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语者》夏长安

11、出院

　　时针不紧不慢的绕着精致表面一圈圈走过，季云洲抬起手腕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
　　窝在旁边沙发上一脸严肃的许笛秋，正捧着手机玩儿糖果爆炸游戏。余光扫到季云洲面色不愉，立刻暂停游戏抬起头：“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吧，兴许堵在路上了。”
　　“已经比约定时间迟了1小时5分钟。不守时的人，我无法欣赏，更不能接受他成为我的工作伙伴。”季云洲慢条斯理的整好衣服，走到衣架旁取外套。
　　“……”许笛秋对季二少的龟毛和严苛无以言对，挣扎着解释道：“娱乐圈有突发性，特殊环境特殊对待嘛。况且这个经纪人确实有好资源，摆摆架子也是可能的。”他常常听熟悉的小明星抱怨经纪人难搞，圈子里资源多稀缺。

　　季云洲不置可否，他当然很清楚娱乐圈的规则。狼多肉少，拥有肉的人自然容易被捧得高高在上，然而如何分好肉，养好狼，再获取更多的肉，这是很深的学问。
　　除非资源雄厚到无需任何合作，否则，好好经营自己的口碑，才是在这个圈子不断上升的绝佳途径。
　　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动，一个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走进来，脸上挂着模式化的微笑。

　　“抱歉，来晚了点儿，路上太堵了。”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朝季云洲伸出手：“季先生是吧？幸会幸会。”
　　季云洲收回了取外套的手，从善如流和男子握了下手说道：“郭先生贵人事多，迟到一个小时而已，不算大事。请坐。”
　　男子被噎了一下，笑容凝固了两秒，随即笑着说：“季先生真幽默。”
　　许笛秋赶忙打圆场，三人坐定，几句寒暄后渐渐进入正题。

　　郭本现在是思塔娱乐八位王牌经纪人之一，十七八岁便在剧组打杂，一步一步到如今的位置，自然是吃过苦头也见过世面的。作为王牌经纪人，看人的眼光也有一套自己的哲学。虽然今天的见面是许笛秋这个圈内人耳熟的花花公子三弯五绕约的自己，但二十分钟聊下来，郭本已经很清楚，许笛秋准备出面筹划开办影视公司不假，但幕后老板和掌权者，却肯定是是眼前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季先生。
　　这位季先生通身好气质，如果能进娱乐圈，假以时日绝对可以包装成天王级偶像巨星。但他从头到脚的上位者气息和高贵感，也分明在告诉别人，他根本用不着去娱乐圈体验人情冷暖三教九流。
　　原本以为是许公子想玩票，所以郭本对这次见面也就没上心，手下新带的小鲜肉又闹出点儿事，他处理完才过来，想着迟到会儿不打紧。但从进门看到这位季先生起，郭本就后悔了。

　　如果真能和对方合作，无疑会是一条极好的退路。
　　思塔娱乐如今旗下分支众多，郭本虽然头顶王牌经纪人的头衔，但事实上他带出的洛潮等人几年前就被关系更硬的其他经纪人截胡了。如今他手下的几个都是新人，公司美其名曰“调*教潜力股”，但事实上个个整容脸油腻的不忍直视，还自视甚高难以管理，郭本早就在谋划另起炉灶或寻找其他退路了。
　　“季先生，恕我直言，这件事启动越早越好，如今大小娱乐公司都在挖人，好苗子千金难求。说来惭愧，我入行这么多年，带出过影帝影后，手里资源不敢说数一数二，那也是圈子里排的上号的。”郭本精心打理的油头锃光瓦亮，“如能合作，一定所向披靡。”
　　季云洲微笑点头：“郭先生爽快直言，我很欣赏。”

　　许笛秋抿了口茶，作壁上观。他看出来季云洲对这个郭本并不放心，不可能与他合作，至少目前不会。
　　“我们会认真考虑郭先生的资源和提议，但启动公司我有别的计划，目前暂时放一放。”季云洲轻轻掐灭烟：“等公司筹划完善，欢迎郭先生来。”
　　这就是不打算合伙，只愿意挖员工任职的意思了。
　　郭本很快掩饰好眼里的失望，脸上堆起愉快的笑容：“承蒙厚爱，一定，一定。”

　　待郭本离开后，许笛秋迫不及待询问季云洲，为何不打算和郭本合作。
　　“沽名钓誉，自吹自擂。”季云洲穿好外套往外走，“据我所知，他带出的影帝影后如今都已经不跟他了。早年他带过一个偶像团体，结果成员出事团体面临危机之时，他竟然当场辞职并带走了人气最高的成员单飞，导致其他人被迫解散，销声匿迹，足以见其人品之差。”
　　“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么多八卦？”许笛秋诧异。
　　“内部消息。”季云洲微微翘起嘴角，“还有，我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许笛秋：“……”

　　阿星在医院呆了一周，各项情况还算稳定，舒医生说过两天就可以办出院，回家休养。
　　这一周季云洲来过医院两次，叮嘱他好好吃饭，配合医生，认真养病不要想其他事。倒是珙桐和季然两个小家伙天天来医院陪阿星，在季然活泼嘴甜花样繁多的折腾下，让阿星也顾不上去想其他的事情。
　　上午季云洲刚在一所号称“娱乐圈新生力量后备军”的大学里和约好的教授见完面，就收到了舒遇的电话。
　　“阿星可以出院了？好的，我一会儿过来。谢谢舒医生。”季云洲挂断电话立刻又拨给许笛秋。

