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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相见不相欢 ...

  •   石琏此话的确发自肺腑。
      冯家之于他,是左膀右臂,是亲人故友,如果诛杀冯家,无疑自断其臂。
      原本请缨降冯,已是顾全大局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要直面两难,即使知其轻重,但心尤有不忍。
      之前,子满便与他道:“殿下,此事定要痛下决心,不能左右逢源,属下谏言,舍冯家向帝心。如果殿下定要保全冯家,恐怕对殿下不利。”
      然而他坚持想找一个两全之策,故而子满又道:“殿下,权衡之下,唯有一计能得保全冯家,便是劝冯家放弃兵权,移为庶民。怕就怕冯家不愿,恼怒之下,鱼死网破。”
      思及此,他幽幽道,“先生可有良策?”
      何霁如何看不出石琏所思。石琏还是年纪太轻,或者一直顺风顺水,处事为人魄力不足。然石琏此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能够听进人言。
      何霁抿了口热茶,不答反问:“殿下欲如何劝降?”
      石琏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孤请缨降冯,一是为求自保,二是为冯家求得辗转之地,其中利害关系,孤相信表舅会明白。”
      何霁勾唇挑眉,摇头道:“不够。冯家手握数万征西军,岂敢轻易放弃?即使不为冯家,也需计量征西军的儿郎们。”
      石琏仿佛看见征西军的飒爽英姿:“那只能武逼?”
      羿国征西军,人数莫约八万,是征西大将军冯硕亲手组建,最先名曰冯家军,后因冯硕被封征西大将军,因而更名为征西军。
      征西军军中兵强马壮,皆是精英,威慑西境数十载,更为羿皇西伐诸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如今冯硕统帅征西军已是十年有余,征西军与其说是羿国军将,不如说是冯家私兵,比起羿皇,征西军更信服的是冯家,是冯硕。
      两年前,羿皇御驾亲征出兵西伐,入主征西军,一天连下两命令,都被搪塞良久。羿皇便知,征西军不知皇命,只知冯家,难为他用,甚是危险。只是后来,征西军在西伐中作为中流砥柱,立下无数战功,羿皇没有理由惩戒,甚至还要咬牙大肆大赏,否则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何霁更知道,征西军骁勇善战,精英良多,羿皇觊觎颇久,就想收为己用,无奈没有时机。故而,一个随随便便的冯其昌,便能令羿皇小题大做,逼得冯家不反也得反。
      何霁又摇头笑道:“也不需。殿下只需在陛下与冯家折中取点,如果您提出的筹码,双方各能接受,此事可成。”
      石琏若有所思,片刻后,站起身来,躬身道:“多谢先生,孤心有计较了。”
      何霁亦起身,拱手道:“不敢当,殿下本便心有答案,在下不过顺话罢了。”
      雪越下越急,有冷风从窗台罅隙里漏进来,何霁又往炉子里添了块银碳,石琏看着猎猎作响的火苗,渐渐驱逐心头寒意,正想寻个话头,不想有人从门外跑进来,冲进来满身风雪。
      “女……先生!不好了!”声音很是焦急。
      何霁看着赫然出现眼前的丹颜,那满脸的焦急,真当难得一见。也是,丹颜平日虽是喜怒形于色,但一向为人粗条,心思更是简单,跟在她身边这段时日,如此焦急莽撞还是头次看见。
      丹颜一见与何霁对面而坐的石琏,也知鲁莽了,当下立在一旁,搔头不语。何霁轻咳一声,侧首对石琏轻声歉意道:“殿下,下人无礼了。”
      石琏察言观色能力当然不错,当下便道:“无妨。先生有事便去处理吧,趁着天色未晚,孤也要回宫了。”
      何霁微微一笑,点头:“霁恭送殿下。”
      何霁将石琏送至院门,目送石琏往风雪深处走去后,敛了形容,对身后焦急依旧的丹颜道:“出了什么事?”
      “女公,那那宋绎昏过去了!”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丹颜憋着一口气,速速说道。
      何霁千思万想,没想到竟是这事,她不由挑了眉角,不急反而慢悠悠问道:“如何说?”
      “他与我在偏厅说着话,说着说着,便晕倒了。”那时她正说得起劲,也没有发觉宋绎是何时晕的,只是说着说着,发觉没人应和了,方觉不对,上前一看,宋绎已是闭目昏厥。至于昏迷多久,她心底也没章程。
      丹颜一想女公待宋绎的认真模样,慑慑道:“女公,我是不是闯祸了?”
      何霁却是眯眼笑了,“不至于,我更好奇的是,你与他说什么了?”
      丹颜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似乎好像说了很多关于女公的私密之事。天啊,她为何会与一个外人说道这些?她张了张口,终是答不出口。
      何霁一看丹颜满脸尴尬、困惑,混合着懊恼,倒真上了心。至于是为何,不急,她慢慢询问。当前还是去看看宋绎,不然这人在她这里出了闪失,有人可要拿她责问了,虽然她不觉得宋绎会出什么问题。
      “走吧,去看看。”何霁举步往偏厅走去,边走便问:“可有与丹青道?”
