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记之暮雨篇》单娇娇

3、第3章

　　（五）
　　我自己替陈潇暮相中了沈凤，便把另外几个女弟子拨到小雨这边，让沈凤与陈潇暮多些时间相处，阿雨得意得很，在一干女弟子中间混得如鱼得水。这日，他教习完毕后坐在桌边品了口茶，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我笑咪咪道：“阿雨，你真有潜质啊”！
　　他一听乐得嘴巴都快咧耳根里去了，连忙问我：“什么潜质”？
　　我拉下脸道：“当登徒子的潜质”。说完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师父莫得意，咦？大哥怎么来了”？

　　我一下子止了笑，正襟危坐，半天没人影，才知道他在诓我。
　　“师父，你怕我大哥” ？
　　“谁说的？我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我可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那个……为母，世间哪有母亲怕儿子的道理”？
　　“大哥，你怎么来了”？
　　又来这一手，我笑道：“阿雨，老说狼来了，这一招可不好使了”。

　　阿雨使个眼色，朝我身后努嘴，我一扭头，正碰上陈潇暮那张狐狸脸，他离得我那么近，近得几乎不能再近。我笑容一下僵在脸上，阿雨朝我做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后脚底抹油了。
　　我心里直叫娘，尽管我不知道我的娘是哪条鱼。

　　“那个陈潇暮，你来找师父啊，是不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我是有向师父讨教的地方”。
　　“你且讲来”，我拿衣袖拭拭不知何时沁出的细汗，故作轻松地笑。
　　他最近个头又长了不少，我的头只够到他的鼻子，说话的时候我要稍稍仰头，而他略为俯视的目光带着些许的压迫感，我心跳不由得急促起来，稍稍退后了一小步，试图和他拉开些距离。

　　那知我退敌进，他马上逼了上来，冷冷地问：“你独独留下沈师妹让我教，是什么意思”？
　　“你你连师父都不叫了？没大没小的，我要治你目无尊长之罪”！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好容易拿捏住他的错处，顾左右而言他，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
　　“快说”。他只简单地回了两个字，压根没想多理我。娘的，到底谁是师父？

　　腹诽是腹诽，可他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我气焰顿消，半晌方嗫嚅道：“你年纪大些，需要操心的地方多些，为师也是一片苦心为你考虑，阿雨他年纪小，爱玩爱闹，多些师妹让他带，也好约束他些”。

　　“哦，我要你操心的地方有哪些”？
　　“你要勤业谨行、立身扬名、再得一如花美眷，然后娇妻在侧、岁月静好……”
　　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容道：“真是好师父啊，为我考虑的如此周全，我该怎么感谢师父呢”？

　　他说着又向我逼近，我不由得又退了一步，身子贴到墙上，双腿开始打颤。
　　“应该的，应该的，为师做好事从来不用人感谢”。我强笑着，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这和沈师妹又有什么关系”？
　　“你看阿凤她温柔心细，待人体贴，家世清白……”
　　我扳着指头数说沈凤的好处，说一句陈潇暮便点一下头，一幅从善如流的模样，末了他抿嘴道：“是不错，比有的人强多了”。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继续道：“瞧，你也承认她好对不？她长得也美，你十来个师妹，数她长得最好看，不，放眼整个京城中，比她好看的也没几个……”
　　“是很好看，我见过的女子中，她排得上第二”。

　　我拼命掩饰住想问他第一是谁的冲动，继续道：“他父亲是朝中重臣，当了沈大人的女婿，对前途也有好处不是”？
　　他皱眉道：“可是她再好关我什么事呢”？
　　臭小子给装傻充愣来着，我有几分恼意，但马上换了幅笑脸，拍拍他的肩膀，做出春风拂桃李的模样，然后语重心长地道：“为师话尽于此，阿凤好不好，你自己思量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眼光略斜，注目于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我一怔，立马把手拿了下来，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陈潇暮笑了起来，双眉弯弯，恍然间觉得他眼睛变细，鼻子拉长，成了笑面狐狸的模样，他笑着，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芒：“几时你会照顾自己了，再为我打算吧”。
　　我想起了那件事，老脸羞得通红，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裙角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轻叹一声，把我额前的碎发别到脑后，轻声道：“你总说我装傻，可是装傻的到底是你还是我呢”？
　　我不敢回答。

　　沈凤这一阵情绪低落，陈潇暮以自己课业多为由不再教她了，我只得亲自指点她，她抬着一双水汪汪的美目注视于我，问我是不是陈师兄嫌弃她太笨？
　　“哪里哪里，你陈师兄年纪大些，大约是瞧上了哪个美貌姑娘，心事不在这上边了，师父指点你岂不更好”？

