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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月到中秋李逵行凶 花开富贵樊瑞作法 ...

  •   月到中秋分外明,今年的月亮与往年相比,似乎更白更亮,像一面大镜子挂在天空上,用自己清冷的光,映照世间万象。只是这梁山一百单八将的心思,它又能照出多少呢?
      晚上山寨内张灯结彩,鼓乐连天。在忠义堂上拉开一百零八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个月饼,一个苹果,一杯水酒。三十六位天罡星面前的桌子上还多了一张餐巾纸,其余别无长物。
      这便是今年的中秋宴会。
      宋江姗姗来迟,在头把交椅上坐定,一眼就发现右首第一位吴用未到,便问道:“军师怎么还没有来?”
      当值的小喽啰慌忙答道:“启禀大王,军师昨夜染病,卧床不起,因此不能前来赴会。”
      “请医生看了吗?”
      “安神医来看过了,说这病乃心力交瘁、劳累过度所致,需要长时间静养。”
      “安神医来了吗?”
      “安神医的脸还没有好,在家里静养,也没有来。”
      “这不是成心的吗,为了一张脸,什么都不顾了。”宋江嘴里嘀咕着,抬头一看,见有好几个空位,心中着实不爽,没好气地问道:“除了军师和神医,还有谁没有来?”
      “公孙先生回蓟州探亲至今未归。菜园子张青头领卧病在床,这两天正吃中药,身体虚弱,下不了床。另外,病尉迟孙立将军也不知到哪里去了,这两天都不见人影……”
      宋江吃了一惊,直起身子问道:“竟有这等事!孙立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吗?”
      “没有,没有人看见。”
      宋江心中一凛,转头又问众人道:“有哪位兄弟知道孙立去哪里了?”
      众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宋江心中有气,忽然远远望见地煞行列中朱武在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浑没把自己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不禁叫了一声副军师,埋怨道:“贤弟乃地煞之首,当初我把七十一位兄弟托付给你,让你好生看管,而今有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武见吴用不在,心中正欢喜无限,胆子也壮了许多,当下离开座位,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说:“我虽然是地煞之首,但和兄弟们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是一个样儿,并不比他们强,凭什么看管他们?虽然哥哥曾经嘱咐过,但我想自己也不过是个地煞黑星,哪里有资格管别人?还望哥哥另请高明吧。再说了,兄弟们的腿长在自己身上,要去哪里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三头六臂……”
      宋江本来是想撒气的,没想到反被他抢白了一番,更是尴尬,良久沉默不语。吴用不在身边,便觉得像是少了一条胳膊。
      史进和朱武当初一起在少华山落草,关系不错,见此情景,便出来打圆场说:“孙立哥哥也许有事下山去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各位哥哥不要担心,咱们不等他了,先吃月饼赏月吧。”
      “好,吃月饼!”众人都叫起来,纷纷归座,端起面前的水酒一饮而尽,抓住月饼狼吞虎咽。只恨月饼太小,只够塞牙缝。李逵量大,牙缝也没有填满,正想着还没有尝出今年这月饼的味道呢就没了,忽然瞥见旁边赤发鬼刘唐的月饼还没有动,便一把抓过来塞进嘴里,一口吞下去了。
      刘唐早就饿了,但见今年的月饼恁小,舍不得吃,想等一会儿再打牙祭,没承想被李逵抢去了,当即大怒,冲过来一把掐住李逵的脖子,喝道:“你为何抢我的月饼?”
