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清穿）》chenchen

28、第 28 章

　　此刻，我对着镜子缓缓地梳妆，铜镜中，我仍是那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李小若，丝毫没有变得有多漂亮。只是一头乌黑还算柔顺的长发倒是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上。因为我不喜爱旁人侍候，所以屋里没有一个丫环，此时已是深秋，一阵凉风吹来，浑身一个哆嗦，于是遂起了身，缓缓来到书桌前，提起毛笔，缓缓绘制起衣服的图样来。

　　自从那日我死而复生起，胤禟就仿若忘了我这个人，再也没有踏进我的屋子半步。平常家里吃饭，也是个吃个的，就算遇见宫中什么中秋、后妃的生日这些事件，我也是能避就避，一概推辞了不去。

　　绘制了半天衣服的效果图，却还是没有电脑使唤得顺手，因近日确实无聊，所以只得画画图样打发时间。正停笔间，却听门外响起了小路子的请安声：“福晋，您要的布料给您找来了。”

　　我应了声，只见小路子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一匹青灰色的缎子走了进来。一路走得低眉顺眼，双眼直直地只盯着地下，绝不往我这边好奇地看上一眼，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我心头一阵微叹，拿起茶几上一块红豆酥递给他，温言道：“我知道这料子难买，只在锦绣坊有的卖，你这会儿是跑乏了吧，来，吃块点心垫垫。”

　　小路子一愣，不大的眼睛却是湿润了，扑通一声跪倒，大声谢道：“谢福晋赏赐。”

　　门外这时一声响动，我一惊，“谁在外边？”推开窗户，只见小碧在一处高大的铁树盆景处上蹿下跳，见状，不由莞尔一笑。

　　里边的小路子用白手绢将红豆酥包了，小心翼翼地放进胸口，我看了不由好奇：“你不吃么？还要带回去吗？”

　　小路子连忙又是一礼，结结巴巴道：“不敢欺瞒福晋，小的还有一个弟弟，恰是这几日病得厉害，这小子平时嘴馋，最爱吃这红豆酥，所以小的想……”说到这儿，已是不言而喻，我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温柔，随手将茶几上那一盘红豆酥一齐递给他，“都拿去吧，反正我也不太爱吃甜食。”

　　小路子眼瞅瞅地看着我，显是被我吓了一跳，哆嗦着双手却是不敢接。我哪里管他这许多，抓住他的手就将盘子往他怀里揣，“看看够不够，要是不够，就说我说了的，你只管让厨房老刘给你做。”

　　小路子这下才相信我是说真的，眼泪水顺着脸颊就往下流，“多谢福晋关心。”

　　最看不惯别人流泪的模样，我硬是背过身，佯装继续画图，低声又吩咐他几句，也无非是让他找个好大夫给瞧瞧，银子不够了尽管到账房去使的话。

　　待小路子满怀感激地退下，诺大的房间内只剩我一人，突然间，只觉得无比的寂寞苍凉，抬眼窗外，一片半黄的梧桐落叶恰巧此时飘飘扬扬落下。我呆呆凝神望着这片叶子缓缓落到地面，低吟道：“一叶落而知秋。”再看向远处，也是一片凋零惨败的景象。只是淘气的小碧倒是毫不在乎，胖胖的小爪子朝空中的落叶挥舞着，一个扑腾不到，却又是奔向了另一个，好不快活。只是这身上的皮毛却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掉落，远远看，就如同一只流浪垃圾猫一样，丝毫看不出它娇贵的身份。

　　看它玩得快活，我伸手招呼道：“小碧，过来，吃饭了。”

　　小碧听到我的呼唤，指甲缝里还扣着一张梧桐叶，奔着朝我跑来，也不等我蹲下身，一下子就窜到我怀中，喵喵地撒起娇来。

　　我拿出方才厨房送来的吃食，挑了一块松鼠鳜鱼的鱼肚子给它，谁知这娇惯了的家伙竟是闻都不闻，仍是不依不饶地在我怀中乱拱。无奈，我只好吩咐了一声一边的丫环，不一会儿，一盆香辣的酸菜鳗鱼就端到了小碧的面前，这鼻子比狗都尖的家伙，哪里还须等我的命令，低叫一声，就朝酸菜鳗鱼跑了过去。

　　没办法，自从那次开始，小碧就好上这口了，居然还是百吃不厌。看着它一边吃着一边辣得直叫，眼光瞥到它稀稀拉拉的皮毛，心中一跳：它掉毛成这样，是不是咸辣吃的太多了？

　　正在想着，一干侍妾簇拥着胤禟恰巧从身边经过，郎氏周氏看见小碧呼噜呼噜大嚼着酸菜鳗鱼的样子都是掩口嘲笑，兆佳氏则是挑刺道：“这小畜生倒是跟它的主人一样，逮着什么都是一个狼吞虎咽，倒似个饿死鬼投胎。”

