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南庄

35、归家

　　“逃了！”叶凤逐惊怒，“那么多人，竟然都拦不住一个沈别，还是让他逃了！”
　　徐先生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训练有素的防卫营弓弩手，竟然拦不住一个沈别。说出去，简直要让天下人耻笑。
　　“王爷放心，沈别虽然逃了，但他也受了重创，逃不了多远。”
　　叶凤逐咬牙，“立刻派人去追，无论死活，都要把人带回来。本王。。。”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本王私自调动了弓弩防卫营，无论准备怎样的说辞，都免不得被太子哥哥问罪，拿不到沈别，父皇那里无法交代，本王更是无法自圆其说。”
　　徐先生也知事态严重，“王爷放心，属下必定将沈别缉拿回来。”
　　叶凤逐却不这么乐观，沈别本就是江湖草莽，一朝脱困，就是蛟龙入海，想要找他，谈何容易。
　　“本王。。。恐怕还要想好后手，否则。。。否则。。。”他坐在榻上，撑住额头，喃喃自语，“。。先生。。。若是拿不到沈别，本王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徐先生脸色凝滞，半晌不语，他们都知道那最后的一条路是什么路，是鱼死网破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但若真的无路可走，又何妨冒险一试。
　　“王爷放心，无论如何，属下都会帮王爷。”徐先生一字一顿道。

　　另一边，楚越边境，黝黑的树林中，隐隐可见一对人马，几堆篝火，在夜色中偶尔爆出干柴烧裂的声响。
　　一匹马飞奔而来，正是裂奔，到了跟前，有人迎了上去，正是一身戎装的贺其营少帅贺英。
　　“如何？”贺英问。
　　裂奔从马上下来，抱拳道，“禀少帅，属下去探了苏家别院，但院中根本没人，别说五小姐了，连苏家的人我也没见到，整个院子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没有？！“贺英惊叫，”一个人都没有？！“
　　裂奔点头，”一个人都没有，干干净净，连只老鼠都没有。“
　　“怎么可能？！”贺英皱眉思索，“莫不是得了消息逃了？”
　　淞洲那边出了事，苏家的人知道大祸临头逃之夭夭，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只是。。。他们若逃走了，那南灵呢？
　　是被带走了？苏家的人带着她，难道真如父帅所言，要以此要挟？
　　”少帅，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属下再去探探？“
　　贺英摇头，”世子已到了漓江渡口，明日即可抵达，此时已无暇顾及南灵，等接回太子再说吧。”
　　“可五小姐。。。怕苏家狗急跳墙。”
　　贺英道，“谅他们也不敢，若是南灵有任何闪失，我贺家绝不轻饶。”

　　文檀深是第二日午后方到，带着随身的两个侍从。
　　“西南城主帅，贺家瑛琦，特恭迎世子大驾，请世子安！”贺英迎了上去，拱手见礼。
　　“少将军客气了。”文檀深抬手示意他起身，道了句，“少将军这几日辛苦了。”
　　“不敢，本就是臣职责所在，不敢当世子一声辛苦。”
　　文世子笑了笑，“少将军太谦虚了，你遇刺的事小王也有耳闻，这西南一片也不安稳，如今又出了太子之事，少将军更要保重。”
　　“谢世子关心。”
　　文檀深朝他身后看了看，贺其营十三卫威风赫赫的站在不远处，让这茂林平添一份肃杀。
　　文世子道：“少将军带了十三卫来，不怕西南城内有变？”
　　贺英道，“世子放心，父帅如今正镇守在西南城。”
　　“哦？”文檀深诧异的挑了挑眉，“老将军也来了。”
　　他为苏家之事去了松洲，并不知贺斐到了西南城。
　　“是，数日前刚到，否则属下也不敢带了十三卫过来。”
　　文檀深闻言颔首，“西南城有老将军坐镇，可抵挡千军。”夸完了贺家的人，自然就要进入正题，文世子问，“太子如何？”
　　“在西越宫廷内，由西越太子叶凤息照看，叶凤息前日送了信来，本是为了让我等进城去迎接太子，但属下不敢贸然进城，特意等世子前来决定。”
　　“太子之事事关重大，当以稳妥为主。”他对贺英道，“叶凤息如今不敢与我朝为难，何况小王此次前来，也不是毫无准备。”西南城十万精兵，江南北疆枕戈待发，一旦西越有异动，大楚势必挥军西进。
　　想到太子如今还在西越皇城，生死还捏在西越人手里，文世子不禁淡了声音，“你传信给叶凤息，就说小王千里奔越，特来迎接我大楚太子！”
　　贺英看他一眼，只看到他一片冰凉的眼，”是，属下即刻去办。“

