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霜》笑也枉然

2、（二）

　　遇到封乐空已经是三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那时醒转过来，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我以为自己到了地府。而他，不是钩魂使者便是阎王。
　　在我的眼里，封乐空是苍白的，同时也是沉默的。他喜欢抚琴，总是在每个夜晚听到那幽幽的琴声。有时我也会感到诧异，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像“幽幽”这类词大都是用来形容笛声的，可如今听到的那入耳的琴声却只能让我想起来“幽幽”两个字。今天，琴声又响起来了，和着这淅淅沥沥雨声确更让人感到多了分伤感。我想，封乐空，大概也是个有着伤心过往的人罢。
　　午夜，琴声停止，我按时的走了出去。这么说来，自掉崖的那天起，我便再难在晚上入眠，确切地说是白天晚上都难入眠。一闭上眼，前世今生的记忆便尽数闯入大脑，连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总是如此，现今我才醒悟其实自己不过也就如此罢了。和前世自己瞧不起的夏夜一样，不，或许我更放不开也说不定。都说当量变到达一定程度时就会发生质变，我想自己大抵就是如此。很多的事情不是不去在意，而是因为太在意罢。
　　今晚雨一直不停的下，在外面站了好一会，转身时却发现不远处有个白色的影子正朝着这边站着。那空洞的气息，我知道，是封乐空。
　　“睡吧，晚了。”
　　封乐空的声音响起，温和又清冷的声音，在这夜晚和着雨声竟显得有几分虚幻起来。
　　“恩，这就去。”我笑了笑，总是这样，每次半夜出来总会准时的碰到他，想必他也是难眠吧。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想法，连带着竟对眼前的人生出了些许悲悯之情来。
　　“你也睡吧。”我说。然而这次封乐空竟是看了我半晌后便开始大笑起来，狂放又热情的笑声，我失神片刻，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封乐空。
　　“喝酒不？”他问。
　　“噫？”
　　“别人留下来的，味道不错，不尝尝吗？”
　　“好。”我点头。
　　封乐空将酒摆上桌，雨还没有停，只是无风罢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却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和氛围出奇地诡异。一直以来，我自认为自己的酒量还算不错，可如今喝着却也渐渐眼神游离起来，连眼前的封乐空何时离开了对面的座位站到了自己的跟前都不知道。
　　“你，好象比我小上不少呢。”他说。
　　“恩，好象是。我快满十八了。”摇着手里的杯子，我说。
　　“我三十一，比你大上一轮呐。”
　　封乐空笑着，心下有些诧然，毕竟难得见他笑那么多次，就好象是将这些天来两人相处的时日里的笑容都补了回来似的。平时的封乐空是温和的，也是冰冷的，冰冷又温和的气质重复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矛盾却也不见得做作，连奇怪的感觉都没有。
　　“不说话了？我……是不是老了？”
　　封乐空俯下身子，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竟生出了几许暧昧。肩一跳，我惊得站起身来。今晚的封乐空太奇怪了，完全不同于以往。我看着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人同在医治我的前些日子里对我客气又疏远的人联系起来。
　　“你做的菜很好吃。”
　　上一秒还笑着的人这一会却认真的说起话来，看着我的眼神几乎温柔的能滴出水……不过，大概是错觉吧，我想。
　　“我……”很快的开口，只是这话我却突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眼中只剩白衣人幻惑的眸子，在身体还未来得及反应前，我想其实今晚还是挺冷的。
　　“你的伤都好了呢。”
　　“恩。”我点点头，看着封乐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外面已经转温了。”封乐空继续说着，为自己斟上一杯酒，这次他倒没有看向我，说的话也更像是自言自语。
　　“这谷中倒也不冷。”抖了抖身体，我说。
　　“你要出去了罢？”
　　“恩。你怎么知道？”惊讶的看着他，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你的东西，你已经打包好了。”
　　“怎么会……”我明明、是今天晚上才打包的，那时封乐空并没有在，而且，我并没有离开过那间房啊。
　　“呵呵，不小心看到的。”他说着，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呐——”
　　“恩？”
　　“做我的徒弟吧。”他忽然说。
　　“嗳？”
　　“反正你一身的功力也废了，以后怕也是再难习武，跟着我，好歹学一手的医术，日后能救人救己，倒也是划算。怎么样？”
　　“好啊。”我笑，求之不得，如果真的什么都不会的话，那人生岂不是会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