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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女 ...

  •   那座山他翻了七天七夜,无怨无悔。
      第八天清晨,他终于抵达那座宫殿,扑通,摔倒在那玉阶前。
      她从长阶上缓缓而来,曳着一袭素纱白衣,恍若是由这山间流云织就。玉手递来,十指纤纤,宛如剥了壳的新笋,莹白幼嫩。
      “摔疼了没有?”她的声音,就这样不期然的落入耳中,轻盈空灵的就好似盛夏的雨滴打在荷叶,寒冬的雪花落在梅梢。
      就此,他沦陷了。
      那一年,他十二岁。
      他本是遴选的“灵童”,而这里,是举国之中地位最为神圣的神宫,建于层峦之上,云雾之间。这里只有一个神官,其通灵之力必是这国中无人能及。而这名神官,也只会有一位灵童相伴,一直到若干年后,神官仙逝,灵童继任。国中便会再次遴选最有潜力的孩童,送上山来,如此,循环往复。
      如今的神官是她,而她的灵童,是他。
      在凡世时,他便已听闻过她的传说。在这世界上,拥有灵力之人乃是凤毛麟角,而这些人中,年龄大小能力高低又千差万别。而她,在降世时便天生异象,彩云如火,直将这天幕烧了整整一月。他十二岁被选为灵童已算是年轻的了,而她,才刚满周岁便被当时的神官亲自下山抱了去,一直养在神宫里,直到如今。
      休说那可与神灵沟通的灵力,在他眼里,她就是神。
      走在他前面,她那头自出生便未修剪过的长发就这样悠悠散在身后,拖在路上,飘在风中。她向来不绾发,任由那如瀑的长发曳在地上,可她的发,从来都那样浓黑如夜,不染纤尘。
      时值深冬,万物俱已萧瑟。那桃树一枝干枯的枝杈伸到路中,她只微微抬手,洁白的衣袖滑脱,露出一截皓腕,腕上,是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可那玉色再温润再细腻,竟也不敌她素手的万分之一。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那枝丫上,轻盈的如同一滴水落在湖面荡起的涟漪。忽的一下,那干枯的树枝竟丰盈起来,一朵朵淡粉莹白的花儿,竞相开放,异香扑鼻。
      他看得有些痴了。
      她缓缓将手收回,指尖才离开那枝杈,那些花儿,那些香气,便如同寂寂深夜的一场幻梦,浩瀚海洋中一串泡沫一般,倏忽消失不见了。
      他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时,她已走出去好远了。他赶忙跑过去追上,问:“神官怎不叫那花儿开得更久一些呢?”冬日里盛放的花,是如此的稀奇、美好。
      她没有回头,仍旧拖着那长发和如云的衣裙慢慢走着,只是用那如雨滴落雪般空灵的声音轻轻的说:“万物生死皆有其定律,不可妄做更改。我不过是看你冬日里孤身一人可怜,与你一枝花儿看,你便莫要贪图那整个春天。”
      十二岁的他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愣愣的点着头,跟在她身后,一步不落。
      从那天起,他便这样紧紧跟着她,一跟就是十年。
      十年里,他每天都要学习,学习如何掌控自己的灵力,学习如何挖掘自己的潜能,学习如何将自己的仰慕谨慎地传达给她。
      神官是不必理会凡尘事的,只有每年祭天祀地之时,国君会亲自来请她下山主持祭礼,以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除此之外,他们再不曾离开过这神宫,也再没有旁的人到这山中来。
      她的祈福,比历任神官都要灵验。十年来,整个国家便如同她在祭词中所祝祷的那样,富强安乐。
      一直到,那一年。
