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娘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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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徐徐，轻抚竹尖。飒飒作响，竹叶蹁跹坠地，似无所依靠的翠色蝶翼，落至绿意与白蕊交际的丛间。
余晖向晚，金色光阴照上暖玉阁的青色琉璃瓦上，瞬时五光十色，斑驳陆离。
湘妃竹林里静置着一尊黑色的罄石，罄石巨大可比四人围坐的圆桌，罄石底座被打磨成仙女托盘的姿势，上面仅剩刀面似的一薄层，罄面又被打磨切割成长短不一的长形，呈弧形排列，中间正好能坐下一人。
本是在落叶纷纷的竹林下，罄石上却只是偶有一片新落的竹叶，不见一丝枯槁，也不见一丝落寞。想必是常有人为它拂尘。
子衿缓缓抚去上面刚落的叶，用双手感受着，笑意浮上嘴角。在俞家叔母的柜子里有一个缩小版的罄石乐器，颜色与质感都与面前这个极为相似，定是从这个罄石上分离出来的一部分。
子衿持起一旁绾有流苏吊坠的檀木小槌，失了片刻的神思，方才扬手，落罄。清脆入耳，跌宕人心，一抹清音撩拨着一切凡尘杂事，片刻便归了宁静。若是配以叔父的“遗音”琴作前缀和迎合定会多了空灵和旷野。
一瞬便来了共鸣，子衿手起，又落，一个个音符从不同长短的罄石里传荡出来，入了飒飒湘妃竹，入了清幽深院处，入了暖玉阁，甚至于入了王妃的美梦里。击打的欢了，便换着曲子试着，只想将叔母当初教予她的都奏一个遍。
广袖风扬，青丝慢绕……
乔嬷嬷与众侍女闻声纷纷跑了出来，一个个颇为吃惊的看着那个九岁的孩子用她的右手欢快的击打出她们好久没再听过的谱子。小小佳人已具惊人之姿，那气定神闲，淡雅恬静的乖巧模样，让人见着就不自觉的入了心坎。
“真是很像。”乔嬷嬷敛着眼里的泪，感叹而发。
“嗯，和王妃弹的一模一样，奴婢的耳朵听不出一丝偏差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戳戳自己肉白的耳朵，一脸的惊讶。
其实乔嬷嬷口中所说不仅是所弹，还有子衿的气质悠然之处。
子衿尽了兴，停下手来，乔嬷嬷立马命人端来花瓣浸过的甘泉水“郡主，先净了手。”看了看院中的日晷“再歇半刻王爷就会过来与您共进晚膳。”
子衿手里玩着飘在水面上的花瓣，眨着眼睛“他每日都来吗”
“以前王妃身体好时，会将膳食安排在王爷处事的《善独居》。”将子衿的手平置在干净的绸帕上，轻覆手背，又絮叨着“可王妃后来病的厉害了，王爷便不许了，反而日日都来《暖玉阁》陪王妃。”乔嬷嬷说起时，眼角皆是笑意。
“王爷对王妃可谓是宠溺非常，凡人所不能及的”一侍女满眼艳羡。
子衿瞧着自己根本就没被擦干的手，眼睛乌溜一圈，欠着身子悄悄对乔嬷嬷说“照你这么说他不凶诺。”
乔嬷嬷听子衿如此说，一个哈哈打出来“郡主怎么瞧着他就凶了。”
“看着严肃木然的很，一眼的冷冰冰，又不爱笑。”子衿一股脑将她对她亲爹的印象吐槽出来。
乔嬷嬷也低了声“郡主是这样看待王爷的！”
子衿点头“嗯。”
“若是王爷听到您所说的，一定会哭笑不得，没料想自己的女儿竟是这般看待他的。”
“嘘~这是一个秘密，不准告诉他喔。”
乔嬷嬷好笑“好，好，好老奴定会守口如瓶。”
乔嬷嬷取了半勺花露，点在子衿的手背，又一丝一毫的帮她抹匀。
“什么是乔嬷嬷要守口如瓶的！”穆决洪亮的声音入了厅堂，一众侍女纷纷排开欠身行礼。
穆决一个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目光慈祥的瞧着子衿，伸手抚摸她的额头“还没用膳呢？”
子衿摇头。
“乔嬷嬷，以后我若来的晚了，就让郡主先吃上。饿坏了，有人醒来要怪我。”目光落在床榻上静静的人儿。
“老奴记住了。”
下一刻，穆决早就坐到了王妃云婉清的床沿，习惯性的替她掖了掖被角“今日有醒吗？”
“醒了，还与郡主说了些话呢。”
“哦~”灿然笑开“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便要问郡主了，老奴又怎敢偷听呢。”
子衿走至床边探头瞧了瞧床榻上的王妃“也没说什么，就是拉着我的手，静静的看着我，嘴里念叨着‘我的女儿’四个字。”
穆决凝神看着他的弯弯，指尖摩挲着她的眉头“知道是你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今日已经命人起草昭文，标皇榜以示天下，封子衿为安得郡主，赐竺郡为封地，此番殊荣你也该安心才是。”
