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单八房奴》中途客栈

21、第二十一回 洪炉大冶宋清持家 粗心大意石勇丢鸡

　　众人纷纷离去，身心交瘁的宋江突然晕倒在地。宋清急忙把他身子放平，使劲掐人中。宋太公在一边不停地拍叫：“三郎，醒来，醒来！”老泪纵横，痛不欲生。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宋江终于醒了，见身边只有父亲和兄弟两个人相陪，不禁泪如雨下。
　　宋清忧心忡忡地问道：“哥哥，大家都走了，咱们该怎么办？”
　　宋江挣扎着爬起来，搀着宋太公道：“先找家客栈落脚，吃点东西吧。”
　　“哥哥身上还有银子吗？”
　　“身上是没有了，不过原先有一笔银子存在汴京钱庄，现在就去取来。”
　　“可是没有身份证客栈不让住宿啊！”
　　“这个好办，沿街到处都有□□的，咱们先去办几张□□将就着用吧。”
　　说罢宋江搀着父亲，领着兄弟找到钱庄取出寄存的银两，到银行换成现金，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三张身份证及若干张衣票、食票、住票和行票等，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随后找了一家万隆客栈，父子三人安顿下来。
　　当晚无话，不料次日起来老太公直喊肚子疼，腰都直不起来，嘴里泛酸，烧心，呕吐，饭到嘴边也不想吃，无缘无故的只是打嗝。宋江请了郎中来看，抓了几副草药，在房间里架起坛子熬药，弄得满屋尽是药味，一连喝了三天还不见好。又因年老体弱，偶感风寒，从此一病不起。宋江兄弟急得抓耳挠腮，在房子里直跳脚。隔壁房间的客人闻药而至，好心建议他们去医院看病。于是兄弟俩背着父亲找了一家医院，手忙脚乱地挂号、抽血、检查，直忙到下午四点才拿到化验单，原来是胃癌！
　　此后一年时间里，为治父亲的病，宋江兄弟每天奔波于医院和客栈之间，花完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老人家的身子日渐消瘦，如风中的树叶，随时都有可能飘落下来。又因为他们使用的是□□，很容易被识破，所以要隔三岔五地换证件，换医院，换客栈，不停地打游击，弄得手足无措，身心俱疲。后来因为住院费实在太高，兄弟俩商量着把父亲接回客栈，慢慢用药物调理。因为欠客栈的钱，无力偿还，宋清只好去客栈餐饮部打工抵债。宋太公躺在床上，每天只喝一点粥，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张皮了。见宋江每天陪着自己，也不出去打工赚钱，便叫他不要为自己操心，先去找工作养家糊口要紧。
　　宋江不好违拗，出去找工作却因为没有大学文凭到处碰壁。再加上年龄已过三十五岁，又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一般的苦力活他又干不了，更不愿意干，所以也只能在外面瞎荡，跟一帮闲人混在一起。有时运气好还能蹭到一顿饭喝两口酒，但还是以饿肚子的时候居多。家庭重担都落在了宋清身上，他每天累得腰酸背痛，回来后还要做家务，照顾父亲。见哥哥每天悠哉游哉，便在父亲面前告了状。宋太公知道儿子不务正业，气得浑身乱颤，几乎连汤都喝不下去了。
　　兄弟俩还没有媳妇，一直是宋太公的心病。见宋江铁了心要做英雄，做了英雄又得寸进尺想做官，只是不愿续弦，走的竟是绝子绝孙的路，知道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对他彻底死心，只把希望寄托在小儿子身上，一有空就叮嘱他遇到差不多的姑娘就定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宋清老大不小了，相了几次亲都没有成功。如今的姑娘眼光都很高，找个老公有诸多讲究，十二分的仔细。相亲时一相“公公”，二相“房子”，三相“工作”，三位一体，都满意了才肯下嫁。可到宋家一看，有个卧病在床的老人，既没有钱，又没有做过官，头一个条件就达不到，心里冰凉，虚晃一枪就闪了。
　　餐饮部上个月来了一个洗碗工，是个寡妇，比宋清小两岁，也是山东人。见是老乡，宋清对她颇多关照，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搭上了。宋清曾带她来看过父亲一次。宋太公见那姑娘模样周正，身材壮实，一看就是个生孩子的料儿，非常满意。只是因为没有住房，所以没有正式户口，一时无法登记结婚。两个人计划再打两年工，攒够了首付就按揭买房结婚。宋太公总算看到了延续香火的一线希望，稍稍放下心来。
　　自从知道李逵做了驸马，宋江着实欢喜了一阵子，谁知官场禁忌森严，侯门一入深似海，根本见不到李逵的面。李逵在里面也不知道他的情况，一时也帮不上忙。当初从梁山来的兄弟们虽然作鸟兽散了，却还没有离开汴京，大都做了“汴漂”一族。只是大伙儿囊中羞涩，自身难保，也没有人能帮上他，更何况他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宋公明了。
　　眼看父亲奄奄一息，黄泉路近，宋江痛不欲生。因为不忍心看父亲在病床上苦苦挣扎，曳着脖子哀号的样子，渐渐地连家都不敢回了，索性在外面恣游狂荡。
　　这天饿得头晕眼花，在街上遇见傻大个石勇，见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寒暄之际，趁他不防劈手夺来，发现里面有一只烧鸡，油光闪亮，抓起来就啃。石勇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道：“为何抢我的鸡？”
　　宋江陪着笑脸说：“兄弟，不就是一只鸡嘛，以后等哥哥发达了，赔你十只鸡，好不好？”
　　石勇目眦尽裂，连心目中的偶像也“不让”了，恨不得“把来做脚底下的泥”！见鸡已被啃去好几块肉，心疼得不得了，粗着嗓子直叫：“还我的鸡，还我的鸡！”用手使劲掐他的脖子，想让他把吞下去的鸡肉吐出来。
　　宋江见他凶恶，又如此护食，也顾不得脖子那里吃紧，兀自罩着鸡，心想得了这只鸡可以让家里改善一下伙食，又不必另外做饭，省了多少麻烦！只是鸡太滑腻，容易脱手，忙拽起腰间的皮带，肚皮一吸，腾出一个空当，把鸡塞进□□里藏好了。
　　石勇见他如此，也不要这只污鸡了，坚持要他赔新的。宋江虚与委蛇，随口问道：“你这只鸡是从哪里偷来的？”
　　“呸，谁跟你一样喜欢偷东西！实话告诉你，这鸡是孙二娘送的。”
　　“孙二娘？”
　　“是呀，孙二娘的饭店刚刚开张，前去祝贺的兄弟都得到了一只鸡。”
　　宋江大喜，“这么说，我也有份了。”
　　石勇忽然破涕为笑，欣然道：“是呀，兄弟们都有份。咱们快去，你那只鸡刚好赔我！”
　　宋江眉头一皱，当即使了个缓兵之计，悲悲戚戚地说“你先去吧，在那里等着我。家父卧病在床，沉疴不起，我要先回去看看，还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呢！”
　　石勇当初也曾在郓城县宋家庄住过一宿，虽不曾见得宋太公之面，却得他吩咐，好酒好肉地吃过一顿，见他有此孝心，也动了恻隐之心，当下告知孙二娘饭店地址，容他去了。