      李逵被他掐住了脖子,呼吸不畅,情急之下抓住刘唐鬓边朱砂记上的一撮毛,使劲一扯,扯下一缕黑黄色的毛发。刘唐吃疼不过,飞起一拳打在李逵的脸上。两人登时扭打在一起。
      史进和穆弘正坐在旁边,急忙赶上来劝架,可那两个人已经撕破了脸,正在气头上,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了,见人就打。刘唐不合一拳打在穆弘的嘴巴上,登时打落了两颗门牙。穆弘从小飞扬跋扈,横行乡里,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当初连宋江都差点儿栽在他手里,今天居然被人把牙齿打掉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也不劝架了,挥起拳头一拳紧似一拳地朝刘唐脸上砸去。刘唐一副紫黑阔脸,本来就生得丑,这下脸上起了好几个包,更是丑态百出,惨不忍睹。
      穆弘出手,别人倒还罢了,却惹怒了坐在旁边的阮氏三雄,他们本来夹杂在李俊和张氏兄弟之间,像夹心饼干似的,浑身不自在,突然看见李逵、穆弘、史进三人齐殴刘唐,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冲过来朝着李逵等人拳打脚踢,使混乱的场面不断升级。
      众人正在享受月饼、苹果和水酒,还没有完全省过神来,宋江眼尖早发现了,一连喊了几声住手,可那几个人纠缠在一起,如何听得见!这时周围的人才明白过来,见他们打群架,纷纷起身来劝。这些人大都是宋江一派的人,劝架的时候难免有所偏向,因此也不能服众。那刘唐吃了大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见谁来劝架就打谁。没人还手倒还罢了,倘若有人吃亏还手,更加变本加厉,一定要打回来。而李逵更浑,不知好歹一味乱踢乱打,连劝架的都吃了他好几拳。阮氏三雄加入战团本来是为刘唐打抱不平——哥仨和刘唐均属晁盖一系,在石碣排名中整体落后于宋江一系,平日里的待遇跟人家相比也是差了一截,心中正感不平,我们本来上山早,功劳也比你们大,你们凭什么后来居上?四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思,因此在殴斗的过程中针对性很强,致使一场小小的斗殴事件迅速演变成了两大派系之间的矛盾冲突。
      朱武在一边看得分明,故意踅到忠义堂晁盖灵位前唉声叹气地说:“唉,只可惜晁天王早早的去了。你这一去不打紧,可怜留下的兄弟们就没人疼了!那么多人打一个人不说,现在又来这么多助拳的,莫非要人的命不成?”
      这句话别人听了不打紧,偏偏灌进了豹子头林冲的耳中,而今晁盖一系数他最大,见兄弟们吃亏,气得目眦尽裂,拔出腰刀冲上来大吼一声:“住手!”
      这一声吼如响雷一般,众人都被镇住了。林冲晃着手中明晃晃的刀,喝道:“谁先动手打人?站出来!”
      刘唐正被打得哭爹叫娘,头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突然听见林冲的声音,好像见了亲人一样百感交集,指着李逵叫道:“都是这黑鬼无礼,动不动就打人!”
      林冲一把揪住李逵的领口,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骂道:“你这泼皮,整天惹是生非,到底想怎么样?”
      李逵的力气都用在打架斗殴上了,这时候身上疼痛难忍,被力大无穷的林冲拎着一动也不能动,嘴巴被打肿了,一时半会儿竟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黑鬼分明是个人渣,一吃酒就打人,不把咱们兄弟放在眼里!”人群中有人叫道。
      “不错,他就是个人渣!”
      “杀人恶魔!”
      “酒鬼!”
      “烂人!”
      ……
      “他这么嚣张,到底是凭什么?”
      “凭什么,不就是狗仗人势呗!”朱武在一边冷笑道,“不说山下的百姓,就是山上的兄弟,又有几个没被他欺负过的!”
      孙二娘听了,当即愤愤不平地说:“不说以前无缘无故地杀了要投靠咱们梁山的好汉韩伯龙,就在前两天,我们夫妻又没有得罪他,平白无故地差点被他杀了,幸亏武松兄弟路过,才救了我们的性命。你说是吗,武兄弟!”说着深深地看了武松一眼。
      武松不敢与她那火辣辣的目光相接,自顾自地说道:“那天我要杀这黑厮,宋大哥偏不答应,以致留下这个祸害,闹得山上鸡犬不宁!”
