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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浮生步步错 ...

  •   小米的话叫我心里恍然一惊。
      拖着受伤的身子入夜了还呆在后花园不回房歇息,居然不是在纳凉,而是在等师父么?
      等。古来摊上这个字,已然是落了下乘。我和师父之间,一开始,就是我落了下乘。
      师父白日里说要去个三五日,今晚是肯定不会来了。小米说的对,等也是白等。我有些颓丧地朝小米挥了挥手,声音里无端生出些黯然来:“我一会儿就回去。”
      “小姐,这流星锤害得小姐这样,小姐看着真的不来气吗?还是让我拿走吧。”
      我将马步换成山羊步,缓解一下因扎马步造成的腿部血液运行不畅,运了运气,一把花生米照她甩了过去,吼了一句:“我看着它不来气,我看着你才来气!”
      如我所料,这个怂包她抱头跑掉了。
      我鄙视了一眼她萧瑟的背影,继续扎着山羊步,吃着花生米,顺便思考一下人生。
      我委实不是个擅于思考的人,思来想去,也只想起我十七年的人生里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是我的老子,一个是我的师父。我的老子其实并不知道我有个师父。
      说来我老子他也是当朝万中难得其一的聪明人,官至一品,司职丞相,惯会的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却没发现我和师父玩的这手猫腻,连我在哪里学得的翻墙上房的本事都不曾怀疑过。可见灯下黑这句话适用于绝大多数聪明的和不聪明的人。
      当然,我是不会承认我学艺不精人们一般都看不出我曾拜过师学过功夫的。
      我师父虽有些不着调,却委实算个世外高人。就凭我堂堂许府,府上明卫暗卫的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他愣是十年里来去自如未被任何人发现过这一点,就已算得高人。且他从来戴着面具,成日介白衣飘飘的,连我也没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不知他的底细,连他年岁几何家居何地姓甚名谁也不知。他不让我问,我问他也不说,长此以往,我便也懒怠问。综上几点就完全是世外高人的属性。
      有几次见师父小露过几手武功,当真是飞檐走壁飞花落雁,我看得眼花缭乱心花怒放,缠了他数十日,他也还是只教我扎扎马步山羊步之类的兽类步法,直到如今我拜在他门下十年有余,还是一无所成,他倒怪我天资愚钝孺子不可教也。
      想想真是委屈无限多,唯剩泪两行。
      可我晓得,自己满心里还是盼着他能来的。他来我好把满腔的怨气向他发一发。
      我的师父纵有一百样不好,却有一样好,便是我发火拿他撒气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会讲笑话说故事逗我开心,直至我心里的火气降下来算完。
      我有些颓丧地朝躲在暗处并未真的离开的小米挥了挥手,声音里无端生出些黯然来:“你回房给我备浴汤吧,我再呆片刻就回去沐浴休息。”
      小米似乎迟疑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寂寥的走了。
      后来,我常常想,假如那夜我没有呆在后花园里等师父,又或者假如我当时没有独自呆在那里,而是随小米回了房间,我的人生又会是怎样的?
      人生没有重来,也没有如果。
      我没有离开。我的人生就在那一刻被彻底改变。
      我一个人望着如洗的夜空发了会子呆,带着满腔的无奈和憋屈,理了理衣衫,扶着椅子扶手跳到地上,准备收工回房。落地时臀部传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哼唧出声。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屁股,骂了一声祖宗,拎着流星锤一瘸一拐往我住的绣楼走去。
      屁股太疼,半天也没挪得了几步。
      不晓得为何就想起了没娘的命苦,水珠子就往眼眶里打转。自然是因为想娘想得掉水珠子。我许如今岂会因为这点疼痛就掉水珠子。
      边流泪边走边走边流泪的时节里,身后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当是时,我凭着过人的耳力依稀听见:“抓淫贼啊,采花大盗楚风来了!那位姑娘,麻烦你让一让!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扭头往后瞧,一黑衣一白衣两个人影正朝我撞了过来。后花园除了师父和我爹,从未进过一个男子,我当时懵了一下。
      四下里瞧瞧,除了我一个姑娘,偌大的后花园再无一个姑娘。我方才醒悟,那位喊话的白衣大侠口中所说的姑娘,恰恰是不才在下许姑娘我是也。
      但叫我遇上这等百年难得一遇的侠与匪的对决,让一让?别开玩笑了。练了十多年的兽步还从来没正经派上用场过,今日就是验证我师父平生唯一入室弟子的武功的时候!