　　宋江回到客栈，见房间里空空荡荡，不见父亲踪影，急忙跑到前台查询，才知道因为拖欠房费被逐，宋清已经把父亲接走了。按宋清留下的地址他找到一条小巷里，弯来拐去，总算找到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见父亲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奄奄一息，宋清却不知去向。
　　宋江从□□里掏出鸡放在父亲床头，叫了半天，宋太公才勉强睁开眼睛，凸起的眼珠子差点儿要从眼眶里滚出来。
　　宋江是个大孝子，见父亲骨瘦如柴，整个人都脱形了，以为粗茶淡饭没有营养，急忙撕下一条鸡腿送到他嘴边，想给他补补身子。宋太公的嘴唇动了动，头偏向一边，气若游丝地问：“找到了吗？”
　　宋江知道他问的是工作，不忍父亲伤心，点点头说：“找到了，在一家公司做文书，月薪有八百块钱呢！”
　　宋太公脸上一喜，吃力地说：“去吧。”
　　见父亲双手按着腹部不住地呻吟，宋江心如刀绞，不忍再看，说是要“上班”，急急逃出来。
　　荡了一阵子，渐渐踅摸到孙二娘的“十字坡饭店”前，隐在电线杆后伸长脖子朝里一望，见石勇还坐在里面，便藏住身子，直到天色昏暗，石勇失望而去才现身。孙二娘见到宋江，吃了一惊，问道：“哥哥怎么瘦成这样了？”
　　宋江苦笑道：“减肥呢。”见店里桌明几净，摆设齐全，许多客人正在胡吃海喝，不由赞道：“堪堪一年光景，贤妹便开得恁大饭店，真是可喜可贺！”
　　“托哥哥的福，混口饭吃。”孙二娘随口应道，见他空手而来，脸上的热情登时减了三分。
　　“妹妹为人和气，想必生意一定很好！”
　　孙二娘笑了笑，回身朝里面看了看，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哥哥知道武松兄弟上哪里去了吗？”
　　宋江摇摇头，“这一年忙昏了头，什么都丢下了。妹妹要找武兄弟作甚？”
　　“没什么，随便问问。哥哥自己找个地方坐吧。”孙二娘慌乱地说，脸上突然飞来一片红晕，急忙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不一会儿，张青从后厨出来，见了宋江便问：“哥哥吃了吗？”
　　宋江饥肠辘辘，正待回答，不料那边厢孙二娘忙里偷闲，扬着下巴咯咯笑道：“哥哥要减肥呢，还吃什么！”只好说自己吃过了。
　　张青沏了一壶茶端过来，坐在一边和宋江叙话。原来当初散伙后夫妇两人便进入这家饭店打工，不久前原来的老板要转让店面，就借了高利贷盘下来，自己做了老板。
　　很快地宋江喝完了一壶茶，肚子里咣当咣当响个不停，上了趟厕所回来，发现张青走了，却有个年轻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人西装革履，器宇不凡，见了宋江，脸露诧异之色，直直地盯着他看。宋江被看得莫名其妙，没好气地问道：“你看什么？”
　　那人站起来，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阁下是……”
　　宋江一抱拳：“在下宋江。”
　　“宋江？”那人吃惊不小，“莫非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乎？”
　　“正是在下。”
　　“原来是恩公！”那人纳头便拜，口内直呼“失敬，失敬”，宋江愣了一愣，不解地问：“你是……”
　　“晚生王泽！”
　　原来这王泽也是山东人，乃父早年落魄郓城县，曾受宋江资助，后来去河南做买卖，辗转各地，生意越做越大，遂在汴京置产安家。王泽毕业于汴京财经大学，目前在一家银行上班。
　　“家父常常提起恩公，说当年若无恩公资助，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呢。天天念叨个不停，说恩公什么样，还特地请画师描出来，挂在墙上，早晚观瞻。因此晚生一见恩公之面，便有些眼熟，斗胆一问，不意竟真的是恩公。可是老天爷开眼了！”说着叫来一桌丰盛的酒菜，亲自为宋江把盏，一连敬了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