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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槛外露痕重 ...

  •   羿国永和三年,时维九月,秋寒露重。
      这日一早,西京东城门的守城士兵,打着哈欠将厚重的城门打开。
      还未醒神,便被一个赫然映入眼中的身影吓了一跳。
      他定睛一看,那个身影逆光跪得笔直,上半身裸露着,身后负着一荆条,透过寒秋的晨色,他都感觉又冷又疼。
      “什么,什么人?”士兵感觉诡异非常,不由大喝一声。
      随着喝声一起,周旁的士兵皆如临大敌般涌了上来,还没看清形势,便团团将那跪着之人围了住。
      那道身影缓缓地抬起了头,脸色苍苍白白,看着虚弱异常,可身子跪得坚定,逆光的眼中也充满坚定。
      这时,众人才发觉,此人半身都是寒露,湿漉漉的,透着寒光。更何况,这人背上那个紧紧贴着肌肤的荆条,利刺入肉,似乎能看出血丝来。
      怎一个惨字了得。
      在众人一头雾水,又充满同情的目光中,正逢守城将领马嵩前来一探究竟,不想打一照面,立刻惊得跪地:“太子殿下!”
      一声呼喊,惊呆众人。士兵们纷纷跪地,求饶告罪。
      面对这般突然现身,又如此姿态的太子,马嵩万万不敢起身,只能跪着挪上去,惶恐不安,又大为不解问:“殿下,天寒露重,您这般是为何?”
      羿国太子,石琏,苍白着脸色,却掷地有声道:“请马将军为孤禀告圣上,道,不孝子琏前来负荆请罪!”
      “太子殿下……”马嵩不忍,有心劝导,然看着石琏坚定的目光,一拜,毫不迟疑道:“臣必定不负使命!”
      石琏看着马嵩离去的背影,身上又冷又疼,可他想起何霁与他定策时所说的话,狠狠地咬牙撑着。
      何霁那时说道:“殿下,陛下如今对你深有怀疑,任何他人的谏言都会形成反弹,此时最好的是使用苦肉计,但这苦肉计也要使用得当,否则会适得其反。您需注意两点:其一:务必对自己下得狠手,苦肉苦肉入不帝王心,一切皆是枉然;其二、请罪要请个缘由,千万不能因冯家而请罪,这无疑是火上浇油,的确,知情人皆知,您是因冯家而遭陛下猜忌,然此事您万不可与陛下说起,否则毫无退路。您要请罪,只能为皇后请罪,一者唤起陛下的爱子之下,暗自消弭陛下的怨怼,二者间接告之陛下,您是孝子,你们之间仍是父慈子孝。”
      他当时下意识问道:“那如果父皇如何都不肯见孤呢?”
      何霁肯定地笑道:“只要您坚定决心,陛下必定会召见您,而且会在朝会上召见您。”
      “孤知了,面见父皇之后呢?”
      “面见之后,您只需为娘娘呈情,将似是而非的大罪都往自己身上揽着,如常驻他地不能跟前尽孝之类。届时可能其他大臣会为您求情,这时您一定要推了,只等苏相为您说话。苏相现身,肯定会将话题转向苏冯恩怨,您顺水推舟实行第三计,出乎陛下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石琏想着其中的一环套一环,一计又一计,将所有人性子摸得一清二楚,钦佩之情油然而生,这般玲珑的心思,“神算子”之名,当真名副其实。
      果然,后来之事如何霁所预料的一般,在一趟两趟三趟的回禀中,羿皇终是耐不住石琏的长跪不起和负荆请罪的哀苦模样,无奈召见了他,也没责怪他私自回京。
      石琏跪着泰和殿中央诉说罪过,即使其他大臣求情,依旧不为所动。他那副孺慕情深和敢作敢为的样子,那倔强的身子和那染血的后背,确实触动了羿皇的心。
      是啊,毕竟这是最像他的儿子,也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嫡子,他心中一软,猛然忆起向时与皇后、太子相处的融洽温馨画面。
      他刚想说些软话,安抚太子,殿外响起大声禀传之声:“丞相苏峻觐见吾皇。”
      羿皇身子一顿,顿感诧异,诧异之时,又喜出望外,喝道:“传!”
      “传丞相苏峻觐见!”随着悠长而尖锐的声音,苏峻扶着两个侍从缓慢走了进来。
      此时此刻,泰和殿所有人,无不屏气凝神,以复杂的目光注视这个羿皇跟前的第一红人。如今朝堂内外,是冲突重重,而苏峻无疑是始作俑者,不知今后羿皇是否会继续恩宠于他。
      这是苏峻受伤之后,第一次现身众人面前。如今看来,当真伤得极重,现在连走路都极其勉强,可是周身那刚正不阿的肃穆,分毫不减。
      苏峻走至石琏身旁,推开身旁两个内侍,忍着疼痛缓缓下身,跪拜羿皇:“臣苏峻见过吾皇。”
      羿皇连忙起身,去扶苏峻,担忧道:“爱卿重伤未愈,何必勉强来朝?快,看座!”
