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天下·紫狐魅》暗夜女巫

12、幽冥之地

　　吟落认真地看着紫矅，脸色平和，目光沉静，“你帮我带凤林入冥界，我帮你夺得光之石，怎样？这个条件你总该满意了吧？”
　　他展颜一笑，酥骨的妖媚一点一点透露出来，轻声道：“听起来不错！可是，你当真以为能在冥界找到羽族的魂魄？很显然，杀他们的人绝对不想留下任何线索，所以才会将他们打到魂飞魄散。”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希望，我也想试试。整整一族的人，总会有一丝半缕的魂魄留下吧？何况，你应该记得，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身上带着凡人的血液。天底下最坚固的便是人的魂魄了，所以不论如何，总得去碰碰运气。”
　　被她这么一说，紫矅想起来，羽族的族长夫人，正是羽族与人类诞下的半妖。当年族长为娶夫人过门，承受了不少压力，因为羽族很看重血统，而只有血统纯正的羽族，才能继承族长一职。
　　由此看来，总算还有一线希望，所以，不论找不找的到，她一定是要去冥界一趟。可是以她自己的能力，又不足以同时带凤林下去……

　　这样想着，他的手一摊，语调不紧不慢道：“拿来。”
　　“什么？”吟落一脸戒备。
　　“你知道的。”
　　她一听，心凉一半截，目射怨光道：“我已经答应帮你夺冠了，你还要！”
　　“不收定金，万一去了回来你拍拍屁股走人，我不是亏大了？再说，我那七弦还差两根，威力发挥不到极至，到时候你还是要多费心血。反正迟早都要送给我，又何必罗嗦！”
　　“你个骚狐狸，我莫吟落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她闻言几乎要跳起来。
　　他双手抱于胸前，细长的眼角微微挑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世上，不能将一切全然押在信任之上。将来的事，谁也料不到，要是你出个什么状况，东西找谁去讨？我这是以防万一，总没错的。何况我这儿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你家家大业大，什么宝贝没有，所以我拿一些你也不必太心疼。不然，你可以不找我帮忙呀！”
　　“你、你乘人之危！骚狐狸，横竖都是你得益！奸诈！狡猾！忘恩负义……”吟落极不甘愿地在怀中锦囊里翻腾。
　　她愤然开骂，他的眼睛却笑弯成月牙，仿佛是听到了极大的赞扬而不是责骂。
　　四尺八寸长的红色锦盒，紫矅接在手中，打开盖。一时间园中诸人只觉华光惑眼，还没看个清楚，他却又“砰”地关上了盒子，递给垂手立在他身后的霏砚。
　　再次摊开右手。
　　“还要？骚狐狸你太贪心了！太贪心了！你小心贪多嚼不烂，最后全吐出来！”吟落眼睛睁得滚圆，狠狠看着他。
　　“孩子气！”他依旧模样悠闲，“吐出来也好，丢了也好，送人也好，那是我的事，你大可不必操心。”
　　她看着他洁白妖艳的手，似颦非颦的眉，邪气上扬的唇角，恨不得两拳把他打回原形！可提着一口气却又不能发作，只好愤懑地继续探手锦囊。
　　两寸长冒着丝丝寒气像冰雕似的盒子放在了他的手掌上。这次他连看都没看就直接交给了霏砚，而后继续摊开手心。
　　“啊！！！”吟落一声惨叫，凤林和霏砚同时掏了掏耳朵。
　　“死狐狸，骚狐狸，贪得无厌的狐狸，黑了心肠的狐狸，你不是人！你的良心给狗吃了！遇见你我真是三生不幸！你、你别哪天撞在我手中！”
　　凤林摇摇头，低声叹息：“他本来就不是人……”
　　紫矅对周围的尖叫和叹息声充耳不闻，还好心递上了一杯茶，“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补充点口水吧。”
　　吟落咕嘟咕嘟喝完一大杯，一抹嘴，一甩手，已完全没有形象可言：“都给你！满意了吧？！”
　　紫色的珠光，划破夜空，以优美的弧线落入了他的手中。
　　紫矅妖娆一笑，终于姿态优美地站起身来，一双眼睛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清澈明亮，语调依然淡淡不变，但不难辨认其中那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浪费了一大把时间，去晚了，不保魂魄已经到了转生殿呢！”

　　×××

　　天地间被灰色笼罩，前方永远是未知的暗黑，无论怎么走，似乎都到不了尽头。
　　近处，满目参天古树，藤条缠绕枝桠，碧莹的叶片因终年雾气缭绕而沾满琼珠。树下河水静静流淌，河上点点荧光飘摇。河边，是大片大片红色的花。
　　妖异浓艳近于黑色的红，惨烈惊心，如火如血，如接近永久安息的途中最后一场盛宴。
　　据说这些花原本雪白，因为七情，因为欲望，因为罪孽，被染为血红。
　　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只在冥界盛开，散发着绝望的香味。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不见叶，有叶不见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绿色的萤火，在灿烂的花间跳跃，如同蝴蝶在寻找栖息的蕊瓣。

