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阿宁宁

63、第六十三章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我仍半点想起过往的预兆都没有，时常独自一人待在河岸边，望着月光下，溪水泛起的波光粼粼，低声哼唱着那神秘旋律。

　　曾抱着侥幸想法，我与姑姑哼唱过这曲子，可姑姑听来，只说有些耳熟，却也没有想起这曲子究竟是谁的。

　　但我想，这曲子必定是与我的过往有关，只要让我想起这个曲子，我便能将这五年来的空白填满。然而，日复一日，我却终究没能想起，这曲子的名称与作者。

　　偶尔一日，我杵着脑袋，如往常般，坐在河岸边发呆，嘴边不由自主哼着那旋律。身后忽然一个力道将我唤醒，我本以为是梁山，转过头时，却发现是梁沁。

　　梁沁见我有些吓到，柔和一笑，映在月光下的一张俏丽面容，美的沉鱼落雁：“你刚哼唱的曲子好好听啊！是什么啊？”

　　我怅然一笑，收身望向面前河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与我的过去有关吧，但我问过姑姑，姑姑也说不出所以。”

　　梁沁跟着坐在我身边，没了梁绿珠的啼哭，此刻的梁沁看上去，便是个尚未出阁的清秀女孩：“所以阿绣，你心中还是记挂着过去的事情吗？”

　　我不置可否，将半个脑袋埋在臂弯中：“只是偶尔，这个曲调会突然从我的脑中冒出来，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想要彻底忘怀，但心里，却总觉得，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

　　梁沁望了我好一会儿，缓而弯起嘴角，与我道：“兴许，过去真的有些什么，让你难以忘怀的吧。”

　　我跟着点了点头，心中多少懊悔：“可我却忘记了，如今除了这曲调，其他半点想不起来。”

　　梁沁敛了敛目光，随即道：“不过阿绣，你有没有想过，倘若那过去让你想不起来的，是什么会令你锥心裂肺的痛苦往事呢？又或者，实则你犯了一个天大的错，本以为自己的余生，都要通过悔恨来补救呢？那样的话，你还希望，自己会想起过去的事吗？”

　　我摇摇头:“那样的话，我当然不希望想起来了！我现在过得轻轻松松，才不要去想起什么痛苦往事呢！”

　　梁沁道:“那就对了吗！所以不过是一个曲调，你既想不起来，便把它放在那里吗！万一想起的不是什么好事，你定会后悔的，现在这样轻轻松松的，多好啊！”

　　我如此顺从着点了下头，故作轻松地吐出口气:“听你这么说，也对了！总归我想不起来，还不如就把那过去的事情当是坏事，不记得便好了。”

　　话虽如此说，我当时却隐隐想着，倘若我忘记的是个好事，那可怎么是好？

　　梁沁见我一副释怀模样，复凑近道:“那么你该重新开始了，你可知道，我弟弟梁山他，可是喜欢你很久了。”

　　我一愣，随即察觉到，原来梁沁与我这一番说辞，是给她弟弟做的铺垫。不免笑道：“原来你是梁山的说客。”

　　梁沁调皮地抿了抿唇，与我试探着道：“便是了，那么阿绣，你究竟如何想啊？”

　　我究竟如何想？自然是觉得梁山这个家伙不错喽！自我来到这绿罗村，他便是我第一个见到的男人，我这人懒得去挑选些什么，尽管姑姑与我说，这村子里面多少多少优秀的少年都对我有意，我也没什么心情去认真挑一挑选一选。再加上梁山整日于我面前晃悠，我又怎么好意思，去越过他选别的人呢！

　　可话虽是这样说，我心中却着实没有他。说来这梁山长得很合我心意，对我又是如此之好，说起话来虽总是颠三倒四的，但好歹不很令我厌烦。且他的姐姐梁沁与我又是朋友，我不管怎么说，都该与他一起的。可每一次这样想着，要开始去努力喜欢梁山时，我的心却任是如何，都无动于衷。

　　梁沁见我不语，许是猜到了我的心思，几分失落着收回目光，与我双双陷入沉默。

　　待了不多时，梁山便来了，见到梁沁在，忙道：“姐！姐夫说绿珠醒了，哭个不停，让我来找你回去！”