　　西越宫廷 宣德宫
　　叶凤息进来的时候，萧紫荆和叶凤错正在下棋，萧紫荆照旧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倒是一向也号称不露声色的叶凤错，此时皱着眉头绞着脑袋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
　　叶凤息走过去，往那棋局一看，不禁怔了一下，他以为他们是在交手，没想到棋盘上并不是自以为的剑拔弩张，甚至根本没有棋局，有的只是一个个用棋子拼凑成的图案。萧紫荆那边已经拼出来一个能窥见大半模样的黑猫，而叶凤错这边，只大致有个轮廓，叶凤错就在为难棋子到底落在哪，才能让他面前这东西浑圆的肚子不要太走样。
　　叶凤息哂然，不禁轻笑一声，也打破了一室寂静。
　　见到他，叶凤错忙扔了棋子，从榻上起身朝他行了一礼，”太子哥哥。“
　　萧紫荆也顺势起了身，拱了拱手，”叶太子！“
　　“小殿下不用多礼。”叶凤息看了看棋盘，不禁笑道，“倒是我来的不凑巧，打扰了小殿下的好兴致。”
　　“叶太子严重了。”
　　萧紫荆不是多话客套的人，说了这么一句就住了嘴，从他冰块一样的脸，叶凤息大约也能猜到他的性子，并不以为意，只道，”说起来倒是还要感谢殿下，小五不是个活泼的性子，且自来就不爱与人亲近，我一直觉得他太过老成，如今与殿下相处几日，没想到倒是有了些孩子模样，我身感欣慰。“
　　“太子哥哥－－－”叶凤错没想到他竟说这些，脸红了红，急急喊了他一声。
　　叶凤息莞尔，“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叶凤错自然不能在外人面前驳他的面子，只好继续顶着一张红脸。
　　萧紫荆侧头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叶凤息，“五王爷很好。”
　　“你。。。”叶凤错没想到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的萧紫荆太子会夸自己，不禁错愣了一下，倒是叶凤息，闻言轻轻接道，“那就好。”
　　“太子来此，是有事？”萧紫荆问。
　　叶凤息颔首，朝叶凤错点了点头，叶凤错便躬身告了退，等大殿重新空了下来之后，两人分坐好，叶凤息道，“文王府的文世子已到了西越边境，贺英送了信过来，要迎小殿下您回家。”
　　萧紫荆不意外地点点头，问：“叶太子的条件呢？”

　　他被掳劫月余，又被下了哑药塞在一个下人家里，对他这个身份来说，可算不小的劫难，可如今听闻终于要脱困，却仍然不能让他露出一丝和年龄相匹配的稚嫩来，叶凤息不得不承认，对于大楚的这位太子，他实在不能不佩服。
　　“小殿下当知道，此次你被劫一事，非是我西越的意思。”
　　萧紫荆点头，“我知道。”
　　叶凤息又继续道，“我可以将小殿下送回到文世子手上，并保证殿下毫发无伤的离开西越，只求殿下不要将此事算到我西越身上。”
　　不算到西越身上，就要私下和解，既然如此。。。那叶凤逐就难逃了。
　　“我以为，太子很重兄弟情谊。”却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弟弟推出来顶缸。
　　萧紫荆的语气并无讥讽，听起来平板单调，像说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叶凤息闻言却垂下了眉，他的指尖滑过杯沿，淡淡道，“弟弟自然是重要的，只是和西越比起来，连我自己也无足轻重了。”
　　和国运比起来，连他这个太子必要的时候也能舍弃，更何况一个王爷。
　　萧紫荆闻言颔首，“太子是个聪明人。”
　　叶凤息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又道，“殿下此番遭受的劫难，我西越到底难辞其咎，谈到补偿，若是拿金银珠宝之流作为赔罪，未免折辱了殿下。这样吧。。。“叶凤息道，“我西越送殿下一千精钢刀戟，权当为殿下压惊，望殿下笑纳。”
　　西越有天下最纯的铁，能打造天下最强韧的兵器，但一年产量不高，一千刀戟，足见叶凤息的诚意。
　　萧紫荆看向叶凤息，叶国太子并不避让，他知道他会答应，所以并不着急，两人对视良久，萧紫荆先别开了目光。
　　“吾答应。”
　　叶凤息微微一笑，“多谢殿下。”
　　“三日后，就请太子送吾出城。”
　　”三日后？“叶凤息皱眉，”是不是太快了？殿下如今身份已明，不如在宁阳城游玩几日？“
　　萧紫荆摇头。
　　叶凤息也不勉强，“即如此，那我就遵照殿下之意，三日后，我会亲自送殿下出城。”