      美髯公朱仝一想起那个被李逵砍作两半的小衙内就心如刀绞,那是个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呀,只有四岁,天真烂漫,稚气未脱,人见人爱,谁知却被李逵残忍地劈死了!而今凶手不但逍遥法外,却还变本加厉,常常以扁人为趣,杀人为乐!这样的杀人恶魔怎么能称作“英雄好汉”呢?当下怒火冲天,冲过来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左右开弓,一连抽了十几个耳光,方解心头之恨。
      阮氏三雄在水军中被李俊等人压着,自知只要宋江在,便永难翻身,当下心灰意冷地叫道:“还是散伙的好,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连个月饼都吃不上,还要遭人毒打!”
      众地煞每天蜗在小小的房子里度日如年,早就呆腻了,只恨没有人起头,今天突然听见阮氏三雄道出了自己的心声,一大半都跳出来表示赞同,挥着胳膊叫道:“散伙,散伙!”
      朱武又踅过来,一本正经地说:“在这里好好的,干吗要散伙?在山上要房子有房子,要女人有女人,哪个地方能比这里快活?”
      朱武不说这话倒也罢了,一说更刺痛了地煞黑星们敏感的神经。想当初结义的时候说得多么好听,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过几天便分了个三六九等,住的房子天差地别,更别说其他方面了。至于女人,只听说天罡别墅养生会所里多的是,地煞新村除了顾大嫂、孙二娘、扈三娘三个名花有主的妇人外,只有那个整天弯着身子在小区扫地的婆娘了。
      当下各位地煞星闹将起来,这个说这里不公,那个说那里不公,甚至有人呐喊着冲进忠义堂放置石碣的耳房,翻箱倒柜,找出石碣,扔在地上一顿摔打,弄了个粉碎,就在堂前扯着喉咙嚷起来:
      “既然都是平等的,为什么要排名?”
      “既然是兄弟,为什么还要分成天罡和地煞?”
      “这个排名到底是谁搞的,是根据什么排的?”
      “如果要排名,那就真刀真枪的比试一番,谁厉害谁就排到前面!”
      “这个作废了,重新排过!”
      “重新排,重新排!”
      ……
      宋江站在一边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放俺下来,放俺下来!”李逵醒过神来,拼命挣扎。林冲把他往地上一掼,用刀尖指着他叫道:“你这厮分明是个地煞恶鬼,怎么反倒混进天罡神将里来了?”
      李逵被摔得龇牙咧嘴,按着屁股只是叫:“哎呀,却是疼也……”
      朱武摇头晃脑地走过来,阴阳怪气地对林冲说:“一杯清水因为滴入一滴污水而变污浊,一杯污水却不会因为一滴清水的存在而变清澈。天罡圈中滴入了一滴污水,不知林教头有什么办法能让污水重新变清?”
      林冲恨恨地说:“这厮毫无人性,嗜杀成瘾,实乃天罡中的败类,今天就让我替天行道,结果了他!”说罢一刀砍下。
      “兄弟且慢!”花和尚鲁智深突然叫道,用禅杖拦住了林冲的刀,随即丢了禅杖,就势揽住他的肩膀说:“咱们兄弟一百零八人上合天意,下合人心,如果杀了他,少一个人,岂不有违天理?这个断断使不得!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且饶过他吧。”又转身冲李逵叫道:“好你个黑旋风,以后可要改了!”
      原来刚才鲁智深见宋江向他递眼色,明白他的意思,因此才出手相救。李逵得了性命,爬起来就逃,不意却一头撞进了宋江怀里。宋江气恼不过,伸手一推,把他推了个仰叉,骂道:“你这黑厮,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随便打人杀人,为什么不听?”
      “哥哥……”李逵委屈地叫道。
      宋江一声断喝:“来人,把这黑厮推出去斩了!”
      阮氏三雄齐声道:“好呀,这样的烂人早该斩了!”
