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天下·紫狐魅》暗夜女巫

16、地底冰渊

　　路在一片悬崖前截断。
　　岩石是死灰色的，冷、硬、狰狞。寸草不生。
　　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看来，就像是上古洪荒怪兽的巨牙。
　　悬崖的下方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
　　从一排排兽牙般的岩石中望过去，仿佛已经到了地狱的边缘。
　　寒天下怒涛般瑟瑟卷起的风涡，在悬崖上下徘徊，宛如千军呼啸，万马奔腾。与混沌苍茫的灰色一起，最后隐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后面是寸草不生的峭壁，前面是深不可测的绝壑。
　　天地萧杀。

　　那抹蓝色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
　　一块岩石后，悬着一条漆黑的钢索，还在微微地颤动。
　　钢索通向黑黝黝的绝崖下。
　　霏砚小心伸头去看了看，只见到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连一点光都没有。
　　一块松动的岩石被他踩落下去，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肆虐而猛烈的风从脚底卷上来吹得人立足不稳，头发在空中浮荡着，找不到一个明确的方向，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被那风卷入到深渊里去。
　　向后退开两步，霏砚忍不住问：“这里就是地底冰渊的入口？”
　　紫矅点点头。
　　霏砚抿抿嘴，握着拳头道：“那我载你们下去吧。”
　　紫矅摇头道：“这冰渊深约千丈，山壁峭滑尖利，涧内布满各种风漩时时变幻方位，极难控制身形，一个不小心便会摔得粉身碎骨——我们得顺着这钢索进入。我先下去，你们一个一个来。”
　　“下面危险重重，不如霏砚就留在这里，凤林你负责保护他好了。”
　　“不！落姐姐，我要跟你们一起去！”霏砚坚决摇头。
　　“可是……”
　　“就让他跟着来吧。既然你说了要让他长见识，那多些磨练也并不是件坏事，你总不能护他一辈子。”
　　“……好吧。霏砚，附着术狐狸有教过你的吧？等会儿下去的时候，一定要用法术抓紧钢索知道吗？千万别松手！”
　　“嗯，我知道了！落姐姐，你放心！”
　　吟落又看向紫矅，道：“骚狐狸，你要多留神。”
　　紫矅那惑人的眸子深深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嗯了一声，便顺着钢索滑了下去。
　　等了片刻，吟落也跟着滑下去。接着是霏砚，最后一个是凤林。

　　越往下，越暗，也越是寒气逼人。
　　大约滑了四、五十丈深，眼前完全黑了下来。
　　暗沉沉黑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有锐利的风声在耳边作响，像是旷古厉鬼的哭喊。
　　每个人都抓紧了钢索，身子缓缓往下滑，心也在往下沉。
　　越来越深。
　　呼啸的风厉而密集，撕扯着衣襟，不同的力量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吸附推拉席卷，像是一双双饿鬼的手，要把人活生生拆成无数片似的。
　　皮肤上有万把刀子在切割，身体被风吹得撞在突起的礁岩上，划破的口子在大风中异常的痛。手指几乎已经麻木，却不得不紧紧抓住这救命的钢索。
　　霏砚心惊胆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风。一个个的漩涡，向不同方向撕拉旋转，如极度饥饿的猛兽，要将人连骨头一起吞入到肚腹中去。这样大的风中，的确是再好的飞行技术，也难保持身形。
　　不知过了多久，从尖锐到钝痛到麻木到失去知觉，霏砚觉得浑身上下的感官已经没有一处是属于自己的了，也没有一处肌肤还能听自己使唤。
　　风太大，致使他不得不加大法术力度，到后来，法力几乎已经消耗殆尽，眼睛却习惯了这种混沌的黑暗，甚至感觉隐约间有朦胧的青光从下面透出来。整个身子已经虚脱，只是还下意识地抓紧那根钢索，让自己顺着下滑，下滑……
　　仿佛永无止境。

　　“当心右面！”大风中忽然传来紫矅的声音，一瞬间便被吹散。
　　霏砚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黏了山来，猛地将他扯离了钢索，他连呼声都来不及出口，身体便像块石头，栽了出去，急速下坠，五脏六腑几乎要脱口喷出来，难受到了极点，也惊骇到了极点。
　　就在他脑子出现空白的时候，一条细细的丝悄无声息卷上了他的腰，劲力使得极巧，一拖一带，阻止了下坠，将他身子径扯了回去。

