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 ...
-
八
乾隆三年,十月十二日巳时,二阿哥永琏卒,年九岁。
阿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缝制一个荷包。绣花针戳破了柔嫩的手指,她赶紧放进嘴里吸着。
三宝看着就疼,但还是皱眉继续说下去:“帝后痛失爱子,伤心欲绝,皇上下旨,将二阿哥追封为皇太子,谥曰端慧。”
如懿在一旁道:“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三宝退下后,阿箬轻声道:“小姐,海贵人身边的叶心之前来角门找过我,说是海贵人今晚要到这边来,找小姐一叙。”
如懿一怔,随即脸上一片了然的神情,道:“阿箬,你去让凌侍卫找个由头哄开赵侍卫,近些日子记得换上素色的衣服出门。”
不知为何,阿箬听了这话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细究,翻箱倒柜去找素色衣服去了。
深夜时分,凌云彻早已借口找赵九宵喝酒,哄了他躲了开去。如懿按约来到角门,海贵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海贵人带了冥纸,找了个背风的角落,慢慢地烧着冥纸,道:“姐姐,你听到宫里的哭声了么?好不好听?我可是从没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
如懿在里头慢慢化着元宝,火光照亮了她微微浮肿的脸庞,映得满脸红彤彤的:“太子的哭声当然好听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阿箬急着跑过来道:“贵人小主不宜久留,有宫眷从漱芳斋那儿过来了。”
海贵人忙不迭起身:“姐姐,那我下回再来看你。”说着便匆匆离去,如懿对阿箬道:“记得让凌侍卫把海贵人烧的纸钱清一清,别露了痕迹。”
次年三月,一个夜晚,凌云彻听得离角门最近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又一声压抑而畏惧的低呼声,骤然醒转过来,几乎是本能地从腰带上解下钥匙开了角门直冲进去。
眼前所见几乎让他目瞪口呆。倾尽他一生的阅历,他也没有看过同时几十条蛇在地下悠游地扭动着躯体,慢慢地往床铺的所在靠近。且不说那腻滑陰森的躯体,咝咝冒出的陰恻恻的声音,光那种腥气,就已让床上两个仅着单衣的女子吓得面目无色,魂飞天外了。
两个弱女子,两床薄被,如何能抵挡群蛇的来袭。任意一条蛇只要轻轻咬啮一口,除了死,便再没有别的活路。
可是他几乎没有犹豫,从怀中掏出鹿皮酒囊,朝着群蛇环伺处用力泼去。那酒中含了些许雄黄,本是蛇最忌讳害怕的。果然所泼之处,那些蛇都纷纷退避,行动也迟缓了好多,连口中的咝咝声也弱了下去。他趁着此时找到落脚之地,拔下腰刀趁着一股勇气胡乱挥去。
床铺上的二人吓得面无人色,只看他左挥一刀右挥一刀,刀锋所及之处,那些蛇都断成两截,心下稍稍安稳起来。
凌云彻手忙脚乱处置了蛇,看着它们都死透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出了一身的虚汗,脚下微微一软,坐在了地上缓过劲,一抬眼竟见如懿脸上微红,侧着脸道:“还好凌侍卫在,否则我和阿箬的安危就悬了。”
凌云彻点点头,又问阿箬道:“没事吧?”
阿箬撒了草灰小心翼翼打扫毒蛇的尸体,居然还有功夫冲他笑一笑,道:“我没事,今日多谢凌大哥了。”
凌云彻看了看地上的蛇尸,仰头看了看屋顶的瓦片,踩着凳子上了桌子,顶起瓦片一看,问阿箬:“天刚黑下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阿箬摇头道:“我和小姐在外头洗衣服,什么都没听见。”
凌云彻跳下来道:“房上的瓦片松开了,想必有人往里头的梁上绕了蛇进来。蛇身上血凉,动作迟缓,晚上你们熄了灯火,人身上的热气就凝在一个地方不动,自然会慢慢吸引这些蛇过来。”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阿箬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之后的几日倒还安生,直到一日凌云彻领晚饭时,才走到冷宫的甬道口,被几个力大无比的侍卫,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一顿。
阿箬听闻此事,赶着去了庑房,见着他脸上的伤,又惊又气:“是不是你救了我和小姐,有人看不过眼了?”
凌云彻沉着脸不说话,那便是默认的意思。阿箬看着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说不出话,眼泪却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回房后,如懿见阿箬眼框红肿,忙询问发生了何事。阿箬将凌云彻的伤说与她听,如懿道:“你把这里最好的跌打药拿去给凌侍卫,人家是因我们得罪的人,我们总得表些心意才是。”
阿箬再去的时候,除了跌打药,带去了一个亲手做的荷包。她平日里经常做些女红,手艺是很拿得出手的,荷包灰色的底子上细细绣了蝠报平安的图案。凌云彻拿在手里端详半晌,含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阿箬看着他浑身的伤,心里五味杂陈,仍笑道:“我做的荷包,一般人可不给他。凌大哥戴着它,保你平安喜乐,来日飞黄腾达。”
凌云彻深深看她一眼,神色有些微妙,问:“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阿箬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你没有,我对你却有些别的心思。”凌云彻不知想到了什么,懊恼道,“可我只是个冷宫侍卫,光有这点心思又有什么用呢。”
此话一出,阿箬感觉全身都放松了开来:“阿箬的心思亦是如凌大哥一般。”
她看着凌云彻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没多久又转化为狂喜,他牵起她的手,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上面。
阿箬的脸红透了,连忙把手抽回,掩饰道:“我还要回去洗衣服,凌大哥好好休息,记得每日按时擦药。”说罢便匆匆离去,留下凌云彻看着她略带狼狈的身影开怀一笑。
皇帝去圆明园避暑的时候,阿箬和凌云彻对于对方的称呼已变成了略微肉麻的“云彻”和“箬儿”。在没有烟火气的冷宫,长夜漫漫看不到前路,可是知道有一个人在惦记着自己,总能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
阿箬把自己近来的听闻说给如懿听:“太后娘娘让收在自己身边的陆氏,跟着去圆明园了。”
如懿问:“这个陆氏是什么来头?”
阿箬道:“太常寺少卿陆士隆的女儿,年龄也正相宜,不过十五岁。”
如懿笑一声:“如今皇上膝下只四子一女,太后娘娘急了呢。”
没过几天,阿箬便听说陆氏因着年轻美貌得到圣意垂顾,不久便封了庆常在,在皇帝身边很得恩宠的样子。另一件事便是当初和阿箬共事过的惢心,一日在已经晋为纯妃的苏绿筠处得了皇帝的青眼,几个月下来,已经是芸常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