      老皇帝龙御归天,新君即位,原本都是按着计划顺利进行的,可忽然有人跳脚——新君既非长子,亦非嫡子,虽有先帝遗诏为凭,又有数位权臣相辅,朝野之中还是有那居心叵测之人,在煽动一场叛乱。权术之争已令新君自顾不暇,偏偏国中又遭逢大旱,饿殍遍野,饥民流窜。屋漏偏逢连夜雨,塞外蛮族也趁机大举入侵。太过长久的和平,令军马疲软,面对那些日日驰骋于草原敢于猎杀群狼的悍族竟毫无招架之力。
      面对内忧外患重重重压,新君数次尝试皆遭挫败,最终只能寄希望于那层峦之上,云雾之间的神宫了。
      她虽超脱于这凡尘之外,可她的存在便是为了拯救这尘世。于是,她便携着他欣然下山,开坛做法,替那些凡人向上天讨要一条生路。
      做完祭礼,她望着那焦急的在深冬冒出一身冷汗的国君,缓缓而去。
      “敢问神官,上天是否是厌弃朕的才识不足,可否有解决之法。”国君小心的问着,一双手搓了又搓,“只要能保得国家安定百姓安康,便是让朕退位让贤,朕也是甘愿的。”
      她用那澄澈如月光静流般的眸子静静注视着眼前那脸色苍白的青年,正要开口,衣袖却被他拉住。
      身为灵童,又跟在她身边研习了这么久,她要说什么,他都知道。她那般通透似冰雪的人,总是说着真话。可那实话,往往招致祸端。
      这一次,就骗骗他吧,本这凡尘俗世,也与我们无干。
      她暗暗压下他的手,微微启唇,说:“万物生死皆有其定律,家国亦如是。”
      小皇帝本就苍白的脸一瞬变得煞白。他扑通便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泪水沾染了她洁白的裙裾:“求神官救救朕的子民吧!求神官救救朕的子民吧!”
      她微微躬下身,用那双柔荑搀起了他,依旧用那清淡的超乎世外的声音说:“命定之事,无可更改,无从更改。”
      这并非一枝桃枝,而是偌大一个国家,她无法救,也不能救,且让它顺着天道而去罢。
      言罢,拂袖而去,空留那落寞君王孤身在这广大的祭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他们回到了那座深山的神宫,依旧过着不问世事的生活,他也依旧一步不离的紧跟在她身侧。与往日不同的是,她总会在供奉着历任神官的祭坛前久久停留,却从不祈祷些什么,就只是静默的看着那些灵位,哪怕风雨呼号,浸透了她的衣衫。
      他总是跟着她,可唯有此时,她目光中有些太过朦胧太过深邃的东西,令他不敢轻易靠近。便似那一尊晶莹剔透的冰雕,轻易便会在和煦阳光下熙攘人声里土崩瓦解。

      光阴似箭,白云苍狗。
      转眼,那末路帝王也已苦苦支撑了四年。连年大旱民不聊生,北边大军压境,几乎要杀到国都来了,国库里,钱粮两空。
      她依然会每年下山做一次祭礼,可是上天好似再也听不到她的祷告一般,将那灾厄接二连三的将临到这个疲弱的不堪重负的国家。
      那一天,正是举行祭礼前一个月,距离离开神宫的日子不远了,他正在收拾行李,翻箱倒柜,闹得腰酸背痛,便推门出来走一走。
      转过那条宫道,正是那供奉着先人的祭坛。她仍旧立在那里,若有所思。
      阳光遍洒,射透她素白的衣衫,点亮她温润的面庞,将她整个人照的宛如一尊晶莹的雕塑,下一秒,便要融在这天地间,杳无踪迹。
      风骤起,吹起她如墨的长发和如雪的衣袂。
      他忽的如遭雷击一般周身震悚,眼前闪过一道幻象。
      他不知那是太过恍惚的阳光所营造的幻觉还是自己当真有了如她那般未卜先知的神通,却还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她转回头,从祭坛上缓缓而来,曳着一袭素纱白衣,恍若是由这山间流云织就。玉手递来,十指纤纤,宛如剥了壳的新笋,莹白幼嫩。
      “摔疼了没有?”她的声音,就这样不期然的落入耳中,轻盈空灵的就好似盛夏的雨滴打在荷叶,寒冬的雪花落在梅梢。
      一切,都混若当年。
      只如今,他早已不是那十二岁的孩童。
      他用自己宽厚有力的大手猛的握住她纤细的柔荑:“神官,我们逃吧!”
