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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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觉得如果非得拿个词形容陈皎的穿衣风格，那大概得是冷淡风吧。
她的冷淡风的穿衣风格并不体现在黑白灰的配色上（尽管大部分时候她都穿这些颜色），事实上有一次江淮看到她穿着桔色的T，整个人还是透露出一股子遗世独立的冷淡来。
江淮站在三十七度的太阳底下，一边流汗一边明白了，陈皎外表的冷淡体现自她淡漠的内心。
江淮忽然感觉不到热了。
江淮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陈皎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导员问她的皎是姣好的姣吗，陈皎回答：
是皎若明月的皎。
彼时江淮刚脱离高中校服的魔掌，挚爱穿些花里胡哨的衣裳。很多那个阶段买的服饰她都完全没有印象了，唯独那天穿的浅蓝色雪纺衬衫记忆犹新。
那种扣子扣到最上面，领口系着同色系蝴蝶结的，微微透出内衣的浅蓝色雪纺衬衫。
江淮完全想象不出来陈皎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陈皎在台上微微一点头，黑色的丝质衬衫从锁骨处微微滑落，她插着黑色直筒裤的裤口袋慢慢下了讲台。
陈皎的耳朵上别着个不怎么显眼的耳钉，银白色的。阳光被它反射，江淮有一瞬间闪到了眼睛。
*
江淮是本地人，人又很和善，于是稀里糊涂成了班里的团支书。作为团支，她对班里每个学生都很熟悉，除了陈皎。
陈皎来自很遥远的异地，遥远到地理学得还不错的江淮也总是想不起来那个地方的人情风貌。后来每当她想到那个地方，脑海里浮现起的其实仍然不是那个地方，而是来自那个地方的陈皎。
陈皎并不合群，她不住宿舍，大一一开学就已经申请走读。除了上课，江淮基本上见不到陈皎。以至于班里有什么急事，江淮总是找不着她。
江淮其实脾气并不好，她对人总是笑眯眯的，那只是因为她并不在意别人，所以也不会生气。
某次班里要交个材料，下了课江淮和舍友打完招呼，急匆匆去追陈皎。
下了课的教学楼一片拥堵，江淮想不明白陈皎怎么会每次都溜得那么快，一转眼就找不到人。
江淮艰难地挤在人群里，因为匆忙，被人撞了好几下。她捏紧了书包带子，垫着脚寻找陈皎的身影。可是什么都看不见。她黑色的帆布背包，她有段时间忘记剪掉的短发，她常常戴着的银色耳钉。
什么都没有。
江淮忽然特别委屈。
对着这样的陈皎，江淮难以自控地生起气来。
可当她终于脱离人群，站在林荫道下看到陈皎时，
江淮就轻易地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生气。
陈皎站在桂花树下，还是那样单手插着口袋，穿一件灰色长袖和第一次见面时的直筒裤。她靠在树上，静静地看着喘着气站定的江淮。
有风吹过来，陈皎的短发被吹散，胡乱地贴在脸上。她也不理。
江淮看着她，没有动。她鼻尖嗅到甜甜的花香，树叶飒飒地响了。
江淮的心也飒飒地响了。
*
这样追的经历多了，江淮逐渐摸清了一点陈皎的习惯。
比如，她每次走那么早是因为讨厌挤在人群里，也讨厌在食堂排队打饭。
比如，她从不早到教室，一分钟也不。可她也从来不迟到。
比如，陈皎其实有点近视，江淮好几次见到陈皎眯着眼睛看黑板，但她从来不戴眼镜。
比如，她不回自己的□□息，不是懒得回，而是真的没有看到——陈皎不爱玩手机。
比如，陈皎睡觉很早，而且作息非常规律，超过十一点找她，那是绝对不可能找到的，她会关机。
比如……
江淮的生活中忽然充满了陈皎，单方面的。
天气渐渐冷了，江淮和舍友买了新的毛线帽。江淮的帽子是暗粉色的，耳朵边镶着两个毛球。她穿呢子大衣配格子短裙，黑色的加绒长袜和小皮鞋。刚做过梨花烫的发尾卷卷的，垂在脑后和身前。
有人叫江淮的名字，江淮微笑着转头。
被这样温柔的眼神注视着，男孩子的脸慢慢红了。
*
对江淮来说，大一冬天的那次被表白是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次被表白。
她一只耳朵插着耳机，耳朵里放着日本女孩子甜甜的歌，挽着舍友的手下楼。那天出门前舍友的表情有点奇怪，但是江淮完全没有注意到。
一下楼，江淮就听到有人在起哄。她抱着舍友的胳膊，在她耳边笑，说这次是谁这么倒霉啊。
男生站在宿舍楼下抱着花，江淮一抬眼，发现是认识的人啊。
她不由自主地往舍友后面缩了缩。
男生紧张地看着她，开口对她唱告白气球。
平心而论，他唱歌真的挺不错，至少他也代表新生在迎新晚会上唱过歌。但是后来江淮再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他的声音是怎么样子的了。
