这你可不懂，万一是诈降怎么办？出了事，您担呐？况且前些日子，我们就在这些狡猾阴险的启人面前吃了亏。”
　　宋绎歪头一笑，并不介意方才话里头的嘲讽，反而坚定道：“洪将军言之有理，可是本监军还是觉得可行。”
　　征南军前将军洪威，被噎了一噎，又恼怒又是无语，这人难道听不懂人言？他轻蔑一笑，“宋监军，这可是国家大事，您没经验，怎能草率行事？”
　　宋绎却转头，指着畏畏缩缩的何霁，对石丕道：“元帅，本监军虽然没打过仗，可是看此人模样，不似能作伪。”
　　石丕抚髯道：“宋监军，人不可貌相，如果这又是朱旭的圈套呢？何况，朱旭如何会派这样一个人来，无疑自讨苦吃。”对于属下刁难宋绎，他半句话没提。
　　宋绎站起身来，负手踱步，踱至离何霁一步之遥之地，低头问道：“你会欺骗本监军吗？”一派天真浪漫。
　　何霁想起宋绎那个碰不得人的隐疾，连忙大退一大步，仿佛惊弓之鸟，惶恐跪道：“小人不敢欺瞒大人。随安已经弹尽粮绝，我家将军怜惜百姓，自愿投诚。只是，我家将军自认对不起随安百姓，欲以身死以谢随安。小人感念我家将军大德，自请为他排忧解难。小人知道自己人微力薄，然小人再卑贱，为了我家将军，万死不辞！”
　　什么叫小人物的孤勇？什么叫为报恩而孤注一掷？何霁演得淋漓尽致。
　　然而，宋绎只是轻声一笑，在何霁还没反应过来，蹲着身子抬起何霁的下颚，含笑道：“看，这舌头不是撸直了？”
　　那一刻，何霁想爆粗口！合着，他宋绎早认出了她，就在一旁看她笑话？！

　　何霁并不后悔自己演了那场畏畏缩缩的戏，她只是不明白到底哪里漏了底细。如此一来，有些计划必须因宋绎而变了。
　　问她为何？这便是她诧异宋绎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了。
　　自去年她离开羿国，她与宋绎虽说再没见面，但书信来往频繁，毕竟他们之间有些合作。按照二人之间的约定，宋绎主内，何霁主外；即宋绎负责在西京“煽风点火”，触动羿国各方势力，而她在负责在羿国伐启途中“兴风作浪”，意图一一击垮羿国引以为傲的实力。
　　当然，为此她有更多考虑。最大的考虑是，她与宋绎虽目的相似，但因立场不同，并不殊途同归。
　　她是为阑国而谋，阑国自然希望羿国各种势力，在互相博弈中，渐消渐亡，并不想最后留了一大堆羿国战俘，难以安置。从阑皇几次予她书信中，便可以看出此点。
　　而宋绎则是为自己而谋，或者是为复辟辰室而谋，他希望转羿国力量为己用，否则一旦羿国灭亡辰国再立，他手中无多实力，势必难以长存。当初女纪山那场菊宴，宋绎千方百计让她为他说话是为何？便是借机洗刷难闻旧名拉拢羿国朝臣。要知道，那场菊宴，华相可是将羿国上下有学识的清流都请了，这些文武汉臣必定不会如氐人一般，与羿国生死同存，拉拢可谓一举两得。
　　故而，为了将宋绎滞留在西京，不要插手羿伐之事她还动了些心思，比如致信与羿宫卢婕妤，令她在后宫内闹些事情，让宋绎脱不了身；比如传信于顾伯，在宋绎动作途中做些手脚，令宋绎不至于一帆风顺；又比如在羿皇身边安排一个眼线……如此周密的安排，还是令宋绎脱身而出，着实可惜。
　　何霁心中暗叹一声，棋差一招，棋差一招啊！
　　她被迫抬头，正对上宋绎那双秋水潋滟凤眸，眸子里尽是兴味：“这双眸子多像本监军一个故人。”
　　此情此景，她挣脱不得，只得以极其卑微的姿势，仰视宋绎，她眼眸一利，在宋绎面前也不装模做样了，她如今急需摆脱宋绎离开羿营！