      鲁智深劝道:“斩了他不合天意,还是饶了他吧。”
      花荣、戴宗、李俊、张顺等人见了,一齐跪下,向宋江道:“铁牛虽然斗勇好胜,喜欢杀人,但看在过去他为山寨立下许多功劳的份上,暂寄他项上人头,以后戴罪立功,未为不可……”
      另外也有几个人跟着跪下为李逵求情,宋江才答应网开一面,斥退李逵,让兄弟们重新归座。回头看了看,不见宋清,便吩咐身边的小喽啰多准备些酒菜端上来,要与众人一醉方休。
      为首的小喽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回大王,如今山寨里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酒菜了。”
      “那有些什么?”
      “只有一些萝卜、土豆、青菜什么的,还有一缸水酒,不知要不要拿来?”
      宋江一挥手,“先把酒拿来,做菜时多放点调料,做好了立即献上来!”
      不久酒菜陆续摆上来了,虽然十分简单,但宋江的盛情却难以抗拒。只见他脸上堆满笑容,拿出当初笼络天下英雄的手段,逐一把盏劝酒,殷勤致意,对林冲、刘唐、三阮等元老更是毕恭毕敬,即便是朱武,也着实另眼相待。劝了一杯又一杯,笑了一遍又一遍,众人见他如此殷勤,也不好再说什么散伙的话了。

      这一夜朱武睡得极香,梦见自己变成了天罡星,从地煞新村搬到了天罡庄园,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喝茶看电视,旁边站着几个毕恭毕敬的仆人……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打开门一看,见是孙立和樊瑞,急忙迎进来,问道:“贤弟找到何道士了吗?”
      孙立掩饰不住激动地心情说:“找到了,找到了啊!”
      朱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刚才的梦中。只是一切很快就要变成现实了,很快就能住上豪宅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把抓住樊瑞的手说:“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如今这东风就有劳贤弟了!”
      樊瑞本来是个虬髯大汉,不知怎地原本黑漆漆的脸上竟然泛着红通通的光。见朱武和孙立乐开了花,也喜形于色地说:“没问题,这事就包在小弟身上了!说来奇怪,昨天晚上我梦见回到了芒砀山,看见一大片牡丹开得正艳,映红了半边天,整座山都是红通通的。心里就想可能有什么好事吧,原来应在这里!东风倒不是问题,只是有一件事比较棘手,就是咱们的脸色。小弟的移花接木大法虽然可以偷天换日,却不能变脸……”
      朱武一怔。
      孙立一拍脑袋,哈哈笑道:“哎呀,这个安道全会弄,上次他不是把自己的脸染红了吗?要不咱们也去请他帮忙?”
      “他能把咱们的脸染成红色,但那些替换下来的天罡们的脸色怎么办?总要弄成黑的才行,这个可不好办!”
      “管他呢,反正只要我们的脸能弄成红的就行了,至于他们的脸能不能弄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以后再想办法吧。”
      “看来安神医必不可少,换脸确实是件大事啊!”
      “如果请安道全帮忙,他一定要求把自己也整到天罡里面去,而今名额只有三个,缺一个怎么办?”
      樊瑞和孙立面面相觑,为难地望着朱武,没想到朱武却突然笑道:“好,咱们就请安道全入伙,替下天罡中的败类黑旋风李逵!”
      孙立担心地说:“替下李逵怎么行?他是宋江第一心腹,替下他宋江一定会怀疑。”
      “哈哈,好教贤弟得知,今天李逵那个烂人又惹事端,差点让林教头给杀了,连宋江也hold不住了。以前李逵像狗一样,总是在关键时刻跳出来咬人,替宋江解围,宋江不能干的丑事脏事都包在他身上——别人见他是只狗,也不好跟他计较,倒真叫他成了事!而今吃不饱,整天饿肚子,连狗都做不好了,老是给主人添乱。我想现在宋江可能比谁都烦他……没错,就替下李逵,我看这黑鬼才是真正的地煞星下凡呢!”
      樊瑞笑道:“好啊,待小弟作法,移花接木,把那黑厮整成地煞星好了!”
