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单八房奴》中途客栈

22、第二十二回 人为刀俎李逵长角 我为鱼肉孙新卖子

　　且说李逵自做了驸马便深居简出，每天在府中陪永庆公主玩乐，繁弦急管，花天酒地，倒也逍遥自在。只是没有人肉烧烤，心嘴皆馋，每天对着山珍海味愁眉不展，难以下箸。公主追问再三，李逵隐瞒不过，俱以实情相告。公主得知天下竟有此等美容秘方，不禁心花怒放，当即和驸马联手，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带一名下人进入密室，架起火大快朵颐。旬月之间，夫妇两人容光焕发，比宫中任何一个人都光彩夺目。
　　宋徽宗见女儿越发明丽，知道她婚后琴瑟相谐，对驸马很是满意，不断升他的官。
　　吃了府中上等烧烤后，李逵的脸色又重新变红，更奇怪的是头上竟长出了两个角，惊得王公贵族们纷纷前来观瞻。有一术士信誓旦旦地说头上长角是神仙的标志，说驸马爷是天上的金童转世，而永庆公主则是玉女下凡，两人正是一对神仙眷侣，乃天作之合。
　　驸马头上长角，有仙人之姿，别人倒还罢了，太子赵桓最是眼红，有事没事就往驸马府跑，一心想弄个水落石出。见他们嘴巴变大，舌头变长，赵桓寻根究底，追问他们到底服用何物。永庆公主冰雪聪明，知道哥哥是未来的皇帝，将来的幸福系于他一身，忍不住就吐露了秘密。赵桓起初还半信半疑，不料有一晚梦见齐桓公和晋文公共进晚餐，嘴里各叼着一根骨头，嚼得津津有味，口水流了一脖子。不禁好奇地问他们骨头有什么好吃的。齐桓公说他的大臣易牙忠心耿耿，把自己的婴儿煮了献给他吃；晋文公则说当初做公子时在流亡途中吃过介子推大腿上的肉，至今口齿留香，回味无穷，因此需要时时进补些人肉以解馋。两个霸王都承认当年身登九五、九合一匡皆得力于吃过人肉后时来运转，如有神助。
　　赵桓醒后胃口大开，急令御厨从太监腿上取下一块肉，烹好后献上来。不吃则已，一吃才恍然大悟，原来以前吃的东西都不过是垃圾，唯有这人肉才是人间仙味！此后变本加厉，专以人肉为食，渐渐发展到了无歌舞不成席，无人肉不成宴的地步。不久也容光焕发，脸色变红，头上长出了两个角。
　　风起于青苹之末，渐成风尚。此事迅速传遍了京城。王孙公子、文武百官纷纷效法，皆以人肉为食。更有方士煽风点火，说人肉可以补益壮阳，御寒生热，延年益寿，吃一人增一岁，吃两人增两岁……妙用无穷，不过大部分人吃后只是脸色泛红，头上却空空如也，只长头发不长角。
　　市场上人肉价格不断走高，一斤肉差不多抵得上十头猪的价格了，仍然供不应求。特别是鲜嫩的婴儿，需求量特别大，价格也特别高。许多夫妻经不住诱惑，纷纷出手，卖子求荣。
　　文武百官联名上书，要求皇上下旨鼓励生育，增加大宋的人口，以满足不断增长的物质和文化需要。
　　为响应朝廷号召，各地衙门不断提高奖励幅度，“生子竞赛”方兴未艾，很多人因此发了财。而在朝廷各级部门举办的大型宴会上，“吃人比赛”也进行得如火如荼，热闹非凡。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以人为本”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大家却浑然不觉，依然张着血盆大口，吃得津津有味。
　　当然，新闻报道都闪烁其词，美其名曰“人参”。

　　京城的房子大半都拆了，新建的商品房鳞次栉比，“街道上尘烟里，生灵挤挤。”许多小区一开盘便被抢购一空，因此物以稀为贵，房价扶摇直上，几乎飞到了天上。普通宋人只能望房兴叹，工作好多年连首付的钱都凑不齐，好不容易凑齐了，房价又水涨船高，最终还是望尘莫及。
　　没有房子就没有京城的户口。
　　没有户口就没有做城里人的资格。
　　没有户口，在汴京根本就不算是“人”。
　　户口成了压在每一个“汴漂”心头的大山。
　　而要搬掉这座大山，眼下只有一条路：买房。
　　坊间传言，今年如果不买房，明年即使买了房也不能落户。陡然间，汴京的房价坐上了鸟背，一飞冲天。