      她的眼眸,是十四年来一如既往的平静,仿若一座空谷幽潭,再激不起半点波澜。
      她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已高出一头的面色惶急的男子,并不在意自己的手已被他攥得泛白。
      “你既已瞧见了,就该明白的。”她的声音如这山间的云雾,随风而来,随风而逝。
      他终于笃定自己所见非虚,将她抓的更紧,生怕一阵微风拂过,她便如冬日里呼出的一缕热气一般,转瞬消散。
      “我生性鲁钝,从不曾预见未来之事。可天神既要我在此刻得窥一角,便是要我助神官逃出生天啊!”
      “逃?逃去哪里?”她微微歪头,面色却并无半分不解。在她的心底里,万事万物都早已有了答案。
      “我没有您那么大的神通,可也能找到几个活命的好去处。便是没有神宫这般舒适,也好过为无谓之事无谓之人丧命啊。”他紧蹙着眉头。
      “好啊,你选个地方,我们去吧。”她微仰着头,静静注视着他那圆睁的双眼。
      他着实没有想到,神官会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他的请求,即便他早在心底里暗下决心要将她带离这里。
      许久,怔愣令他无法发声。最终,还是她打破沉默。
      “去把行李拿来吧,我们即刻出发,去你想去的地方。”
      “哎!”他愣头愣脑的重重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回房里。

      两道人影,驾着山中的云雾,就这样离去,只留下那人去楼空的神宫,寂寞的留在这凄冷的深山之中。
      可这份沉寂,很快便被打破。
      一如往年的,皇帝亲自来请她下山,可这一次等待这一国之君的竟是一座座空空楼阁。早便被国事逼到死角的小皇帝勃然大怒,当即拂袖而去,并下令通缉二人。
      素日那高高在上的神官,一时沦为要犯,人人得而诛之。
      “陛下莫慌,那神官逃了,我们就更有理由抓她回来。”銮驾上,一白须老者悠悠对皇帝说,指尖微拈,好似这世上万物皆在掌中。
      “叫朕如何能不慌!国师也说了,都是她犯了戒律,才会触怒天神,降下灾祸。如今大厦将倾,唯有以她祭天,祈求天神的原谅,才能力挽狂澜。可她竟在这个节骨眼儿跑掉了,她那样神通的人,如何还能抓回来!”
      老者摆了摆手:“她既逃了,就是坐实了这罪名,百姓中再不会有拱卫神官之人了,陛下该欣喜才是。至于抓人,只待回銮后老朽卜上一卦便是。”
      皇帝赶忙拱手:“多谢国师。”
      然而这年轻帝王等了许久,也没有从老人那里听到他所期待的卦象。祭天的日子一日日的近了,她却仍旧是踪迹全无。
      可祭天的日子数千年不曾更改,皇帝也只能硬着头皮与国师一同前往祭坛。那一天的天色,有些阴沉。
      亡国之兆,亡国之兆啊。
      那皇帝悲哀的看了看那低垂的天幕,心底里无声无力的呐喊着,天要亡我。
      今日若不能将她抓来扭转颓势,那便还要再等一年。可这行将就木的国家,如何还能撑过这漫长的一年?
      雄壮的礼乐声中,他一步步登上祭坛,等待着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场祭天大礼的开始。
      那白须老者已虔诚地匍匐在这天地中万千神明之前,为这场宏大的祭礼做着最后的准备。
      空气渐渐冷却,礼乐到了尽头。
      那跪地的老者终于起身,手捧玉笏,高唱祷词。
      可他才只念出一个字,便戛然而止。
      轰隆隆——一道闷雷闪过,如同天神愤怒的低吼。
      灰蒙蒙的天地间,骤的现出一抹白色。
      白色的衣,白色的裙,白色的舄,亦有那莹白如冰雪的人。
      皇帝脸色乍变,退开一步颤抖着说:“神、神、神官……”
      那老者赶忙挥袖道:“快将逃犯抓住!勿惊圣驾!”