　　没想到宋绎那厮现在却装作不知，放开她的下颚，勾唇一笑，转身对石丕道：“元帅，本监军相信随安投诚属实，随后将会上达天听，如何做法，陛下自有决判。”话锋又一转：“还有此人，本监军看着有趣，便送至本监军营帐吧。”他的话里话外极其强势，与之前的出言简直判若两人，惊得石丕握紧了拳头，也气得在场诸将愤恨难耐。
　　石丕眯起细长的眼睛，对于宋绎此人，向时他接触不多，只是从他人口中听得些角料。然而并不影响石丕轻瞧宋绎，对于他们这些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将军，最看不过的莫过那些无所事事以色侍君之人，比如宋绎。
　　此次宋绎忽然空降征南军，他原先想着，如果宋绎识时务不插手，他或许还会给宋绎给羿皇留个面子，然而他错了，宋绎并不是安分守己之人，从此次庆功宴请中，三番五次驳了他的话，他便知晓那宋绎怕是存了心要插足军中事物了。
　　石丕按捺住心中愤懑，沉着脸色道：“宋监军，陛下日理万机，如此小事便不必惊扰了陛下。”至于缩在一旁的何霁，他没放在心上，仅是更加坚定宋绎是以色侍君之人。
　　宋绎仍旧笑道：“可是陛下命本监军，任何风吹草动皆必须上报呢。元帅难道忘了方才那道圣旨吗？”
　　石丕怎能忘记，今日一早宋绎携了圣旨而来，下了最后通牒不说，还压了他一头。故而，攻城之战取得初捷后，他设了这个宴。一是为了庆功，二是为宋绎接风，侧重点也在第二点。
　　虽说是为了宋绎接风洗尘，但他的初衷亦有二，一则给足羿皇面子，不至于落人把柄；二则，暗地给宋绎一个下马威，他料想以宋绎此等单薄之人，定是不能扛住众将士的气势的。
　　可是，事与愿违，谁能想到，宋绎一直明晃晃地打了他的脸！那道圣旨明明白白表示：因他长期滞留于此，群臣弹劾，陛下不满，特派宋绎为监军，督察将帅，专掌功罪。
　　呵，“督察将帅，专掌功罪”，陛下不仅想令宋绎与他分庭抗礼，还想让他礼让那宋绎小儿三分啊！陛下置于他何地，置于征南军何地！
　　何霁暗自摇头，石丕与宋绎之间明争暗斗，宋绎完全占据上风。她嘴角微抿，在大帐忽然静默的那刻，更加低眉垂目，慌张说道：“大，大元帅，随安归降真心实意！”仿佛害怕石丕不信，又着重加了一句：“我家将军是极重情义之人，最爱护我们百姓！”
　　石丕啊石丕，你斗不过宋绎，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何霁心中暗想。
　　果然，石丕也不是愚钝的，轻易地在顺着何霁之言道：“本元帅与朱旭在战场上相斗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本元帅最是清楚不过了，他会如此轻易归降，本将军不信。宋监军即使要上达天听，本将军还是那句话，小心为上。”
　　宋绎负手轻笑，笑容里皆是挑衅的狂妄，“元帅千虑，只是陛下要您明日之内攻下随安，本监军便敬候您佳音了！多谢元帅今日款待，本监军身有不适，先行告退了。”
　　不待石丕回应，便负手踱步往帐门走去，走至门口，顿足，一指，“来人，将此人送至本监军营帐。”道完，拂袖而去。
　　何霁眼见石丕沉默宋绎离开，知晓此局胜负已分。宋绎着实太狡猾，知她要助石丕，便立即收手，且战且退，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默默起身，跟着侍卫走出营帐。离开前，最后扫了一眼营帐之内，各人脸色各异，或愤愤，或担忧，或冷峻……啧，这些官将可被宋绎气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