　　就着微弱的光，霏砚瞧见吟落足尖勾在钢索上，凌空倒挂，弯曲的腿用力向上一蹴，身子乘势上翻，有什么东西瞬息隐入袖中。她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他：“就快到了，要小心……抓牢些。”
　　声音在巨大的风中显得断断续续。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让霏砚觉得安心，全身僵硬的肌肉也缓缓放松了不少。
　　吟落带着他用力一晃，附到山壁上，一手抓着钢索，一手抱紧他，背紧紧贴着岩壁，如同壁虎一般，小心翼翼地避开漩动的狂风，慢慢往下滑动。
　　霏砚双臂紧紧环在吟落腰间，只要一个抬头，便可看见神情专注的她，那在灰暗中仍旧灼若寒星的瞳眸，皎皎似白月的脸颊，以及一头舞在风中如子夜般的长发。他把脸重新藏进她的怀中，深深呼吸。
　　他喜欢这个怀抱，又暖又香，埋进去，似乎整个天地都变得安祥宁静，温暖踏实。
　　她明明看起来那么纤巧清弱，如一株苇荻，仿佛一阵风来便会被折断，但又偏偏是那般的柔韧坚强，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难住她，天塌下来她都可以顶着——她可以让人放心依靠。

　　×××

　　脚下青色的光芒渐盛，最后成了一片刺眼的白。
　　“喀嚓”一声，他们终于安全着陆。

　　刹那间，一股怪异的寒气从脚底窜了上来，仿佛冰冷的蛇，从皮肤的缝隙里钻进来，一直钻到血脉里去，将整个血液都凝固了。霏砚一生从未接触过这么奇特的寒冷，心跳都似乎在那一个刻停止，眼前阵阵发黑，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
　　一只手及时地架住了他倒下的身体，紧接着一片温暖抵在他的后背上。
　　暖流缓缓从背心流淌开来，游走四肢百骸，将他瞬间冻僵住的身体融化开。他脚下一软，偏过头，发现自己被凤林扶在怀中，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谢谢……”
　　凤林放开他，拍了拍身上的雪，道：“赶快走吧，我最讨厌这种冷冰冰的地方了，真是见鬼！”
　　霏砚这才注意到，他们现在处于一个入目只有茫茫白色的地方。
　　望不到头的冰川雪域，千奇百怪的冰块堆积着，透明的，冰白的，有些甚至是纯蓝色的，更多的是没有一丝瑕疵的白，刺眼的白色，让人几乎目盲。
　　雪花漂浮雾气环绕，寒意深入骨髓。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见状，凤林双手一动，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盈然而起，将他们四人笼罩起来，寒冷瞬间被隔绝在外。

　　一片庞大而茫然的白色中，吟落他们几乎迷失了方向，兜兜转转在重重叠叠的冰块间寻找着正确的路。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走在最前面的紫矅忽然警觉到一股惊人的煞气，顿时停了脚步，几乎是本能地双手捏成一个式。
　　吟落也感觉到了那冲天的气焰，心中猛跳了一下，低声道：“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
　　凤林皱眉道：“被关了这么久，戾气仍旧丝毫未减，看来他的心性是很难恢复了，大家千万要小心。”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瞬间变换位置，凤林走在最前面，稍后左右分别是紫矅和吟落，大家有意无意地将霏砚护在了中央。
　　四人全身戒备，顺着那个方向缓缓地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忽然后面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好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向着他们劈了下来！
　　吟落大吃一惊，迅速拉过霏砚一个翻身让了开来。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霏砚方才站的地方竟突然炸开一道深深的裂痕，碎裂的大小冰块四下飞溅，砸在身上生疼。
　　众人定睛一看，一个女子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淡蓝的衣衫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就像是个幽灵的影子。
　　美丽的面庞，窈窕的身材。脸色阴沉如黑暗的苍穹，眼神却锐利如刀锋。
　　正是罗靖。

　　她缓缓地朝他们走来。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刀。
　　新月般的弯刀如水，漆黑的刀柄头上，却刻着个半人半狼的妖兽。
　　抬手。
　　弯刀，带着奇异的寒光，一刀削下。
　　弯刀如新月，刀光如圆弧，刀背反射着冰雪的光芒。
　　凌厉，干脆，致命。

　　“停！”紫矅喊道，“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她眼中闪过一道光，手下却并没有留情，依旧雷霆万钧地削了下来：“擅闯禁地者，死！”
　　他不好硬碰，一个拧身如离弦之箭错过那一刀。
　　轰——！冰雪激散。

　　漫天的刀光盖了下来。四下的冰雪仿佛都被卷了进来，发出剧烈的白光。
　　吟落护住霏砚，抽身飞旋三尺开外，暂时脱离了刀光的包围，急道：“靖姑娘，我们入禁地是有原因的！”
　　罗靖仿佛根本没听见，弯刀化作一道白光，带着震撼天地的气势袭来。
　　“靖姑娘请住手！”
　　吟落一推一闪一蹬，将霏砚推离危险，自己也以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擦身，再次斜斜掠过刀尖。
　　刀光砸落，溅起漫天冰花，劈头盖脸散了下来。
　　两次落空，罗靖仿佛被激怒，刀光徒然大盛，发出惊天动地的啸鸣之声，皑白冰雪，呜咽凄厉地环绕在刀身周围，激射出尖锐的寒气，弯刀带着全盛的光芒和令人窒息的气势，极快劈下！