      她看着那冲将上来的卫兵,悠然抬指,将他们拂去,轻盈的如同微风掠过浮尘。
      皇帝眼见着她一步步走来却无人能阻拦,又想起数月来所行之事,不由膝上一软,跌坐在地。
      “护驾!护驾!”他颤栗的看着那将侍卫视若无物的她,几乎要跪下哀求,“神官,莫要杀朕,莫要杀朕!”
      她却只是走到他近前,又一抬指,不需分毫的触碰,便将那皇帝从地上拉起,抖去一身的尘埃。
      “今日是贵国最后的祭天之礼,烦请皇帝体面些。”她直视着那皇帝的眼睛,“皇帝既要以我这卑微之躯献礼上苍,总不能用那样不干不净只会蛊惑人心的妖师做法。”
      言罢她略一拂袖,那白须老者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便已被捆在这祭台的天柱之上,动弹不得。
      “堂堂国礼,如此阴晦天色,未免太过寒酸了些。”她抬头,喉中涌出一股清气,瞬间便荡平了这尘世阴霾,天色霎时明亮如往昔。
      一步一步,她重回那祭坛正中,如同过去无数次的祝祷一样,虔诚的向上天祈求,福祉绵长,万民安康。
      祷歌,祭舞,直持续了一个时辰。
      铜漏浮沉。
      她凛然立于这天地之间,仰起头来,终于露出十几年未曾展露的笑颜。
      长阶之下,一声嘶喊。
      风骤起,她苍白的裙裾疯狂的飘摇着,忽的,一团火焰,炸裂开来。她张开双臂,仰望苍穹,任由那烈火焚身,将她的骨肉灼烧的滋滋作响。
      嘴唇翕合,她的声音比那风还要轻,轻易便被火焰的爆裂声掩过。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明亮广阔的天空,悠然闭上了双眼。
      “神官!神官!神官——”长阶下,一道身影冲将上来,嘶喊着,咆哮着,冲向那团烈火,冲向那被火苗吞噬的她。他狂奔,跃起,扑去。那火焰,却倏地熄灭了,就如它倏地燃起,留下的,只有一地的烟尘。
      他哭喊着,哀嚎着,可一阵风过去,连那一地的烟尘都消散了,只剩下被他紧握在手心里那被泪水打湿的几点尘沫,仍残留着她的淡淡幽香。
      那男子抱着那尘埃倒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宛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天边,那沉郁的乌云又渐渐汇聚而来,人间,重又灰蒙蒙一片。

      那一年里,他失了她;百姓失了家;皇帝失了国。
      大军临城的那一天,皇帝亲手将那国师碎尸万段,而后,自缢于皇宫正殿之上。
      而他,当年那个灵童,继承了她的位置,成为了神官,回到了神宫,守护着一方百姓的安宁。
      午夜梦回时,他总是回到那一天。一直说着万物皆有其定律的她,束缚了他的躯壳,更改了那将雨的天象,在烈火中,化为一地的尘埃。
      梦中的他总是在狂奔,仿佛他再跑的快一点,就能赶去扑灭她身上的火焰。可一切,终归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万物生死自有其定律,她死了,那国家也并没有救活。
      他一直不懂她为何而死。

      那一天,他按着平日的习惯,又去清理那供奉着历代神官的祭坛。
      阳光洒下,那般和煦温暖。
      他轻抚着那镌刻着她名字的灵位,仿若仍能触碰到她莹白指尖的温度。
      尘归尘,土归土,你还好吗?自你走后,我的技艺精进了不少,只是这天下,没有人再夸奖我了。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紧挨着她的那个灵位,那是在她刚满周岁时便将她认作灵童抱上这险峰的神官。
      如果没有你,她的生活会是怎样。
      他收回手,拂袖而去。
      他踏着那晨雾而去,却看见,院中,是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手拉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指着他,指着他身后的祭坛:“瞧见了没?这里的历任主人都在那里。以后,我也会到那里,你也是。”
      他没有说话,转过身,走到那宫道。
