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季旬

6、海阔天空

　　当时明明说好的是留一晚，白玉龙却没料到自己这一心软就让对方留了好些年，主要是当燕徊能屈能伸起来，自己的抵抗力居然会被清槽……

　　后来战火终起，随着国土沦陷的坏消息一个个传来，北方内斗成一锅粥的军阀们终于愿意暂时一致对外，白家曾帮着给运粮的卢大帅大约是这些军阀中很直肠子的一个，运气也不好，竟是在合作初期被老对头坑了一把，因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这在过去曾出现过许多次的一个小小疏漏，竟被内奸外敌抓住了机会，卢大帅这一跤跌下去，就再没爬起来。

　　卢大帅死了，旧部护着他的妻子和姨太太带着孩子们逃的逃走的走，受卢大帅身故的影响，盟军只得整肃内部，处理了不分时机拖后腿的家伙，又将卢大帅遗孀等人保护起来稳定军心。眼看世道已乱，手里有实打实军队的靠山却突然倒了，白家上下皆是惶恐，白玉龙早先做的许多准备也派上了用场，使得曾在平京烜赫一时、落魄一时的白家最后转危为安。

　　白家不得以靠分家得以保全，大房去了西洋，老太太随二房迁去二太太的娘家黔南，白玉龙也想办法找到了白三老爷，也就是自己那便宜爹早年在外边风流得到的遗腹子，交托给了三太太，后者在三房其他人的安慰中哭哭啼啼领着那个吃过苦心性不错的少年跟老太太和二太太一道离开。因局势紧张各房走得匆忙，最后是主动请缨的四少爷坚持留了下来，帮着一步步转了移偌大的家当。

　　然后过不两年，白家的二房三房就听说白四少正式参了军。

　　三太太肠子快嚎断了，只是这事儿白玉龙早就和老太太私下报备过，再加上当年迁族时因白玉龙冒险留下，也顺带接收了白家在平京城数代经营却不得不放弃的诸多人脉，白玉龙手里握着人，握着权，手里也有枪，据说还与一伙来去如风的旧日马匪关系密切……最后竟真虎口夺食，在两年多的拉锯战后，抢回了被外寇控制的重城平京！

　　这之后，他没有留下来做个新鲜的军阀或土皇帝，而是随军转而奔赴腹地。

　　一路且战且行，漫漫长途中有胜也有失，几度徘徊生死，危机更是无数，后来看起来一点也不白嫩嫩了的白四少依然在血与火中跋涉，直到十二载后的举国大胜与外寇的战败投降的声明发出，随着战争结束才放松了硬直的背。

　　躺平到燕徊久候的怀抱里。

　　又过了几年，民间在不长不短的一段休养生息后恢复了些许，上层却似乎有些波澜，有人开始看不惯圆滑周到的白玉龙委员和战功赫赫的燕将军，他们看猴戏般地看几派打太极，连虚与委蛇的面子功夫都懒得做，后者更是保持着看谁不顺眼，不会拔枪却保不准会上拳头或者套麻袋的野蛮性情，不愧是旧时候的土匪威名，一如战争时那般跋扈不容人。

　　几方还没商量好对这两位是该打算拉拢还是打压，却一朝发现包括他俩在内的一大票不抱团不爱搞事中立人士，隐隐成了一伙儿，这些人中不乏各领域甚至军方的重要人物，他们待退尽外寇后就深居简出，但这会儿合在一处后，又成了一方不容小觑的力量。

　　当这些人纷纷被逼得出来自保乃至坐镇大局后，蹦跶的最厉害的几个家伙首先被己方一巴掌压了下去，开玩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帮子没什么野心的老好人虽不是个个身居高位，影响力却是惊人的，在各方更有许多关系甚至是过命的战友，大家过去这么多年一起水里来火里去，不管是出于情分还是利益考量，这么些纠葛都够无故找他们麻烦或想着拉人下水的蠢货喝上一壶。

　　看透这点，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局面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大家都重新变得十分礼貌规矩克制起来。

　　多年博弈，数番革新，大势终定。休养生息后，盛世迹象复始，那些曾在战乱中辈出的英才与功臣也随光阴纷纷埋于黄土，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白玉龙终生未婚，燕徊亦如是，两人百年后合葬于平京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