      呜呼,这俩人好快的轻功,眨眼就到了我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我拎着流星锤就砸了上去。
      一锤将淫贼砸到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成功除了让我震惊得张大嘴巴,来不及作出别的什么反应。其实如果我能镇定从容些,说不定能油然而生出一些成就感,毕竟被砸的这个人,他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
      如果我能再镇定点,说不定还会发现,以我的身手,不可能一纸锤就撂倒一个高出我一头多的壮汉。里面定然有我未能发现的小细节——譬如,有人暗中出手。
      这些想不到也没什么大问题。问题是,眼前,哀哉,我砸完了才想起来,这锤它是牛皮纸糊的,只是个银样镴枪头,唬人可以砸人就未免太儿戏,少不得会落个被人砸破的下场。
      看着枕在楚风脑袋下的我的流星锤,心疼之余,有些庆幸,还好,只是稍微变了些形,还不至于无法补救。
      我尚在心疼锤头,白衣侠士已动作敏捷的给倒在地上的楚风补了三脚,踢得他蜷缩着四肢痛苦地滚了三滚,疼得嗷嗷叫了两声。不动弹了。
      我望着白衣侠士,发火了!
      娘的你踢人就踢人,踢我的锤作甚!烂成这个鸟样叫我补都没办法补了!
      我心疼地弯腰去拾我那烂成废纸的流星锤,白衣侠士倒是朝我很有姿态地抱了抱拳:“姑娘好俊的伸手。”
      俊不俊的我是不太好自己给自己作评价。但,私下里我却觉得,这一锤砸得委实潇洒漂亮。
      没丢了我师父的人。
      他将话说得这样好听,我也不好再朝他发火,朝他点点头,意欲客气两句,但,什么也没说得出口。
      娘的,谁点了我的哑穴!
      我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楚风,三步并作两步窜了上去,一脚踢上了这淫贼的屁股。
      简直毋庸置疑,定是这厮方才在我举锤砸过来的时候暗算了我。
      楚风疼得又滚了滚,眼睛里却有些不明意味的东西。
      不久以后,我就明白,那样委屈的、愤怒的、无奈的、担忧的、怜悯的目光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眼前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他这淫贼可恨可恼。到底荼毒了多少良家妇女!
      叫我许如今今晚为民除害,真真是痛快!
      我朝白衣侠士使眼色,示意他解了我的哑穴。不胜感激。
      但,此时他正问我一句话:“姑娘看来也是侠义人士,性情中人,不如随在下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去吧。”
      我眼睛里立即烧起两簇小火苗。这样冒昧的话他一个白衣飘飘的大侠是怎样说出口来的?缺心眼的吧?尊侠你是脑子秀逗了才会认为书香世家的后花园里藏着位想要流浪江湖的女侠?
      唔,诚然,我的确曾那样想过。但那只限于和我师父并肩。毕竟江湖险恶哪能随便跟个人就走。
      我许如今还没笨蛋到那种程度。
      令我懊恼的是我此时正好巧不巧的朝他点头使眼色。
      他的眼神告诉我,分明误会是我在答应他的请求。
      我急忙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头顶上的小辫子还跟着凑热闹雀跃了好几下。
      奈何,大侠他正弯腰低头扛起淫贼,没看见我摇头。
      我怔愣的时节里,他已经左肩扛起了淫贼,右手牵起了我的小手,施展起令人目眩的轻功,翻墙而去了!
      我风中凌乱!我愁肠百结!我悔恨交加!我只是个养在深闺闲极无聊做做武侠梦的小女孩儿,我不要过刀头舔血的江湖生活!
      我去你的大侠,你长没长脑子啊,你这是赤果果地拐骗良家妇女!你,你到底黑的白的?你他妈比兵匪还蛮不讲理!
      这样的时候,我爹爹和我师父的形象在我心中猛然升华了好几个阶层,瞬间高大起来。
      爹爹啊,快出来救救孩儿吧。
      师父啊,快回来救救徒儿吧。
      然而,我心里无声的呼唤被凉凉的夜风吹散在夜空里,无人听见我的心声。
      我从墙头上回头望的空当里,看见我家的明卫暗卫们手持棍棒一窝蜂涌进了后花园,跑在最前面的是我略微消瘦但还是很帅的爹爹,还有从我绣楼里哭着喊着“小姐”跌跌撞撞奔出来的小米。
      眼前是一片白衣袂,脚底已是没着没落,我一挣扎,差点就自白衣人肩上掉下来。
      “娘的,原来你才是淫贼楚风!”我在心里呐喊。
      然,悟得太晚了。
      楚风扛着我,拎着黑衣人,飞檐走壁扬长而去,都没等我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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