      孙立忙道:“等等,让我先去何道士那里,让他把天书再修改一下。”又问朱武替换的四人怎么安排顺序。
      朱武想了想说:“就参照天罡的排位吧,武艺最高的卢俊义排在军师吴用和法师公孙胜前面,我们也按照这个顺序来,贤弟就取代李逵的位置,我们三人分别替换解珍、解宝和燕青。地煞的座次,前两名最重要,四人之中,燕青最强,就由他来做地魁星,而李逵本来就是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地煞星自然非他莫属,其次是解珍、解宝,原来的镇三山黄信等人依次顺延,各就各位。”
      孙立笑道:“哈哈,李逵那厮是天杀星,让我取代他的位置,只怕不合适吧。这个位置比较靠前,还是让樊兄弟上吧。”
      樊瑞推辞道:“在咱们这几个人中,哥哥武艺最高,自然应该排到前面,更何况这个主意是两位哥哥想出来的,小弟只是坐顺风船,也没有出什么力,怎么好排到前面呢?”
      朱武笑道:“两位兄弟都别谦让,咱们三人谁都离不了,从今以后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永远拴在一起了。”
      “还有神医哥哥呢!”
      “哦,是的,我们是四位一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四个人都要同心同德,荣辱与共!”
      “好!”
      计议已定,孙立正待出门,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排名中黄信以后的人依次顺延,但天罡地煞星宿的位置是固定的,而且要跟星主的特点吻合,我们这样一调整,后面的搭配全乱套了,岂不是张冠李戴?”
      朱武挥了挥手说:“只要我们能变成天罡星,搬进天罡庄园居住就好了,管他什么张冠李戴呢!”
      “哈哈,哥哥高见!”孙立和樊瑞齐声笑道。当下孙立喝了一碗酒,怀里揣着三人临时凑起来的银子,冒着浓浓的夜色出门去找何道士。朱武见时间不早了,吩咐樊瑞赶紧去找安道全,让他连夜配制药水,尽快给大家变脸。

      黎明时分,当众人还在睡梦中时,突然听见一阵天崩地裂似的响声,还以为地震了,纷纷逃出来。只见天边扫过一道耀眼的白光,像一条巨龙飞来,钻入忠义堂后山正南地下,消失了踪影。
      宋江惊醒后跑到门外,一看见那道耀眼的白光不禁目瞪口呆,手足无措。正在六神无主之际,只见一群小喽啰蜂拥而至,手里都拿着铁锹锄头、犁镰耧耙,指手画脚,跃跃欲试。宋江不解地问:“你们要干什么?是谁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小喽啰最是伶俐,跪下道:“启禀大王,小的们一看见火龙就赶来了,不知这次去挖石碣大王赏多少银子?”
      宋江大惊:“你们怎么知道有石碣,谁说要给你们赏银了?”
      “不是跟上次一样吗,上次都给了,这次怎么不给?”
      “住嘴!”
      宋江恼羞成怒,脸都气绿了。正待细细审问,弄他个水落石出,却见众人陆续赶来了。形势紧迫,他生怕别人知晓,只得答应这些刁蛮的小喽啰的要求,让他们快点去挖。
      朱武走在那一群人的前面,满面春风,见了宋江就笑道:“哥哥来的好早啊!”
      宋江还没有开口,那边厢孙立就嚷嚷起来:“哟,我听见哥哥刚才跟小喽啰们讨价还价,好像要挖什么东西,还望哥哥见告,到底是什么宝贝啊!”
      “好像是石碣……”宋江一张口就愣了,急忙掩住嘴巴,干咳了几声。
      “哥哥怎么知道是石碣呢?”众人惊诧莫名。
      宋江慌忙解释道:“说来真是蹊跷,刚才那些小喽啰说要去后山挖石碣。我正要问个究竟,你们就来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去挖吧,到底是什么东西待会儿就知道了。”
      众人面面相觑,在夜风中瑟缩着身子,不知道宋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唯有朱武、孙立等人心中有数,站在一边显得若无其事。
      不久小喽啰们果然挖出了一个石碣,拿到忠义堂前让宋江等人过目。
      朱武一见石碣,故意大惊失色地叫起来:“怪哉,怪哉,这个石碣昨天晚上不是让兄弟们打碎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却又完好如初?”