      内侍迅速在一旁摆上蒲团案桌,羿皇亲自扶着苏峻入了座,可见羿皇对苏峻的隆恩不减。
      苏峻缓了口气,道:“多谢陛下体恤微臣,只是臣听闻近日之事,为陛下倍感担忧。再者,此事因臣而起,如果陛下要惩戒他人,微臣亦难辞其咎。”
      羿皇退回王座,看了眼底下反映微妙的臣子,又看向正气凛然忧国忧民的苏峻,果然在这朝堂之上,唯有苏峻是真心为他,忠心为他。
      “丞相啊丞相,你就是太实诚了。”羿皇叹息,又不由撇了眼那些臣子,劝道:“此事朕有分寸,你只管好好养伤,朕还要你为朕保驾护国呢。”
      羿皇说道这个份上,看来是如何不会将此事牵连到苏峻了。在座之人无不是心明眼亮之人,除了个别稍显愠色,其他臣子皆顺着羿皇之言劝慰苏峻。
      然苏峻却不为所动,仍道:“陛下可以致太子骨肉亲情储君之尊于不顾,微臣身为一国之相,司掌国家刑罚,更应以身作则,不能逃避!”
      面对苏峻义正言辞,羿皇突然有些赧然,他知道,他那些个内心深处的小心思,被苏峻一堪而破。这些日子,因无苏峻规劝,他的确有些过火了。
      然而,在众多臣子眼中,他是一位仁君。故而,他看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太子,目光含着不忍道:“朕如何舍得太子?只是太子至孝,听闻皇后顶撞于朕,为母请罪来了。”
      苏峻道:“太子至孝明礼,是陛下之幸,是国之大幸,不该大罚,反而该奖。”
      羿皇知道苏峻给他递台阶了,他顺着台阶下来:“丞相言之有理。太子,你的拳拳之心,朕已知晓,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伤毁不得。今后,你便好好在东宫修养,见见你母后。”
      垂头跪着的太子,不由暗自握紧了手,磕头泣涕道:“儿臣请父皇隆恩。”
      “来人,快为太子除却荆条,扶下去修整。”
      随着羿皇的吩咐声,廖詹事领着两个内侍进来,手脚麻利地为太子除了荆条。荆条一拿下,点点血迹沿着身体下坠,甚是骇人。廖詹事怕有辱圣颜,赶紧为太子披上衣服。
      苏峻撑着身子,又直言道:“陛下,微臣还听闻,冯家谋逆了?”
      羿皇一拍案桌,说起此时,依旧愤愤:“哼,丞相还想为他们求情?冯家谋逆于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何况,冯家狼子野心,朕看由来已久了。”
      “不,微臣只想谏言陛下,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道:“敢问陛下,派遣何人去降冯?”
      羿皇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道:“朕也头疼得很。先前朕派太尉携三千禁卫军前去捉拿,可惜还是被冯家逃了,如今冯家身怀数万征西兵,恐怕不易。”
      “何止不易!征西军守卫北方疆土,乱不得!”
      苏峻话音刚落,正在披衣的石琏,再次跪下,沉声道:“父皇,儿臣请缨降冯。”
      “你?”羿皇诧异非常,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不由问了句:“你想请缨去平叛冯家?”
      石琏坚定道:“是的,为父皇排忧解难是儿臣的责任。冯家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儿臣身为一国储君,又是您的儿子,从公从私,都责无旁贷!”
      “好!”羿皇龙颜大悦,甚至重新开始认识这个儿子,“太子,深得朕之气魄!”

      这一日,羿国朝堂内外都炸开了锅,气象又为之一变。
      首先,太子负荆请罪的话头,在西京城内大肆流传,不论是平头百姓,还是高官权贵,皆在暗地里议论纷纷。有人道,太子至纯至孝,仁君风范。还有人道,羿皇小题大做,太子可怜。更有人勘破玄机,道天家无情,皇帝与太子恐怕已有芥蒂。
      无论如何,早朝结束,身在东宫的太子,便收到到一份口谕,是廖詹事亲自来宣的旨:“太子琏至孝明礼,为人忠直,深肖朕躬,又北驻朔方,治下有功,特赐黄金万两,珠宝万千,即日起三日,养宿东宫,孝奉皇后。三日之后,封北疆刺史,为朕下巡北境,钦此。”
      其次,苏峻再上朝堂,牵动各方,喜者喜,忧者忧,暗流涌动,各方谋划,浑水更是浑浊了。
      在此,羿皇在多日后,又重新走进椒房宫,与皇后举案齐眉,似是和好如初,后宫掀起一股诡异的气氛。
      这一天,宋绎听着言侃聒噪般的禀报,陷入沉思,看着秋风下的落叶,负手追问:“雨止,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天,作为整件事的谋划者,被宋绎惦记的何霁,在悠闲中度过难得的浮生半日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槛外露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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