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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冰释 ...
第19章
阿婉打定了主意,到了燕都就立马赶梁铮离开。
在那之前,一句话也不要同他讲。
梁铮也识趣得很,一路上丝毫不多话,只有一直响在身后的马蹄声,和几乎没有移开过的视线。
一如往日在洛安城里,她在他身后的步步紧随。
眼看到了第三日午后,预计入夜前就能赶到燕都了。
阿婉却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一会儿说累了,要歇歇脚,一会儿又说伤口痛了,要喘口气。
梁铮拿她没办法,只有全照着她的意思来。
路过一片密林野河,阿婉便喊着口渴。
不等梁铮有所反应,她便翻身下马,顺手就把缰绳丢给了他。
梁铮只好默然接过,望着她裹着银灰大氅的身影轻快地朝水边跑去。
阿婉蹲下俯身,伸手探向清冷的水面。
已近冰冷的河水从指尖淌过,寒凉却柔弱。
双手掬起一捧水凑到唇边,沁人心脾的凉意浇熄了心头那点火气,甚是解渴。
习惯有了好东西就要朝人显摆,阿婉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忍不住赞道:“这水好喝得很,你要不要也……”
说话间回头,直撞上梁铮因为受宠若惊而愣怔的表情,生生住了口。
真是的。
她干嘛要先同他讲话?
忿忿地转回身去,掩饰般地猛往嘴里捧水。脚下忍不住又朝水边挪了挪,探身向前,再向前……
意外收到邀请的梁大将军正心情愉悦地踏足上前,忽听“扑通”一声,抬眼只瞧见银灰大氅的一角消失在河边。
她落水了!
梁铮猛然一惊:“郡主!”
他飞奔至河边,甩掉碍手碍脚的大氅,一头扎进寒凉的河水中。
扎人的河水里,阿婉正奋力挣脱大氅的束缚,伸展着手脚。
与大哥赌气习得的水性终于又派上用场了。
虽然生疏,此时却能救命。
待她好容易摆好姿势,斜刺里却有一只有力的臂膀自她腰间揽过,直直将她托出水面,推至岸边。
清冷的空气和着冰冷的水珠一齐钻进口鼻中,未等意识回归便蓦地睁眼,入眼便是梁铮湿漉漉的眉眼。
腰间的手还在——她还被他箍在怀里。
阿婉试图挣扎。
梁铮正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下意识收紧手臂抵御她的反抗,她便贴他更紧。
与他紧紧相贴的一侧身子,有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隔着浸湿的衣衫隐隐传来。不同于河水的冰冷,那体温和暖又诱人。
阿婉一时不知所措,只慌忙垂眸,避开梁铮望过来的灼灼视线。
梁铮一把把她推上岸去,自己才跟着上岸。
两人衣衫尽湿,冷风吹过,更是透心的寒凉。
阿婉想要脱掉身上湿透的大氅,指尖已经抖得解不开肩上的绳袢。梁铮瞧见,便上前去帮忙。
同样冰冷的指尖也发着抖,在区区一个绳结前屡战屡败。
他垂首皱眉,靠得更近。
阿婉一垂眸便看见他挂着水珠的长眉和眼睫,对付绳结的目光专注认真,仍有一丝未褪的惊惶。
阿婉想起在洛安他撞见她打马球的模样,一样的惊魂甫定。
那时的他一定也是认错人了。她忽又有些不忍,踌躇着开口道:“你原本不必救我的。”
梁铮手上一顿,抬眼瞧她。
她却此地无银地挪开视线:“我其实会水。”
梁铮的目光闪了闪,没有答话,复又埋头专心对付手上的绳结。
微凉的指尖轻轻略过颈间,阿婉只觉身子尚在哆嗦,可胸口的心跳声却大得吓人。
终于绳结打开,大氅沉甸甸地落在地上。梁铮继而默默回身,从地上拾起自己那件免于水患的墨色大氅,披在她肩上。
寒风立刻被隔绝在外,竟有了些许暖意。
他又帮她系好肩上的绳结,转身去牵马。
阿婉却在身后又道:“我不是婉仪,你不用那样担心我。”
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关于那个她不能释怀的因由,她终究还是想要他一个解释。
梁铮倏地停下脚步,胸口有酸涩蔓延——她果然还是误会了。
原来在她眼里,直到现在他还是为情所困执迷不悟的那一个。
他回过身来,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却忽然想起什么,赶忙伸手探向怀中。
倏忽之间,已是双眉微蹙,显出三分懊恼。
阿婉不明就理地瞧着。
直到他把什么东西自怀中拿出,又小心翼翼摊在掌心。
两团被水浸濡的湿淋淋的物事,其中一团混着墨色,已被泡得不成形状——是她临走时留下的那封信和锦帕。
阿婉有一瞬的讶异:“你……还留着这些做什么?”
