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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明珠蒙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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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越的暗潮流动与刀光剑影还未停歇,江南府的故事也到了尾声。
阿七今日出去采买,她做的糕点是祖传手艺,有些材料也是自己采办,挎着篮子进了七步巷,在门口回头看了看,才推了门进去。
门内是清凉凉的一个小院子,她把篮子放下,在院子里的水缸洗了手,顺便理了理头发,水面上是半面残颜。
爱美是女子的天性,这一天却有些异样,她停了理发的动作,突地转身,门前的台阶上,段苏容撑着下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他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样子,长衫广袖,就算此刻只是坐在廊下,也显得很从容潇洒。
他看她愣了,便提着衣摆起了身,坐的太久,腿麻了,扶着廊柱才稳住身子。
“你回来了。”他笑了笑,面容稍有苍白,“还好时间不算晚,赶得及见最后一面。”
阿七反射性的后退一步,抵在了水缸上。
“你怎么会在这?!”她说完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看了眼屋子,立刻往屋内跑去,路过段苏容身边,段公子没拦着。
他走到院子里的石墩上坐着,旁边是阿七的篮子,他低头翻了翻,果然翻到一盒小糕点,段相府高门大户,看来段公子不太讲究,开了盒子便端着吃了。
糕点吃了两块,就听到了房间里的悲鸣,听的让人嘴里甜腻的糕点都开始发苦发涩。
阿七的哭声渐渐低弱,直到最后安静下来,他坐在那等,看树梢上的太阳慢慢落下来,阿七终于从门里出来,她的头发乱了,扶着门框软到在地,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卷缩在那,谁也不看,靠着门边发呆。
半晌,段苏容蹲在她面前,递了手绢过去,阿七看着他,没有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段苏容拿了手绢帮她擦脸,缓缓道,“劫走太子的人很熟悉皇宫内部结构,皇上一开始就怀疑有人从中泄密,我到了江南府无意间遇到了你,后来,知道你是甄家的人,查来查去事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了。我来见你阿爹,其实已经不需要确认什么了,你阿爹自己也知道。”
“绘制皇宫内部图形的人不是我阿爹,是我。”阿七说。
段苏容的手顿了顿,立刻又若无其事的执了她的手继续,颔首点头,“我知道。”
“那你。。。”
段苏容说,“太子居于深宫,长在内廷,甄大人当年不过是四品,没有机会去过那些地方。绘制地图的人,必定是常在宫中走动之人,也必然熟悉内廷地形。”
所以,不是男眷,而是女眷。
段苏容从袖中掏出叠好的纸张。
“甄大人写了认罪书,此间事情,便与你无关。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你该了解他的苦心。”
“你的糕点做的很好吃,我从小爱吃,所以我总想着,能做出世间这般美味的人,一定是有着天下最巧的手,也要有世间最善的心,甄姑娘,听你阿爹的话,好好活着吧。”
阿七狠狠推开他,不知被哪一句刺激,声音暮然拔高,“不要你假好心,你害死我阿爹,我不会原谅你的,你滚!”
段苏容不想跟她对着,便只好起身避开。
段苏容出了门,站在巷子里不动了,半晌他说,“真是让人不痛快,所以我很讨厌办差事。”
十七蹲在墙头,说,“皇上的旨意是抓到真凶,问出真相,公子为何不问?”
“问了她也不会说。”
“不找出幕后指使,你我皆交不了差。”
段苏容叹气,“再等等吧,等她心情平复再说。”
话音刚落,却见刚刚的小院火光蒸腾,段苏容大惊,忙回头奔去,十七比他动作更快,已经先一步进去。
阿七手持蜡烛正站在火光之中,她想起幼时的家,她在院子里荡秋千,阿爹就背着手站在她旁边,她从秋千上跳下来,跳在阿爹的怀里,惹得阿爹手忙脚乱的,最后哈哈大笑。
她想起皇宫的深宫宅院,跟着本家的很多姐妹一起去给太后祝寿,她跳了一曲霓裳舞,博得太后欢颜,太后赏了她一只念珠,说她舞步轻盈,是有灵性的人才跳的出来的。
“甄卫,你这女儿看着很好,好好养着,大了,就送到侯府里,哀家想让她做侯府的孙媳妇呢。”
阿爹只连道不敢,嘴巴里不住谦让,但搂她在怀里却不住的摸她的发,一手的爱恋。
她想起抄家的那天,家里的下人四处逃窜,哭喊声一片,官兵手里的刀明晃晃的发着光,几乎要把人灼伤。
她窝在阿爹的怀里不敢抬头,只小声的发抖,“阿爹,我怕。”
“别怕,别怕。”
她被很多人推着走,然后看着管家跌跌撞撞的冲到她面前,拉着阿爹的手嘶声,“老爷,夫人上吊了。”
“什么?!”
然后,抱着自己的手臂颓然松开,她踉跄着牵住阿爹的衣袖,小声的叫,“阿爹,阿爹,娘亲怎么了?”
阿爹没有回答她,她看着阿爹的身影离开,越走越快,最后在一大片惊呼中冲了出去。
她想起她抱着发着高烧的阿爹窝在房檐下,冷清清的街道只余最后的光,阿爹昏昏沉沉的只喃喃念着一个名字,她知道,那是娘亲的名讳。
她的世界一夕颠倒,她再无人可以靠,她想哭但是不能哭,只憋着一口气抱着阿爹不松手。
然后身后的门开了,有人哎呦了一声,然后骂了句,她抬着头去看,只看到一张浓墨重彩的脸。
“求求你,救救我阿爹。”她小声的祈求,像落难的小鹿。
那人伸出手捏了她的脸,再然后看到她怀里的人,一声惊呼,“甄大人?!”
她闭上眼,泪水涟涟。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干燥的床铺,房屋上只有一扇小窗,旁边是监牢的铁门。
段苏容正在一边煮茶,见她醒了,说了句,“你醒了?”
阿七看了眼四周,又闭上了眼。
段苏容倒了杯茶给她。
“这是江南府监牢,上面有旨意,抱歉,要委屈你几日。”
“找大夫给你看过,好在救的及时,没受什么皮肉伤,只是吸入了烟尘较多,这几天怕是会多咳。”
阿七说,“你还想问什么?”
段苏容默了,正要说,阿七又飞快赌气的道,“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
段三公子于是识趣的什么也不问了。
“你好好休息。”他说。
阿七关在地牢,隔日便有人来探视。
王子琅拖了他爹的门路,韩大人给了面子,段苏容自然也不多言。
他在自己的院落喂鸟,听阳泉跟他说最新的消息,临了谈完了事,阳泉忍不住问,“王少爷和阿七姑娘走得这般近,会不会?”
“不会。”段三公子说,“王家官宦世家,王大人在朝中任要职,要是知道阿七姑娘牵涉到何种事里,必然不会让王子琅来探监。”
“那背后撺掇阿七姑娘的人,到底是谁呢?”
段苏容说,“阿七姑娘不肯说,便只好去乌雀楼问问了。”
“那咱们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陛下让我善后,你我自然是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