众人唏嘘，唯有子衿不知，穆决口中的封地又岂是寻常女儿家可得的。祖上定的规矩，寸土儿袭，女儿终会出嫁，不得一毫。可如今还将雾都少有的富庶竺郡赐予她，可想对其的厚爱程度。
“恭贺郡主。”乔嬷嬷知不一般，忙道贺着。
“乔嬷嬷为何贺我”
“郡主以后也是一方领主，是个大主子了！”
“大主子那是做什么的”
“也就是说，在竺郡人人都唯郡主是尊，郡主一言便能千百人呼应。”
子衿噗之以鼻“我说话，要那么多人回答我做什么，我还嫌躁的慌。”子衿没明白其真正含义，反倒觉得麻烦。亦不知那是权利的象征。
乔嬷嬷闻言，好笑“郡主到底是小孩心性。”
“我本就是小孩，总不能装了大人的心肠，我这小小皮囊岂不撑坏。”许乔嬷嬷一个白眼。
“哈哈，子衿此言深有道理，无所欲求本就该是小孩心性，此来便能知足安心。”穆决甚是欢喜。
穆决起身，揽过子衿，抚着她的肩头“不知此时的小孩心性需要些什么？”
子衿撇头，眼仁乌溜一转“这偌大的洛城为何不见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
“子衿是觉得无人与你玩乐，觉得无聊了？”
“以往在槐落村时，地界可大了，一望无际的绿油草地，家家户户仅仅隔着一个巷道，小儿摇鼓，三三两两一群，很热闹。”子衿忆起槐落村时，眼里满带光彩，似幕幕已经跃然灵动的出现在面前。
“我没有其它的兄弟姐妹吗？”子衿突然问道。
乔嬷嬷一震，欲制止，却被穆决的眼神遣退，穆决看了看床榻上如睡着般的女子，叹息无声。
拉着子衿的手缓缓出了暖玉阁。外面的余晖渐渐落了西山，山尖尖上渡了一层金黄。
“在洛城只有子衿一位郡主。”
子衿仰着头，看着穆决，他的目光拉向很远的地方，越了洛城重重墙垣，越了遥遥重山，越了时空，不知归处……
“那为何不多生些，这样子衿也多了兄弟姐妹，这洛城也会热闹些呢！”
穆决苦笑“哪是不想，而是不愿。”
“为什么？”
“因为我做一件天大的错事！”
“天大的错事！不可原谅的错事既然知道是错事，那你为什么还要做”
“世间有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明知是错却依旧要错下去，因为也许这件事错了，却能纠正另一件更大的错。”
子衿摇头“我听不懂。”
“身在其位，身不由己，大小权衡，失了小家以保大家。为了千百黎民却伤了最爱人之心，之身。子衿觉得，可以原谅吗？”仿佛此刻子衿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解惑的友人。
“既然身不由己，自然有无奈的地方，既然无奈，也有可原谅的理由啊！大与小，选大才划算，一两人怎能与千万人比较呢！”子衿昂着脑袋，娓娓说着。
“若我将你与千百人比较，最后便是选的千万人，你怨我吗？”
子衿看着穆决，微微一愣，嘟着嘴“你在套我话！”
穆决朗朗一笑“只能证明，子衿虽小，却识得大体。”
“我有那么大的能耐，一个人能与千万人比较”
“子衿的能耐大了，欲知后事却要再等等。”
“那你还没告诉我缘由呢，为何，我会被送走又为何可以于千万人权衡”
穆决拍拍子衿的脑袋“有言，天机不可泄露。”他又怎能将那些凿凿的不祥之语告诉她，既然回来，就应该无所顾忌。安安稳稳的过好平静的这几年。
“那你还没回答我，为何王妃不愿再育呢。”
穆决蹲下身来，语气和缓，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入耳“她说，失了孩子的女人没有资格再做母亲，她还说，子衿是她唯一孩子，她却对不起你。”
“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是为我病成这样的！”
“也怪我，没有给她一个丈夫该给的完整的家。”
“那怎样才能治好她呢”
“我想，她最想听子衿叫她一声娘亲了。”
娘亲两字，本就在子衿心里萦绕许久，可是，因为疑惑与心结束缚了心门，那简单的两个字到了嘴里却哽咽不出，子衿动了动嘴，贝齿轻启，袅袅气息呼出，伴着轻柔的“娘亲”两字。
子衿讶异的看着穆决，穆决的目光里亦是满满的希望。
子衿转身入了暖玉阁，半附身在床沿，停滞片刻，整理了情绪，缓缓的凑到王妃耳畔“娘…亲~”
一语，泪先流。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至鬓角青丝处……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娘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