      宋江的心嗵嗵直跳,也是惊疑不定,急忙奔过来看石碣,却见上面俱是蝌蚪文字,一个也不认识,猛地想起上次那个何道士来,急忙吩咐小喽啰下山去找何道士来翻译天文。
      何道士按照朱武吩咐正在山下待命,一见小喽啰来请,急忙赶上山来。
      只瞧了一眼,何道士便道:“这不就是上次那个石碣吗?”
      宋江惊魂未定,不安地说:“你仔细看看,排名有没有变化!”
      何道士对石碣天文早已了然于胸,却还是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逐一翻译出来。宋江依旧让萧让用黄纸誊写下来。见第一名还是“天魁星呼保义宋江”,心里的石头登时落了地,整个僵硬的身子也一下子舒展开来。
      石碣正面依旧是三十六位红色天罡星,背面也依旧是七十二位黑色地煞星,只是排位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1、天魁星呼保义宋江
      ……
      22、天杀星石头孙立
      ……
      34、天暴星百事通朱武
      35、天哭星混世魔王樊瑞
      36、天巧星神医安道全
      37、地魁星浪子燕青
      38、地煞星黑旋风李逵
      39、地勇星两头蛇解珍
      40、地杰星双尾蝎解宝
      41、地雄星镇三山黄信
      42、地杰星丑郡马宣赞
      ……
      108、地狗星金毛犬段景住

      众人见这个排名有点不伦不类,尽皆失色。孙立的绰号由“病尉迟”换成了“石头”,朱武的绰号则变成了“百事通”,李逵和解氏兄弟竟然都变成了地煞星!这倒还罢了,最不可思议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安道全居然跻身天罡,顶替了浪子燕青的位置,不禁都是满腹狐疑,目光一齐聚到了他那红彤彤的脸上。
      安道全故作惊讶地叫起来:“我的脸真的变红了吗?”
      小扈从口袋里掏出镜子递给他,说:“你看看,比上次还要红呢!”
      安道全接过来一看,尖叫一声:“啊,真的变红了!这……这次可不是我自己染的啊!”
      小扈笑道:“这次又没人说是你自己染的。”
      安道全按着自己那又红又亮的脸激动地说:“哦,我明白了,原来只要是天罡星,脸色自动就会变红,真是天意难违啊!”
      天还没有大亮,山风凛冽,从身边吹过去,又卷回来,满地的枯草倒下去又站起来,摇晃不已。空气似乎正在凝固,又似乎即将爆炸。众人睡意全无,三人一堆,五人一群地聚在一起咬耳朵,有好几个人把嘴唇都咬破了。
      黑旋风李逵得知自己成了地煞星,微微一呆,当先叫嚷起来:“直娘贼,原来这个排名才是真的!大伙儿都说俺凶神恶煞,这次还真的成了地煞星!”
      戴宗在一边提醒道:“铁牛,你成了地煞星,以后就不能住在天罡庄园了,要搬到地煞新村去呢。”
      李逵笑道:“管他呢,只要是在梁山上,有酒有肉就行。俺铁牛对这些要求不高,只要快活就好!”
      “呵呵,铁牛就是铁牛!”
      同样地,燕青见了也不以为意,倒是卢俊义皱着眉头,颇为不悦。惟有解珍解宝兄弟见了勃然变色,按住石碣高声叫道:“这个石碣一定有假,到底是谁做了手脚?”