她只记得自己僵硬的表情和难堪的心情了。
他们一整个宿舍的男生都在起哄，江淮站在宿舍前面的台阶上，居高临下。
舍友顺势推了她一下，江淮就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人群之外刚刚走过来的陈皎。
啊，刚才有问她表格填好的话就过来交一下吧。
陈皎说自己正好在图书馆。
陈皎围着一条暗绿色的毛线围巾，穿白色的面包服，依旧是直筒裤，非常纤瘦而笔直。江淮之前一直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穿秋裤。
江淮以超群的视力看到陈皎冻的微红的耳尖，和她似乎有点迟疑的表情。
她戏剧性地摔下了台阶。
*
事件的后续是江淮因为扭到脚加上擦伤被送到了医院，面对着来嘘寒问暖的男生，江淮终于产生了类似于厌烦的情绪，一直挂着的笑脸也消失了。
事后江淮有反思过自己是不是摔得太用力了。她的脚伤一个多月才好。
江淮的人缘很好，几乎每个同学看到她走路一瘸一拐都要来慰问一番。
班里三十多个人都轮番慰问过了，只有陈皎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样。
江淮差不多快要自暴自弃了。
时值期末，江淮每天都去图书馆复习。她的脚虽然不痛了，但走路还是有点不方便。因为一直在分神，以至于自己后面走得是谁也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踩空了台阶。
江淮恐高。那些让人恐惧的梦里总是无尽的楼梯。江淮不明白自己的内心究竟想跨越什么。又想克服什么。永远都是楼梯，无尽的楼梯。每走一步都打颤的心情总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在踩空的那一瞬间，脑袋也神奇的放空了。
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是如此的有力，有力到让江淮感到疼痛。
江淮站稳回头，手的主人也静静把手放了回去。
陈皎本来就比江淮高，此刻她站在楼梯上两级，就只能低着头看着江淮。
她的碎发挨在颊边，她的手指搭在扶梯上。
她看着江淮。
只有江淮。
江淮没头没脑地问她：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健身吗？
江淮第二次看到陈皎露出了类似迷茫的表情，第一次是自己扭到脚那次。
每一次自己都那么狼狈，每一次江淮站在人群里，被他们勒得喘不过气，每一次她垫起脚尖想看到她的身影，每一次她匆匆奔跑，每一次她去追寻。
每一次站在人群外静静看着江淮的陈皎。
终于有一次，她鼓起勇气和她搭话了。
*
江淮知道陈皎是健身少女的事大概是某次她又因公打电话给陈皎，陈皎那边在放很吵闹的歌。
江淮问她在哪。
陈皎说在健身房，又难得解释了一下这是隔壁动感单车的歌。
江淮想起来每次体育课陈皎总是脸不红气不喘，她大概找到答案了。
虽然江淮的问话堪称没头没尾，但是陈皎迷茫的表情也只持续了很短一下，她接着很无所谓的点头：
可以啊。
江淮不由自主抱起胳膊，触碰到她触碰过的地方。胳膊连同心脏都喜悦得疼痛起来。
期末考试结束后，江淮才开始和陈皎一起健身。江淮家离学校不远，陈皎租的房子，她准备过年前再回去。江淮大致清楚陈皎的家庭情况，似乎是单亲，一直和奶奶住一起。
第一学期就摘得班级第一的桂冠，又有机会和陈皎每天去健身，江淮高兴得连走路都在打飘（其实是锻炼的后遗症而已）。
陈皎办卡的这家健身房离学校有点远，问她为什么不办附近的卡，她说不够专业。
第一次去健身房看到陈皎穿着背心露出的胳膊，江淮知道她为什么会嫌弃学校附近的健身房不够专业了。
她是如此纤瘦，又如此优美。
江淮本来以为自己算不上体育废材，但是和陈皎一比，算了没法比。
尤其是陈皎还总是用一种“我都明白”的眼神看她，从来不嫌她菜。
江淮感动之余又不禁很丧。
往年的假期，江淮要不瘫在家里看看动漫，要么就出去和狐朋狗友玩，这个假期可能是她过得最正经的一个假期了。
对此江妈觉得十分满意，连办卡的钱都掏得很痛快。
陈皎或许不是一个风趣的教练，但一定是一个非常负责的教练。
无数次江淮被肌肉酸痛打败想放弃的时候，她总是沉默地站在一旁，触及她的眼神，江淮就有了动力。
*
假期过得非常快，某天锻炼结束江淮洗完澡擦着头发，陈皎倚在墙边跟她说，她要回家了。
江淮有段时间没领悟到陈皎这话给自己会带来什么影响。
她迟钝地放下毛巾，对她点点头，寒暄了几句家常，就各自回家了。
陈皎家乡很远，她订了第二天下午的飞机票。江淮一如往常地睡了个午觉，闹铃还定在下午三点，醒来时候迷迷糊糊收拾好健身的衣服，站在镜子前才想起，今天不用去了。