      那里,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跑啊跑啊,笑啊笑啊,然后,扑通,摔倒了在那砖石路上。她很懂事的自己爬起来,忍着不哭,忍到那眼眶都红了。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赶来,慌乱的查看着她的伤势,轻柔的向她掌心的伤口吹气。那小女孩终于在这时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他只能瞧见那男人的背影,却清晰的感觉到了他的惶急和怜惜。
      那男人的指头抹过伤口,忽的,那伤口竟不见了。可疼痛仍旧蔓延,那孩子仍旧止不住的哭泣。他没有办法,随手拂去,一道春风过,那宫道两旁霎时间百花争艳,四时的花朵皆再这一刻同时绽放,香气扑鼻。
      她终于笑起来。
      他低下头,走过那寂寞宫道,那有一座小园,亭台水榭,他转过那假山,那有一座秋千。
      “你不是说很羡慕书里荡秋千的孩子,很想见见秋千是什么样吗?”一个男人牵着个正直豆蔻年华的少女而来,“咱们这里原本没有,我便给你造了一个。来,坐这儿。”
      那丫头眼珠滴溜溜乱转了一番,绕着那秋千来来回回跑了三四圈,才终于雀跃着坐下,由他推着,荡得老高。
      她咯咯的笑个不停,笑容便如那阳光般明媚,灿烂。
      他很想与她一起笑,可终究,退开一步,绕过那空荡荡的秋千,到得他原本居住的灵童卧房前。
      推开门,时间已是深夜,房中却依然点着灯。灯芯短短的,灯火小小的,只能点亮灯火前那姑娘的脸庞。
      十六岁,灿若夏花的年纪。她穿着一身色彩亮丽的衣裳,娇俏的如那披着彩衣的鹦哥一般。她趴在灯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痴痴的笑,时而哀哀的哭。
      那患得患失的模样,他深有同感。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推门出来,又走回他如今住的房间。
      那里,哭声正浓。
      “神官!是我的错!”那姑娘哭的声泪俱下,涕泗横流,跪倒在那男子的脚边,“是我坏了规矩,擅动凡心!求神官将我赶下山去吧!求神官让我死了吧!”
      那男子眉目沉静如水,温润如玉,躬身搀起她来,启唇,声音如那飒飒的松风,带着松针的香气和阳光的温暖:“丫头,如何单是你动了凡心。原是我喜欢上了你,这罪责自当我来承受。”
      言罢,他微微低头,在她发间轻轻落下一吻,耳语道:“自今日起,你便是神官了。我在那祭坛上,等着你。”
      而后,那男人潇洒的转身离去,纵她再怎么追,也终究连他的袖角都没能捉住。
      房门嘭的一声合上,落锁,她哭喊着,死命的用拳头砸那房门,却无济于事。
      百姓的呐喊声那样轻易的压过了她的痛哭。
      他看着窗外,那男人在万民之前,昂首孑立,而后,一阵风,一道火,化为灰烬,了无痕迹。
      道道人墙终于散去,偌大的神宫重归沉寂。
      她瑟缩在墙角,用那砸的血肉模糊的手掌抱紧自己,哭到喉咙喑哑,视线迷离。
      “我的手很疼,你怎么不来给我吹伤口。”
      他很想走近,很想抱住那可怜的姑娘,可他知道,她口中心中的人,与他无干。
      那房间的气氛太过低沉,让他的思绪格外沉重。他只得又出门来透透风。闲庭信步,又回到了祭坛前。
      那年轻男子和那三四岁的小姑娘早已不见,他只看见方才房中痛苦的女子褪下素爱的明快彩衣,换上一袭简素白裙,孤身站在那无数灵位之前。
      神宫从无落灰堆积,她却一遍遍一遍遍的,擦拭着其中一个灵位,一直到几乎要磨平那十指的指纹。
      悠悠长阶下,忽然一声闷响。
      她恋恋不舍的离开那祭坛,举步出门,曳着那恍若是由这山间流云织就的素纱白衣,走下那玉阶。
      那有个十二岁的少年,摔倒在地。
      她于是向他递出那宛如剥了壳的新笋般莹白幼嫩的玉手,望着那少年,用那仿若夏雨冬雪般的空灵嗓音对她说:
      “摔疼了没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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