      “石碣重新排定英雄座次,实乃天意,怎么会有假?”宋江故作镇定地说。虽然他一眼就看出这个石碣一定是朱武、孙立、樊瑞等人搞的鬼,但事已至此,生米做成了熟饭,哪里敢说破?自公孙胜下山后,樊瑞成了这里唯一能够呼风唤雨的神人,实在得罪不起,弄不好他作法把自己从天魁星的位置上拉下来,那就亏大了。看来如今樊瑞才是山上最关键的人物,只有控制了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樊瑞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待进一步观察,事已至此,只有见机行事了。他只恨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抢先一步把樊瑞收编旗下,以致让朱武钻了空子,捷足先登。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天魁星与原来的地魁星甫一交手,便落了下风。
      朱武见解氏兄弟怀疑地看着自己,便大大方方地说:“两位兄弟既然看重这个排名,那就跟我调换一下。我才不在乎什么天罡地煞呢,反正大家都是兄弟……”心中却在暗暗好笑:过去你们是兄,我是弟,而今要反过来了。
      樊瑞扬着一张红脸也跟着说:“要不把我也换回去,我在地煞新村住惯了,还不想挪窝呢,山上又没有搬家公司,搬家多麻烦啊!”
      孙立和安道全对望了一眼,也纷纷提出要换回去,而且都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宋江一辈子说惯了漂亮话,谁听着谁受用,这时候却走过来义正辞严地说:“这是天意,怎么能随便说换就换呢?石碣乃天地精华,至神至圣,休得亵渎!再说大家都是兄弟,谁做天罡谁做地煞不都是一样吗?”
      解氏兄弟都是厚道人,喜怒皆形于色,见朱武等人这么说,又碍着宋江的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下心灰意冷地说:“既然石碣上是这样排的,那就这样吧,还换什么呢!”
      燕青在一边谈笑自如,好像眼前发生的事跟自己毫不相关。
      朱武背过身子,把一颗牙齿吐在手心里,紧紧攥住,生怕别人看见。
      孙立和樊瑞、安道全都紧紧地咬住嘴唇,咬出了一道道血印。
      李逵拉住宋江迫不及待地叫道:“哥哥,上次石碣出来,山寨里大摆筵席,好不热闹,这次什么时候摆呢?”
      宋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逵,缓缓地说:“好吧,今天就摆,让兄弟们好好吃一顿!”
      山寨银库空虚,弹尽粮绝,这些天宋清正为伙食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听说又要大摆筵席,急得满头大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身后直扯哥哥衣服的后襟。宋江会意,故意咳嗽了一声,向忠义堂后面的厕所走去。宋清跟过来,哥俩在厕所里咬了半天耳朵,嘴唇都咬破了,最终还是由宋江忍痛割爱,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解决了宴会的资金问题。
      宋江倾其所有为大家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庆祝会,心疼得要命,下来捂着胸口躺了好几天,胸膛上的皮都搓破了好几层。这倒还在其次,他最担心的是以后又有人打石碣的主意,或者耍别的花样,弄得山寨上永无宁日,疲于应付。因此未雨绸缪,在酒会上口吐莲花。什么上善若水,法天象地,天法象我,我法象天;什么石碣天文重现,乃天意如此,各位应明心正意,安守本分,知天恩而敬天,感天恩而容法,弘扬天法固本元,享无量厚德洪福……
      李逵听得头疼,跳起来嚷道:“哥哥,你还叫人吃酒吗?”
      “吃酒,你就知道吃酒,除了吃酒你还知道什么?”
      “吃酒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了,知道这个就够了,还要知道别的做什么?”
      宋江斥道:“那就吃死你吧,别再乱喊乱叫了!”
      “俺倒是在吃呢,只是哥哥的话太多,总喜欢讲大道理,扫俺的酒兴,俺不要听,俺只要吃酒!”
      宋江让小喽啰把面前的酒拿过去倒在李逵碗里,朱武见状,也把自己的酒慷慨献出。其他不擅吃酒的人也纷纷东施效颦。李逵一连吃了八八六十四碗,兀自没有吃够,又直起身子,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抢了几碗酒过来,一股脑儿灌进了喉咙里。最后见酒席上空空荡荡,再也没有酒可吃了,突然伏案大哭三声,猛地跳起来,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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