　　不过也有人说，推高房价是圣上的旨意。国库空虚，必须先让国家富起来，国富带动民富，最终走向共同富裕。对宋人来说，别的东西买不买都无所谓——贵了就不买，只要日子过得去就行，房子却非买不可。因为宋人乡土和家庭观念根深蒂固，千年不变。无房不成家，无家不成业。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房子。既然摸清了这点，那就加快城市化建设的步伐，把整个国家变成一座座楼房——“先造城再造市”，让宋人倾囊而出，争先恐后抢购房子，让整个国家尽快富起来……
　　汴京军校著名军事理论专家宋武义撰文指出，有史以来，中国共完成了三次大一统。首先是秦始皇通过武力在地理上统一了中国，其次是汉武帝通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在思想上统一了中国。第三次便是当今至圣至明的天子宋徽宗通过房子在经济上完成了统一大业。依靠土地财政，让住房商品化，垄断市场，控制价格，让大宋子民乖乖地为房子奋斗一生，无暇他顾。买了房子就被导入设计好的市场中，缴纳多如牛毛的税费，遵守层出不穷的条文，最终被完全规则化。虽说土地属于宋人，但代表宋人行使公共权力的却是朝廷及各级衙门，也就是说宋人的公有产权是无效的，这就出现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公共地悲剧”。“公共”被个别利益集团霸占，成了“私有”，假公济私逐渐合法化，贪污受贿名正言顺。公共产权成了“公共的陷阱”。集团利益的最大化，导致了普罗大众利益的最小化。人民无可避免地成了各个利益集团的摇钱树。杀鸡取卵，竭泽而渔，虽说古已有之，却是于今为烈了。总之，不管是文治还是武功，显然都比不上这种“劫贫济富”式的房治。房子是比弓箭、刀枪、军队、监狱、大炮、导弹和忠孝仁义、五讲四美更有力、更有效、更简便的工具，是一款治国利器，精巧绝伦，天下无匹。
　　历史昂首阔步地进入了房治时代，这个时代的特点极其鲜明：
　　房子是主人。
　　人民是奴隶。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日日没有房，夜夜难入睡。漂在汴京的梁山好汉们逐渐认识到了房子的重要性，纷纷改弦更张，确定以买房为首要目标。房子是太阳，那大家只能做夸父了。
　　然而让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早买房的竟是白胜、时迁和段景住三位排名居末的人。原来他们志趣相投，本领相当，很快组成了一个团队，三位一体，分工合作。白日鼠白胜白天徘徊在商场、车站、公园等人多的地方，混水摸鱼，晚上休养生息。鼓上蚤时迁白天蒙头大睡，晚上则出没于高级酒店、高档住宅、高端商务区等地，顺手牵羊。摸来的鱼和牵来的羊都交给金毛犬段景住，由他统一处理，最终变成了红灿灿的人民币。
　　不久三人在市中心新开盘的白鹤新村各买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厅，一百多平方米，缴纳税费后终于拿到房产证、土地证、契证三个本本，随之顺利落户，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
　　又忙了几个月，攒够了装修房子以及买家电的钱，三人联系好装修公司火速施工，一年后陆续搬进了新家。
　　为庆祝乔迁之喜，三人在孙二娘的十字坡饭店做东，请昔日的兄弟们喝酒。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买房子是了不起的壮举，快乐和自豪应该和大家一起分享，绝不可以锦衣夜行。
　　大多数人都来赴宴了。八个人一桌，大堂里摆不下，又动用了好几个包厢，任由门洞大开，各处划拳喊叫的声音不绝于耳。自散伙后这还是头一次聚会，众人感慨良多，几杯酒下肚，纷纷打开了话匣子，由此也知道了各自的近况。
　　原来吴用和刘唐、阮氏三兄弟在城中办了一个小学生接送服务中心，为附近上班忙的人家接送孩子；朱武和朱仝、雷横、孙立、樊瑞、陈达、杨春等人成立了一家保安公司，为酒店、工厂、企事业单位、住宅小区提供保安；武松和鲁智深虽然没有到场，但有人说他们在城西开了一家镖局，雇秦明、董平、张清、杨志、索超、杨雄、石秀等人为镖师，天南海北，萍踪不定——不过也有人说他们在做私人保镖，收入颇丰。