      丹颜一脸沮丧地低头跟在身后,声音越说越低:“兄长不在,那宋绎我不知如何处置……”
      何霁不再言语,再说下去恐怕丹颜便要愧疚而死了。正好偏厅已在眼前,何霁毫不迟疑地跨过门槛,进入偏厅。甫一进入,便觉此处阴冷异常。
      何霁也是第一次跨入偏厅。原先丹青便告知过她,这个偏厅布局不好,光线不足,不是能久待之地,如今一看果然不好。
      因室内无点灯,亦无置放火炉,里面除了阴冷,还有些昏暗。她将目光投向厅正中央,透过昏暗的光线,那里有一模糊身影,缩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坐者。
      何霁顿了顿足,缓步走上前去,脚底是木质的板,踏上去,有清晰的脚步声传出,一声一声,回荡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
      如果宋绎醒着,一定会听到有人来了,从而有所表示。然而,处于昏暗中的宋绎,仍旧一动不动。何霁心中有些计较了,站立在宋绎身前,道:“丹颜,把灯点了。”
      “诶?诶!”丹颜一敲脑门,方才发觉一个问题,此处阴冷,她是有武功护体,不怕冷不怕暗,可是宋绎不同。看那宋绎,身子柔弱得不似寻常男儿,这样的阴寒如何忍得住。她不由想,这宋绎不会是被冻晕了吧?
      丹颜火速将灯点了,还不知从哪里顺来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炉,放在宋绎的案前。何霁借着灯火,蹲着身子往宋绎探去,只见宋绎低头闭目,整个身子紧裹在青裘中,静坐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何霁心中好笑,这宋绎即使昏迷了,身形依旧端正如松,也真是难得。她再仔细瞧了瞧宋绎的脸色,透过昏黄的烛光,一向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知是不是烛火的原因,竟然有些泛红,如此一看,反倒添上些人气。何况宋绎闭目的样子,太过安详,不像昏厥,反而像是睡着了。
      虽是如此想着,何霁还是伸出手轻抚下宋绎的额头,此举在下一刻她便深深后悔了,因为在她撤手之时,指尖被不知是醒了还是仍晕着的宋绎握住了。
      何霁避之不及,看着握着自己的手,一只青竹般修长却有些苍白的手,这手很凉,凉得她心头一寒,她不由挣扎了一下,却无奈发觉这手反倒握地更紧。这时,她反倒想起先前握着她的手,似乎并未如此寒凉。
      滚烫的额头,冰冷的手指,何霁蹙眉吩咐道:“速去何府请林大夫来,走暗道,一炷香之内。”
      丹颜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点头应诺,闪身而出,片刻不见人影。
      一时间,这个有些狭窄的偏厅,只有风声,火烛声和呼吸声,平稳的是何霁的,低不可闻的,是宋绎的。
      何霁又抽了抽手,还是没能抽动,明明是一个昏迷之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手劲?她索性在宋绎身旁盘腿坐了,偏头再看了一眼宋绎,因宋绎比她高一个头,二人又紧挨着,她轻易看见了宋绎微蹙的眉头,与长睫毛下紧闭的眸子。
      她不由回忆起与宋绎见面的每一幕,高洁清雅是他,妖娆妍艳是他,阴寒沉郁是他,无赖耍滑是他,清谈妙论是他,诡计成篇也是他,这人啊,有千番面孔,因人因时因事而异,就是不知他本来面目是如何。或许,他已经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呢,就如她一般。
      她微微笑了起来,所以她怎么可能对这样的人有好感呢,这人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你看,我们的内心深处都是阴暗难辨。你看,我们都是异于常人的异类,撕开了伪装,比谁都令人害怕。
      风一程,雪一程,丹颜果真在一炷香之内,请来林大夫。
      林大夫是何府的府医,只知姓氏,不知何名,亦不知从何而来。丹颜只知这林大夫年过半百,三年前被女公置于何府。据说是医术超群,可三年来,也没看见这林大夫出过诊,整日就在后院的药园子里捣鼓,沉默终日,度日终年。
      林大夫放下药匣子,也不说话,直接上手把脉。因宋绎的右手紧握着何霁的手,林大夫只能去寻另一只手,却发觉那只手藏在厚重的青裘里,怎么也不肯漏出。
      “将他移平些。”林大夫沙哑着喉咙说道。
      何霁点头,示意丹颜上前来移动他。丹颜一靠前贴近,宋绎便表现出极其不安与烦躁,林大夫见状,立刻阻止丹颜道:“你不要靠近。”
      丹颜甚是不解,下意识看向何霁。何霁若有所思,摆手示意丹颜作罢,她自己艰难地将宋绎摆平,还未让宋绎平躺,林大夫便又开口阻止道:“地上冰冷,对病人恐不利。”
      何霁心中叹了口气,转而将宋绎的头往自己肩头上靠。好在宋绎并未反抗,轻易地便拨弄好了,反而一靠上来,便自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地往她她怀里靠。
      何霁蹙眉,如今不得不怀疑这人是否昏阙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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