梁铮不答,只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
半晌,才又轻声唤她:“阿婉……”
想要解释,也想要手里的物事为他做个证明。
没想到,却被身边人出声打断:“别叫我阿婉。”
她亲眼见过那张他写满这个名字的纸笺,就在他怀念着故人的屋子里,“我不是你的阿婉。”
梁铮此时好像也才明白了什么。
呆在那里,怔忡地望了她好一会儿。
那日,她借着酒意逼他唤她的名字——“本郡主命令你,叫我一声‘阿婉’。”“叫了我就放你走。”
他叫了。
这名字也从此进了他的心。
如今看来,她却是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名字,他只唤过她一人。
他轻叹一声,终于又轻声道:“我从未把你当成她。”
阿婉抬眼瞧他,讶异于他的了然——她自然知道“她”是谁。
梁铮又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叫过你一人‘阿婉’。”
话音未落,便长臂一伸,将身前的人一把揽在了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攻势,瞬间让敌人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阿婉就这么乖乖窝在他怀里,隔着濡湿的衣衫,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是了。
“婉儿”之于婉仪皇姐,“阿婉”之于她,都是独一无二的小字。
他说他不曾将它们混为一谈。
也就是说,那张写满她名字的纸笺——在他那间不许旁人驻足的屋子里,也便有了她的痕迹。
不知不觉间,战果竟然已经如此可观。
嗯,此处着实值得大书一笔。
她在他怀里如此想着,不自觉牵起嘴角。
两匹通人性的马儿已经喷着鼻挨到近前,蹭着两人分开来。
像是在提醒两人此处风寒,不宜久留。
尚未习惯如此亲近的两个人,一时竟面面相觑手足无措起来。
还是梁大将军先开了口:“郡主可有干净的衣衫?”
阿婉朝枣儿身上的包袱望了望,点头:“有,在我的包袱里。”
梁铮为她取出干净的衣服,借口去捡干柴,留她自己缩在大氅下一件件换上。
一簇篝火很快燃了起来。
左肩上的伤口被水一浸似乎又有了反复,加上冷风一吹,阿婉只觉周身发冷,身子也有些虚浮。
她只得紧紧裹着那件大氅,才能觉得暖和一些。
梁铮身上却依旧是湿漉漉的。
阿婉问他:“你没有可以换下的衣裳么?”
“出来得急,没来得及捎上。”
“……”这都是她的罪过。
她慷慨地把原本属于他的大氅脱下来,递过去:“你还是披上这个吧。”
举手动作间,左肩上已是一片殷红。
眼前一双好看的剑眉骤然蹙紧:“你的箭伤……”阿婉只觉一阵晕眩,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便一下子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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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长长的梦。
梦里又是城头乱箭,又是杀声震天,战场上的人喊马嘶,北风中的旌旗猎猎,绷紧弓弦似的揪着她的神经。
叫她一直心思紧张,不得安睡。
一只冷箭直奔她胸口而来。
她闪身躲避,却不知为何失足跌入水中。
寒凉的河水灌将上来。
水面上,一个人的身影虚虚浮浮,似是要伸手救她,又似要转身离去。
她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那支箭明明没有射中,胸口却是一阵钝钝的酸胀疼痛。
她想抬手划水,一只手却被什么东西缠住,重重的抬不起来。
她大口喘着气,几乎要哭出声来。
耳边传来隐约的轻唤:“阿婉,阿婉,醒醒,阿婉。”
急促又担忧。却叫得她胸口一点点变轻变暖。
短暂的不安的挣扎,她猛地一下睁开了眼。
空气吸入身体,视野也变得清明。
熟悉的雕花大床,熟悉的床帷幔帐,在不甚明亮的天光里依稀可辨。
“你终于醒了。”身边有一声安下心来的叹息。
她转过头去。
在梦里看不分明的那张脸,正明明白白出现在她眼前。
“梁铮。”她开口唤他。
嗓子又干又哑,几乎只发得出气声。
“嗯,我在。”他垂眸冲她笑着,眼里的红丝和下颌的青茬,衬得整张脸疲态毕现。
似是在她床前守了许久。
他坐在榻边的矮椅上,一手握着她搭在床沿的纤手,另一只手又伸过来,拂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
指尖纹路粗粝,动作却极是温柔。
阿婉很享受他这样的照拂。
安然躺在枕上,顺道撇了眼窗边熹微的天光:“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卯时了。”
“我睡了多久了?”
“都快三天了。”
“……三天?”
她有点惊讶,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安安静静的待上这么久。
床边的人看着她笑了:“怎么,是不是饿了?还是渴了想先喝点什么?”
他的话唤醒了她的虚弱感。
口干舌燥,腹中空空,动一动就觉得自己像棉花似的。
可她愣是默了半晌,也没开口说要什么。
就是想让他在身边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就好。
几年前的文,对结尾不大满意,还是决定大致修剪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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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冰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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