她抓了抓因为没怎么护理变得有些毛躁的头发，心里忽然很空。
尽管健身房也暂时歇业，但江淮的锻炼并没有停止。她一如往常地做拉伸和简单训练。这才发现，没有江淮在身边的健身——即便她其实总是在沉默，也寂寞得叫人难以忍受。
江淮有些睡不着觉，抓心挠肺得睡不着。她抱起手机心不在焉地看动漫。收到一条□□息。
半夜十一点半了。这么晚发消息，准是她高中闺蜜在和自己吐槽——其实是炫耀自己的男朋友。
打开□□，送信的却是陈皎。
陈皎没有发文字，只是发了个张图片。图片照得极其随便，江淮只能看到一片灯火纵横交错，像星星一样。
她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是陈皎在飞机上照的。
江淮默默坐了一会儿，才问她：你下飞机啦？
直到半夜一点多，江淮都没收到她回信。
夜里两点多，陈皎才给她回：刚到家。
手机的灯光突然亮起来，打在江淮蓬乱的头发和微侧的脸上。江淮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角放松地笑了。
*
对于江淮而言，大学第一个寒假的假期完全违反了往年的规律，前半段过得特别快，越到开学过得越慢。
一个多月的坚持锻炼，江淮的腹部比以前更加紧实了，胳膊也有了点肌肉。一场年过完不但没胖，还瘦了几斤。把江淮的爷爷奶奶都心疼坏了。
她和陈皎的聊天记录也终于不再是你在学校吗你表填了吗你别忘了来领资料，而陈皎总是以更少的字回复我在或不在填或没填现在去或者一会儿去之类的东西。
虽然话依然很少，但偶尔陈皎也会主动给她发几张家里的照片。
每一张，江淮都存了下来。
望眼欲穿地等到开学，也望眼欲穿地见到了陈皎。和走之前相比，江淮发现陈皎似乎胖了一点。
她小巧的下巴都变圆了，看起来有点像松鼠。
江淮想象陈皎嘟着嘴巴吃东西的样子，又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春至花如锦，学校里变得很热闹。摆脱了寒冷的冬天，江淮终于可以穿上春装了。也终于可以继续和陈皎去健身房了。
偶尔嫌换衣服麻烦，江淮也会穿运动装，一副元气少女的样子。
陈皎不喜欢等人，也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走。大部分时候她依然独自下楼独自站在教学楼前的树下，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江淮不再和舍友一起来来去去，而是成了陈皎的小尾巴。这小尾巴做得也很隐秘，没有人问，也没有说。像高中时和男孩子偷偷恋爱，放学后错开一步一起回家一样。
江淮的内心充满了隐秘的快乐。
她们一起挤晚高峰的公交和电车，一起流汗，一起吃东西，一起发呆。后来嫌麻烦，陈皎干脆买了个电动车。
江淮挤公交和电车。
那天公交特别拥挤，江淮甚至没挤上放学后的第一班车。等她被人群拥挤着到了健身房，陈皎已经换好衣服在做热身了。
看到她满脸是汗，头发凌乱的样子，寡言如陈皎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
江淮低下头，目光落在陈皎的腿上。她的腿纤细修长，包裹在健身裤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江淮感觉自己仿佛回到小学时，那一次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而她父亲还没有来接她回家。她也是那样倔强地站在校门口，拧着双肩包的带子，好像可以等到天黑，等到所有人都消失。
江淮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是啊，是不一样的，那次她没有哭。可这次，她的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一定是健身房里的温度太高了。也可能是陈皎身边的温度太高了。
她的温度很残忍，刚好逼她掉眼泪。
陈皎皱起眉头，缓缓直起身子，问她：
出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很镇定，很让人安全。江淮忽然崩溃得一塌糊涂，她泪眼模糊地抬起脸，哽咽着：
你为什么不载载我。
陈皎的神色很愕然，但江淮忽然轻松了。一种把心里话说空的轻松。羞耻和轻松两种情绪同时地出现在她心里。她的脸庞升起红晕，嘴角却不再紧抿。
陈皎站在原地半晌，神色有点紧张，似乎不知该怎么动作。最后她只好扯了扯江淮的书包带子，说道：
回去载你。
江淮的手指短暂地和她的交错了一下。她抬起那只手，就着陈皎的余温擦了擦眼睛，对她咧开了一个笑。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