　　“小心！！”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几乎是瞬间，吟落向后弹开，而凤林却冲了过去，连半丝犹豫都没有，手心往上一抬，轰的一声，地上就冲出了猩红色的火焰，如一只金翅凤凰，破冰熔土，浴火新生，冲出地面！
　　满眼的冰雪和刀光眨眼间都被血红的火光吞没，“嘭”的巨响，烈火形成的凤凰用翅膀拂开了致命的一刀。
　　沸腾的雾气冲开，萤火点点坠落，其极罕见诡谲壮丽的景象。
　　火凤烈焰。

　　“靖姑娘，我们只是来找罗竫求证一件事情，不希望跟任何人起冲突。请不要逼我们动手！”凤林挥手在空中一划，绚丽的烈火消失，他的周身顿时笼上一层淡红色的结界。
　　站稳脚步，罗靖目光瞬间冷厉如电，断然道：“撒谎！”
　　说着，蓝影再度飞跃而起。那些散开的冰雾被无形的力量卷动，狂乱地漫天飞腾，滚滚聚集起来，电闪雷鸣间刀光如来自炼狱的雷霆一般耀目，朝凤林倒卷而下！
　　此刻凤林皱起眉毛，眼眸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烧，周身火焰腾然而起，“靖姑娘若执意不听解释，休怪在下无礼了！”
　　血红的火焰如雾蜿蜒升起，宛如赤色的帷幕，层层叠叠向那蓝色的身影包围了过去，中间一条明媚绚丽的橙光带着炽热的气息勒向她的咽喉！
　　红色火焰瞬间吞没了一切。
　　电光火石的刹那，吟落喊道：“凤林——住手！事关羽族生死，情况重大，你不可以冲动！”

　　“你说什么？”火焰里蓝色的身形陡然一滞，诡异的刀法也猛地停顿了下来。
　　而那抹致命的橙色火焰也在瞬息间消失。
　　“羽族上下均已遇害，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要……”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们认为他还能跑出去杀人么？！”她截断吟落的话，目光充满冰冷与敌视。
　　“靖姑娘请别误会，我们只是想寻出那真凶来。这内中隐情，日后姑娘自会知道。现在还请通融通融，让我们见罗竫一面。”
　　“我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他！”她厉声道：“你们还嫌他被折磨的不够？还要去刺激他么？”

　　“靖姑娘说的对，我们是不该去打扰他，当年几大长老齐力收伏罗竫将他关入这冰渊时便定下了规矩，任何人都不得接近此地更不准探视，这一点靖姑娘自是比我们清楚……”
　　罗靖脸色微微一变，握刀的手一紧，道：“你敢威胁我？”
　　“哪里哪里～”紫矅摆摆手，笑得人畜无害，“这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靖姑娘与兄长血浓于水兄妹情长，忧心挂念也是常情，前来探望更是无可厚非，我们又岂是那不懂人情不通世故多事生非之人？”
　　她哼了一声，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同理，这地底冰渊非人之地，要不是不得已我们也不会来打扰罗竫兄的。今日承姑娘一个情，让我们见见你家兄长，日后姑娘若有什么需要，我们也必当鼎立相助。”
　　“不必了！”她冷冷道：“你们之前可有来过此地？”
　　“没有。”紫矅回答地干脆。
　　她不相信地挑眉：“真的？”
　　“假的。当年罗竫兄被俘受刑关押的时候，我和凤林都在场，不知靖姑娘是否还记得？不过此后我们的确没有再下来过。”
　　“若不是有事，谁愿意到这鬼地方来。”凤林低声说。
　　罗靖面色一沉，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我不会让你们见他的！”
　　“靖姑娘，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只是想要查清楚真相，希望靖姑娘能帮我们这个忙。”
　　“你们找错人了，我哥他不可能和此事有关！”
　　吟落肯切地说：“我相信靖姑娘你的话。可是，我们还是得亲见他一面，只要见一见他就好。”
　　罗靖有一丝不耐烦：“我都说了，我哥他绝对不会是凶手！”
　　紫矅微笑道：“靖姑娘想必是误会了。我们只想查明真相，并没有说令兄是凶手，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况且，既然靖姑娘这么肯定，那让我们去见见他又何妨？”
　　“无论如何我们都一定要见上他一面，还请姑娘行个方便。”凤林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我们保证不会给靖姑娘添麻烦，请姑娘带我们过去吧。”
　　她皱了皱眉，终于“铮”地一声，收刀归鞘，“跟我来。”
　　欲走时她又回身，一脸杀气，冷冷警告：“别耍什么花招，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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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啊是啊，俺加强了凤林的塑造，这么口奈滴凤林，难道大家不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