　　习惯了她们这般的夹枪带棒，我转过身，看也没看胤禟，当作没看见他们一样，心中默念着周星驰一部电影中的台词：“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郎氏周氏见有人开了头，也附和了几句，纷纷将小碧数落了一顿，一旁的侧福晋完颜氏倒是个面子上识大体的，也知道胤禟喜爱小碧，因笑道：“这小猫以前倒是个讨喜的，现在怎么倒跟个破落户似的，我看，不如，爷，还是让我好好照料吧。”

　　只听胤禟低应了一声：“哦？”唤了小碧一声，我回头一看，小碧已经是窜到了胤禟的怀中，那感情好的竟是比吃酸菜鳗鱼还带劲，我略带醋意地撇撇嘴，暗道：到底是只母猫，异性相吸！

　　谁料胤禟向我扬扬眉，眼中已有了笑意，我一惊，难道他方才将我的小动作也收入眼里了？胤禟一边抚着小碧，一边似问着它道：“愿意跟着侧福晋吗？”

　　完颜氏早已是喜笑颜开，正伸手想把小碧接过，却冷不防“哎哟”一声，已是捂着纤纤玉手大叫，“它……它咬我！”

　　胤禟却是脸上毫无愠色，万般怜爱地抚着小碧，朝我看来已是皱着眉头，“我说最近它怎么老是这副惫赖的样子，你整天就给它吃这个？”指着酸菜鳗鱼眉毛都都要打结，“这脏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鳗鱼。”我飞快地看他一眼，低头答道，咽了一口口水，干涩的感觉忽然让我想到那天我方醒转时也是相同的感觉。
　　还记得我告之胤禛真相时，当时屋内紧张窒息的气氛，宛若一张拉满了的弓，只差一分力，就要崩溃！当时，胤禛撕咬着嘴唇，没有再说话，半晌后，只是冷冷地将目光投向徐太医，接着，眼神与胤禟一交汇，两人各自会意，接下来，只听胤禟缓缓开口：“你今年也有六十了吧。”一边从怀中抽出一条丝巾将手腕裹了起来。

　　徐太医猛地又是一叩头，磕得地上咚得一声巨响，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奴才明白爷的意思，只是企盼着爷可怜奴才的家人，他们与此事毫无干系，还请爷……”

　　话未说完，一边胤禛也是扼着手腕一阵呲牙，打断道：“我都知道。尤其你还有个刚满十岁的小孙子，很是可爱，叫什么来着？对了，小名儿是小棒槌不是？”话虽说得亲切，可仍给人感觉阴森森的。

　　徐太医愣愣地瞅着胤禛，长叹一口气：“只求爷放过我的家人，我自当永守秘密。”

　　此句话一说完，我心头没来由地袭过一片阴影，正疑惑着，却见徐太医向胤禛胤禟各自拜了一拜，就转身大踏步去了，走时竟是铮铮傲骨，再无半分方才乞饶的样子。

　　胤禛冷冷盯着我，森然开口，朝胤禟道：“此事从此就你我她仅仅三人知道，不过，这扯谎也得扯圆满了，阿玛那儿你们也得有个交待。”说完，眼神复杂地仔细瞧了我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徐太医的家人自有我来善后，你不需理会了。”说罢，再不看我，自是去了。

　　我细细咀嚼着胤禛的话，待到“此事从此就你我她仅仅三人知道”那句时，我不由惊恐地张大了嘴巴看向胤禟，口中却是急得没说出来话，心中大惧：难道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而且，这罪魁祸首，还是我！

　　胤禟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我的表情，“你现在才知道怕了吗？”说完，猛地一把推开我，扭头大步出了屋子。我愣愣地来到铜镜前，只见脸上满是恐惧和憔悴，嘴角边竟还留有一丝血迹，反呕了两口，吐了一口出来一看，竟是鲜血！我大惊着奔出房门，朝胤禟大喊：“你们方才给我喝了什么？”却见他身影一顿，却更是走得快了。

　　想到这儿，我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胤禟妩媚的面孔，认真地问道：“那天，你们究竟给我喝的什么？”

　　胤禟抹开一丝妖冶的笑容，凑到我耳边低喃道：“喝的可是我和老四腕中的热血。”说罢，转身抱着小碧，与一干小老婆远去了。

　　我惊恐地呆立在当场，久久没有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