　　梁沁听罢急忙起身，与我示意后复往家中跑去。我无趣地望着梁沁身影，与梁山问道：“阿沁多大了？”

　　梁山坐到我身边，大着胆子与我凑近：“十八了。”

　　我不免感慨：“十八就有孩子了？”

　　梁山点了点头，一只手不安分地摆弄着岸边芦苇：“很正常啊！我听明夫人说，外面的那些女人啊，到了十六岁便基本上都嫁人了，到了十八岁，孩子都有可能一箩筐了，我姐姐这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免感到一丝沉重，半晌道：“即是如此说的话，我有可能在外面，也孩子一箩筐了。”

　　梁山听我如此说，急忙摆了摆手道：“怎么会！阿绣你看来很年轻啊！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你说不定…还没嫁人呢！”

　　梁山说着说着，便红了脸。我见他如此，不禁心中一动。可除去这少年于我天真的执念之外，我便再无其他感触。

　　为什么，梁山这样好的一个人，我却偏偏看不上眼呢？

　　思及此，我别过头去，与梁山道：“姑姑说，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若是嫁了人，再正常不过了。”

　　梁山由此沉默，樱红的唇倔强拱起，好生难过的模样：“那么阿绣…你心中还会惦念着过去的事情吗？”

　　我复转过头，与梁山道：“我即便是惦念也想不起来，但因想不起来，又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又不好于此处安定下来。”

　　梁山眨巴眨巴眼睛，思索半晌，开口道：“但你总要有个决定的，阿绣，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想起来，你就准备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我一时无话，待了许久，与梁山道：“阿沁说，我的过去很有可能是不好的事情，那么我想，不想起来也就这样了。可如果，我的过去是好的事情呢？如果我在自己的过去，已经有了一个如意郎君，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呢？我的家人也许还在等着我回家，而我却，已经在这里安定下来了？”

　　梁山听我这般说，亦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过去的这段空白，在我的胡思乱想下，已然变得无比重要。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已然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段。我用尽了全力，终究没想起来，但现在，却似乎到了，我不得不做下决定的时刻了。

　　梁山的瞳仁于月光湖水的折射下，焕发出某种令人激越的光芒。如同青鸟掠湖，一闪而过让人乍然惊觉：“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难道你这一辈子都准备如此吗？”

　　“我……”我语塞，旋即见梁山继续道：“阿绣，也许你失去了记忆，不过是上天的旨意，你何必逆天而行呢？不要为了一段也许对你来说可有可无的过去继续执着了好吗？你该选择安定下来的，难道你不喜欢绿罗村吗？这里还有你的姑姑，你难道在这里生活的不快乐吗？”

　　我低声应和道：“在这里生活，我自然是开心的…可是……”

　　“那还有什么可是的？”梁山急了起来：“阿绣，我喜欢你的，你清楚我喜欢你的吧？你放下那过去的记忆，与我在一起好吗？”

　　我却仍旧犹豫，与梁山问道：“如果有一天，我的家人来寻我，那时怎么办呢？”

　　梁山坚定道：“我只是喜欢你，喜欢现在的你，如果你哪一天，真的想起来了想要离开，我就让你离开。如果哪一天，你的家人来寻你，你若是愿意跟他离开，我就放你走，阿绣，我一切都随你，我只想要问你，现在，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

　　这话说的令人心上一疼，我屏气凝神，望着梁山那张真挚可人的脸庞良久，还是忍不住与对方道：“可是梁山…我不喜欢你的，我的心上，仿佛早早被一个人填满了般。”

　　梁山猛地摇头，上前拉住我的手，捧在心口柔声道：“我不在乎的，阿绣，我真的很喜欢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便喜欢上了你。这一辈子，我梁山都认定了你，只要能与你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两天，也足够的。”

　　我当时实在搞不清楚，我是撞到了哪里的桃花运，有幸得到梁山这样天真纯稚的俊俏少年如此爱恋。感动与喜欢，一时混杂到一处，让我一时激动，与梁山点头道：“好，既你如此说，那么我便嫁给你。”

　　梁山眉间眼角泛出浓浓笑意，登时像个孩子般高兴跳起来。我的手被甩到一边，却也无法腾起半丝愠火与他生气。

　　望着当时梁山惹人喜爱的模样，我真真在心中告诉自己，是时候放下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