　　“别催啦房子已经弄好了，大件电器家具已经装好，但是软装还没来得及备全。你这家伙太龟毛了，床上用品之类的我怕助理挑的东西你不喜欢，就只让她准备了两套酒店用的白色给你过度。其他生活用品什么的还是自己从淘宝上看吧，怎么样？”许笛秋接通电话自觉汇报。
　　“淘宝？”季云洲有一秒迷茫。
　　“网购啊你这个资本主义社会土锤！我不是给你手机装了淘宝么……”季云洲懒得听他再吐槽自己，挂了电话点开一个橙色APP。

　　刚浏览了一下首页，熟悉了界面，准备注册账号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羞怯的声音。
　　“你好……”
　　季云洲回头，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儿，抱着两本书，正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
　　“有事吗？”季云洲一边说一边退出APP。
　　“我是大二的学生，表演班，袁婉儿。”女孩儿长长的披肩发，高挑瘦削，皮肤微黑但五官秀美。
　　季云洲礼貌的看着她，等待她继续，但她介绍完自己却不再说话，只是用亮亮的眼睛望过来。
　　“袁小姐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赶时间，没有的话我需要离开了。”季云洲恍然明白过来，这女孩大概只是过来搭讪。
　　“可以认识你吗？我觉得……你看起来……很特别……”袁婉儿露出紧张又期待的表情。
　　“抱歉我今天没带名片。不过下个月我会在你们学校举办一场演员遴选见面会，到时候欢迎你来参加。”季云洲朝对方歉意点头，转身离开。

　　季云洲到医院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走进病房就看到阿星靠坐在床上，身前放好了小桌子。阿星见到他进来，眉目舒展，扬起淡淡的笑容。
　　“你先吃饭，我去找舒医生聊聊。”季云洲走到阿星旁边看看桌面，小桌上摆了三菜一汤，都是荤素搭配的营养餐。
　　“不错，多吃点儿。”季云洲替他把身后的靠背调直了一些。
　　阿星拿起身边的本子，写了几句话给季云洲看：舒医生刚才来过，说下午有事请假。护士带珙桐和季然去食堂吃饭了。
　　“好，我上午和他通过电话，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我接你回家休息。”季云洲看着阿星单薄的肩膀，暗暗想等把人接到家里，必须找一个做饭好吃的阿姨。

　　阿星听他说完，脸上有点不自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惶恐并没有隐瞒过季云洲。
　　“别担心，房子很大，不会住不下你们，珙桐可以和季然一起玩。以前你们收留我，这次换我答谢你们。”季云洲努力打消他心中的不安。
　　阿星看了看季云洲，又看了看自己的腿，睫毛低垂，轻轻在纸上写：好。

　　珙桐最近一段时间生活的如同云里雾里。每天从洁白柔软的大被子里钻出来，起床就能吃到美味的早餐，有时候是香香辣辣的豆腐脑和外皮酥脆内里绵软的油条；有时候是一个个小动物形状的巧克力味饼干和牛奶；有时候是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每一种都是自己没有吃过的，季然一一告诉他名称，他小心翼翼的记在心里。

　　白天去医院里陪哥哥，珙桐会悄悄告诉哥哥自己今天又吃到了什么好吃的。
　　“等我长大赚钱了，都买给哥哥吃。”珙桐趴在病床上笑眯眯。
　　阿星通常会弯起眼睛，默默珙桐的头。

　　在季然的带领下，珙桐还喜欢上了看电视。
　　动画片真有趣，动物世界也好看。就是季然爱看的武打片，珙桐感觉看着很疼。虽然季然告诉他，电视上的武打场面都是假的，但珙桐还是觉得疼。那些人都吐血了呢。

　　等到阿星出院的时候，珙桐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点点行李了：挂着李小龙人偶挂件的黄色小双肩包是季然送的，一盒油画棒和一本童话书是许笛秋哥哥送的，一打儿童内裤和三套换洗衣物，一双白色运动鞋，一双蓝色帆布鞋都是季云洲买的。
　　珙桐坐在汽车后座上，牵着阿星的手，心里满满都是晕晕乎乎的开心。

　　许笛秋给季云洲置办的房子在市区略偏西北的别墅区，红顶独栋别墅一幢幢掩映在高大的梧桐树荫里，静谧而雅致。开车往东二十分钟即可抵达市中心，可谓闹中取静。
　　季然先行挑了一楼靠后花园的房间，季云洲一眼看穿他心里“偶尔可以翻窗溜出去”的打算，一口否定，随后把二楼南边的两间客卧给了他和珙桐。
　　季然蔫蔫儿的带着珙桐去房间放置自己的东西，心里吐槽自己二哥简直不近人情。一楼两个卧室分别在客厅内侧两端，带有卫生间的一间季云洲以“腿还不是很方便的理由”安顿阿星住了进去，阿星看他坚持，也只能默然接受。

　　搬进新房子的当晚，阿星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突然的回到城市里，都市生活看似变化巨大，却又时不时透露出一丝熟悉，勾起他以为自己早就忘掉的一些回忆。
　　冬夜寂静，北国窗外寒风猎猎，梧桐树叶飒飒作响，屋内却是暖而干燥，比起自己在南国山区哪座小屋里过冬时，地面和墙缝渗透进来的丝丝湿冷寒气，阿星感觉全身的关节舒服太多了。但像南国那般缓慢悠长的岁月、宁静又简单的时光，很可能也会就此远去。

　　阿星轻叹一口气，不知道爷爷曾经对珙桐的未来做过何种打算，自己就这样带着珙桐一头扎进城市的繁华，对珙桐来说会是好事吗？
　　又或者，自己和珙桐，还能回去南国的山里，继续曾经的宁静生活？阿星想不出答案。
　　或许在生活面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和努力适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