　　三日后 西南边境
　　萧紫荆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是文檀深，他站在来迎接自己的队伍的最前面，炫黑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的落在他身后，是一身戎装的贺英，还有整装待发的一万精兵。
　　叶凤息也站在车辕上，自然也见到了这幅景象，这次出城是秘密行事，他们皆是乔装打扮，身边加起来不过十余人，一见大楚如此情景，江琴心里就咯噔一下，若是大楚此时发难，他们简直毫无招架之力，想到此，他轻轻将手按在了刀柄上，并向叶凤息身边靠了一步。
　　他这番动作自然也落在了萧紫荆眼里，江琴的心思也很好猜，萧紫荆朝叶凤息轻轻颔首，“前面就是我大楚地界，太子留步，我自己过去即可。”
　　叶凤息却下了马车，并顺势把萧紫荆也牵了下来，”都说送佛送到西方见诚意，我既然已答应送殿下，自然要送到底。“
　　说完，便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殿下！“江琴忙喊了一声。
　　”站住！“叶凤息淡淡吩咐，”都不准跟来。“ 又低头看着萧紫荆笑了笑，”殿下年纪虽小，却一定是个君子，吾信殿下。“
　　萧紫荆转开目光，”太子放心。“

　　文檀深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到自己身边，最后停在自己面前。
　　”世子爷！“
　　”叶太子！“文檀深轻轻拱手行礼，然后走了两步，走到萧紫荆面前，单膝跪在他面前，”臣文檀深，恭迎太子回家！“
　　紧接着，他身后的贺其营也齐齐跪了下来，”恭迎太子回家！“声音震耳欲聋，林中飞鸟尽飞。
　　萧紫荆抬手，”起。“
　　文檀深微微一笑顺势起了身，萧紫荆转身对叶凤息道，”多谢太子相送。“
　　叶凤息微微行礼，”殿下慢走。“
　　”太子－－“萧紫荆喊住他，”－－吾很喜欢五王爷，曾问过他是否愿随吾回楚，他并未回答，太子回去，不如代吾问一问五王爷。“
　　叶凤息一怔，随后抿了抿双唇，道，”小五是吾的弟弟，要留在宁阳帮助吾处理国事，怕是不能随殿下去京都。“
　　萧紫荆说，”三王爷也是太子的弟弟。”
　　都是弟弟，能舍弃一个，自然也能舍弃另一个。

　　叶凤息听懂了，不禁眯了眯眼。
　　萧紫荆又道，“太子不如问问五王爷的意思，若他不肯，吾也不会强人所难。”
　　叶凤息不发一眼，转身离开。

　　等西越的人马见不到影子后，萧紫荆才转身看向文檀深，仰头露出了一丝笑容，“小王叔！”
　　声音真情流露，和刚刚的那句不可同日而语。
　　文檀深笑，伏身抱了抱他，“看到殿下安然无恙，小王叔就放心了。”
　　“小王叔，父皇好不好？母妃好不好？我无故失踪，京里有没有乱？王府情况如何？妹妹会说话了吗？。。。。”
　　他不间断的问了许多问题，前后反差之大，只让贺英愣了好半晌。
　　文世子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笑了笑，“好，都好，陛下如妃都好，宫中一切太平，京里也未引起骚乱，至于容嘉。。。虽然还不会说话，不过也没什么病症，每日吃的好喝的好，殿下不用担心。”
　　“那就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想着妹妹要是能说话了，而我又不在，岂不是不会叫哥哥了。”
　　文檀深摸了摸他的头，萧紫荆一直早熟，这段时间受了这么大苦，他却一句不提，只记着问他关心的亲人。
　　”殿下受苦了。“
　　萧紫荆摇摇头，”也没有白受苦，我见到了许多。“
　　文世子欣慰的点点头。
　　贺英一看他们聊起来没完，终于忍不住上前打断，”殿下，世子。“
　　”贺卿。“萧紫荆又是淡淡的声调。
　　”殿下，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如先回西南城再说。“
　　萧紫荆看了文檀深一眼，文世子颔首，萧紫荆道，“既然如此，贺卿带路吧。”
　　贺英伸手，”殿下，世子，请上车！“

　　马车内，文世子问，”殿下之所以放过叶凤逐，是为了用他来挟制叶凤息？“
　　萧紫荆点头，”叶凤逐的身份贵重，和叶凤息不相上下，越皇年纪虽然大了，但估计活个三五年没问题，他们之间争斗越久，与我大楚便越有利，我不愿替叶凤息清除障碍。“
　　文檀深深以为然，又不禁问，”那殿下为何又开口要叶凤错？据臣所知，这西越的五王爷出身平平，而且年龄还小，于朝堂并无任何根基。“
　　萧紫荆说，”叶凤息很喜欢他。“
　　只这一句，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文世子见他面色疲惫，不想让他太劳累，忙打住了话头，”殿下累了，到西南城还需要两个时辰，殿下先睡一会吧。“
　　萧紫荆没有拒绝，离开大楚的这一个月，他的确没有好好休息过，此刻终于心安，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