　　除了扈三娘、孟康、乐和三人重操旧业外，其他人也先后找到了工作。据说公孙胜在街头摆了一个桌子以算卦为生，逢人就打听松文古定剑的下落；关胜参加“开心明星脸”后加入了一个电影剧组跑龙套，偶尔还会在荧屏上露个脸儿；徐宁天天蹲在古玩市场摆地摊卖雁翎甲，可是运气不好，总碰不到识货的主；戴宗跑得快，在一家快递公司送货；黄信给一家机关单位看大门；安道全在一家中医私人诊所秤药材；皇甫端在一家宠物医院照看小动物；侯健在一家服装厂设计裁剪衣服；曹正在咏归路菜市场杀猪卖肉；李云在白云建筑公司搞设计，兼及装潢；朱贵在城南悦来客栈做大堂经理……
　　虽然工作大都找到了，但房子的问题却悬而未决。开始大伙儿还住得起客栈，渐渐地就只能租房蜗居了。一谈起住房，就跟谈老虎似的，登时噤声不语，只顾闷头喝酒。
　　十字坡饭店的招牌是人肉包子，但如今人肉价格飞涨，一只包子要卖到两百块钱以上，一般人也消费不起。饶是如此，时迁还是给大家定了包子，每人一只。许多人都是头一次尝鲜，因为心情激动，竟吃得满眼泪花。顾大嫂把包子托在手上盯了好久，还是舍不得吃，末了用塑料袋包了，准备带回去给儿子孙岩尝鲜。
　　饭后大伙儿参观了白胜、时迁和段景住装修豪华的房子，赞不绝口，眼珠子差点儿喷到墙壁上。
　　顾大嫂不忍再看，托着红肿的眼睛，催促留恋往返的孙新快点回家。走在半路上孙新发现了她手上的包子，口水流了一地，趁其不备一把抢过来吞了。顾大嫂大怒，一巴掌打过去，孙新的半边脸登时肿起来。不过能吃上如此鲜美的包子，挨一巴掌也值了。
　　夫妇俩一路骂骂咧咧地回到出租房，一直吵到后半夜，还不见孙岩回来，方才慌了手脚。
　　孙岩身材颀长，相貌英俊，性情温和，在附近的青杉房产中介上班。小伙子特别好学，不久前报了自考，一有空就学习，希望尽早拿到大专文凭，遵照父嘱去考公务员。本来早到了结婚的年龄，但因为家里穷，又没有房子，女朋友谈一个吹一个。为了省钱，上班期间他从不在外面买饭吃，而是从家里带些剩饭剩菜将就一顿，下班后马上回家学习，每月挣的钱全部交给母亲，不乱花一分钱。
　　一家三口挤在一室一厅的房子里，生活起居极为不便。顾大嫂一年到头省吃俭用，还是没积下几个钱。一条内裤穿了两年多，补了好几个补丁，差不多快成夹裤了，还是敝帚自珍，舍不得扔掉。最近夫妇应聘到一家武馆教拳，收入有所增长，谁承想孙新赌瘾复发，有一晚跟朱武、雷横、杨春几个人打麻将，输了两千多块钱，被人追到家里逼讨。为此，顾大嫂罚他睡了半个月的地板。
　　孙岩夜不归宿，夫妇俩悬了一夜的心，幸好次日总算回来了，才知道他又有了新的女朋友。此后孙岩隔三岔五不回家睡觉，夫妇两个人在家，机会难得，晚上也放开了手脚，不久顾大嫂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人到中年，添丁进口，本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因为手头拮据，顾大嫂想把孩子打掉，可孙新死活不答应，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产下一个大胖小子。顾大嫂只好辞了工作，在家专门照看孩子。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十分讨人喜欢。孙岩也经常带女友回来看小弟弟，抱他出去玩，买牛奶喂他吃。
　　等到孩子会走路了，顾大嫂也腾出了身子，从附近洗衣店拿来许多衣服洗，赚一点外快以贴补家用。有一天孙新下班回来早，便让他把儿子抱出去玩一会儿，谁知到了晚饭时间，爷俩还没有回来。顾大嫂左等右等，直到天黑才见丈夫归来，两手空空，却不见儿子的踪影。
　　“孩子呢？”
　　“……”孙新脸色煞白，低头不语。
　　顾大嫂见他神色不对，追问再三，孙新才长叹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钞票。
　　“你把儿子卖了？”顾大嫂大惊。
　　“……”
　　不久，孙岩的女友也意外怀孕，产下后等孩子稍大点也慷慨出手了。至于孩子是被烹了还是煮了，却不得而知，也无暇顾及了。这样终于攒够了首付的钱，加上从民间高利贷借来的钱，在蝴蝶新村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从此也成了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