　　我婉转地点醒她，既然陈潇暮对她无意，早早地绝了她的心思，对谁都好。
　　沈凤努力地对我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她成了我的第三个亲传弟子，大约由于心存愧疚，我指点她格外细致，她的剑术很快突飞猛进。后来我想，伤她心的是陈潇暮，关我什么事，我到底愧哪门子疚啊。
　　（六）
　　一连阴了几天，今儿才出太阳，我心情大好，给弟子们放假一天，然后撑了把绸伞到东湖划船。
　　千顷东湖，荷花开得一望无际，时有采莲女们嬉戏花间，罗裙与荷叶一色，笑脸与芙蓉争芳，我租了一条小船，在亭亭荷叶间穿行。

　　我把船划到藕花深处，然后随意躺了下来，摘了片小荷叶掩在脸上，我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微微风促浪，晃荡出一船清梦。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把头从荷花丛中探了出来，一晃眼看见不远处白衣的身影，赶忙又缩了回来。

　　小雨撑着一条小船笑嘻嘻地道：“师父别躲了，我们早就看见你了，师父不愧是师父啊，走到哪里也能睡得着，大哥恐怕别人扰了你，在这里悄悄守了大半个时辰”。
　　我掩嘴打了个呵欠，不以为然道：“守着做什么，能扰到我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
　　陈潇暮转过脸来，脸色相当严肃，一丝笑纹也没有：“一个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躺倒就睡，成何体统”？

　　我挠挠头发，心道教训起我来了，我三百多岁，放在凡间，当她太奶奶都嫌老，如今却被重重孙辈的人教训，让我情何以堪？
　　我清清嗓子，正色道：“陈潇暮，我是你师父，谁给你胆量用那种语气和师父说话来着？再说，我成不成体统，关你什么事”？

　　他足尖一点，跃到我船上，沉声道：“就关我的事了，怎么样”？
　　“为什么关你的事”？
　　陈潇暮脸一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就在我刚庆幸我占了上风的时候，他突然咧嘴一笑：“想知道？不告诉你，憋死你”！

　　小雨在一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大怒，以伞当剑，朝他面门点去。
　　他身子向后一仰，很轻松地避了开去。然后骈指一点，朝我胸口袭来，他他他这是指哪里呢，无法无天！谁给他这个胆子了？我骂了声臭流氓就沉了脸，一动不动，果然，他的中指在我胸前的峰峦前停了下来。
　　其实这孩子骨子里还是个君子，我心里还没夸完他，却见他变指为掌，在那小山包上狠狠摸了一把。
　　幸亏他的身子遮住了小雨，不然我如何做人？我大怒，拿着雨伞不管不顾地朝他身上乱打。
　　我丢脸地发现，我的招式全部落空，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古人诚不欺我矣！

　　我们两就在小船上过起招来，小雨撑着船慢悠悠地离开，他边行边笑：“你们且打着，我去给你们把风，定能让师父与大哥尽兴，不过别忘了一句话：船头打架船尾和，别来真的啊”！

　　什么小破孩子，连话都不会说，百忙之中我来不及细想，斥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就你平时不上进，瞧瞧……”我话还未完，猛醒过神来觉得不对，赶忙住了手。心下慌乱，也无心再打，撤回指向他腰间的雨伞，那知陈潇暮却不依不饶，右手向我肩头抓来，肩上微痛，我正欲张口教训，却发觉他手上用劲，把我带到他怀里，搂在胸前，耳边一声一声，全是他急促的心跳。

　　到了此刻，我若是再不明白陈潇暮的心事，那我三百年真是白活了，我一时手足无措，心跳如鼓，一晃眼间，发现我带来的雨伞不知何时掉到了湖面上，正随着水波一漾一漾，眼见得就要沉下去，我急着推他叫道：“我的雨伞”！
　　“不要了”。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雨伞”！
　　“我给你买更好的”。他把我的头使劲一按，在我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臭流氓”我又骂。
　　他冷笑一声：“看来我不做流氓还蛮对不起师父的，你再骂一句试试？”
　　我吓得赶紧咬紧嘴唇，生怕有一个字从我嘴里漏出来。
　　他双手牢牢禁锢着我的腰，往我唇上亲来，我想挣扎，却一下子失了力气。心里哀号：我没有再骂啊，怎么还这样

　　我呼吸不了，心乱如麻，撑着他的胸膛往后躲，他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我的腰向后弯成一张弓，再没有借力的地方，一下子倒在船板上，他重重地压在我身上。
　　我直想抽自己，早就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意非同寻常，还自作聪明地为他安排一切，不想这羁绊却越来越深，简直是自掘坟墓啊！
　　过了良久，他才松开我，我眼睛不知道往那里放才好，脸上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索性摘了朵荷花，遮在自己脸前，陈潇暮轻笑一声，那笑声有几人分戏谑，却也有几分掩不住的柔情。
　　雨佳，他叫我，我大窘，我都是条三百岁的老鱼了，被他如此柔情脉脉地呼唤，不知道会不会掉鱼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