　　吟落、紫矅、凤林和霏砚，四人肩并肩走在冥道上，雨水倏忽间降落下来。
　　风清雨香，雨水渐渐变成薄雾，绿色的雾自河上升起，悬浮的萤火依旧明亮，曼珠沙华在接受雨水的滋润后开得更加鲜艳了。
　　延绵的花朵，顺河而下，直到尽头。

　　“这里，是所有生魂死后必经之路，身前所有的记忆，在这条河上一点点消除，最后干净清白的去往彼岸，而曾经的一切都留在这里开成妖艳的花。所以，这河叫忘川。而这些花，吸收了魂魄所有无法消解的爱恨情仇，怎么都不化去，炽烈而伤感的绽放，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你看那些跳动的萤火，是无法转世的魄，它们用自己仅有的灵气蕴育着这些花儿，最后逐渐消亡。”
　　从来没到过冥界的霏砚，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些好奇，听了吟落的话，不由问道：“所有人死后都要趟过这条河吗？那彼岸是什么呢？”
　　“转生殿。”
　　“哦，转生殿我知道，是生魂再次进入轮回的地方，书上有说过。”
　　“嗯，因为抛弃了嗔，痴，爱，恨……种种情字，生魂干净的如一张白纸，所以，那里算是世间最清净的地方了吧。”
　　紫矅听后无谓地笑笑，道：“很多人都说，忘川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净极乐世界。可是你想想，倘若一个人真的抛弃了所有的情和欲，不求不看不说不听，那不是一切皆空？既然一切皆空，又何来的极净或者极乐？哼，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而已！都死了空了谁还在乎那对面是什么！想要极至极乐，就趁活着的时候活得痛快，想爱就爱想恨就恨，趁着年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别把人生寄托在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上，知道吗？”
　　活得痛快？你知道那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吗？凤林很想反驳他，但这厮某些地方说的倒也对，死后万事空，活着才是真，才会有意义，才能感受和给予别人幸福。
　　霏砚听得懵懵懂懂，向吟落投去茫然求解的眼神。
　　吟落转过身来，冥界的雨水洗刷过后，她已恢复了原来的容貌，脸上有着掩映不住的清辉，“不要这样看我，很多东西要你自己去经历去体会，别被他人左右。无论人家怎么说，对也好错也好，都需要你自己用眼睛去判断，用耳朵去倾听，用心去观察和感受。”
　　“哦。”霏砚点点头。

　　她眨眨眼睛，神态顽皮，笑容甜美：“话说我已经好久没来过了呢，尤其现在冥界已经化为魔界的一部分，对岸成什么样我可不知道。但是我还记得，当年在这里，我跟渡者大干了一场呢！”
　　“啊？！”
　　霏砚有些迷惑，她只好继续解释：“渡者就是忘川引渡之人，是冥界最诚实的使者。由他引渡那些迷失了道路但可以被拯救的生魂，经过忘川，到转生殿去轮回。而心中毫无希望或欲念执烈到根本放不下抑或甘愿留在冥界做鬼的魂魄，则被带到幻影城去。那里，是冥界的尽头。所有的魂魄，一旦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即使神仙，也无法将他们救赎。”
　　她指着前方，忘川往下蜿蜒，看不到尽头。
　　“当时年幼无知，擅自跑到冥界，遇上渡者。他见到我时非常吃惊，命我速速返回人间。可那时的脾性，哪受得了别人指手画脚。于是非但不听劝告，还滥用法术，结果造成了一些无辜的生魂错过了轮回……”她慢慢地说着，轻轻摘下一朵曼珠沙华放在手心，血红的花儿转瞬凋零，无花无叶，唯剩光秃秃的枝干，悲凉的干涸，“幸亏冥王仁慈，并没有责罚，可那些错过往生的魂魄，却还要在这冥界漆黑的路上飘荡一千年才能等到下一次轮回。他们……一定很恨我吧……”
　　“主人，别胡思乱想了，那些生魂早就没了记忆，哪里还会恨你！”倒是冥王和一干当差众鬼们肯定记忆犹新吧？当年她在大殿上跟冥王死缠不休整整辩论了七天七夜，旁听众鬼都倒下了，冥王也趴下了，可她却在接下来的三日内帮冥界制订了一部全新的管理制度……光想想，凤林都替那些鬼们捏汗。也难怪冥王“仁慈”了，冥王当时可是想尽办法才终于成功把她送回去的。
　　吟落没说什么，反手将干枯的枝干丢在地上。只见那枝干一落地，竟然极快就消失不见，然后地上又开出一朵曼珠沙华，花瓣绽放，如血如火。

　　×××

　　“渡者，渡者，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吟落忽然扯了嗓子喊。
　　“吵死了！谁呀？真是吵死了！呀——是你！惹祸精，你怎么又来了？”从忘川中骤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在看到她时不由地退了两步。
　　“渡者，渡者，好久不见，气色不错呀！”她扑了上去，笑眯眯地抓住黑衣男子的衣袖左右摇晃。
　　渡者气急败坏：“你个惹祸精，怎么又跑这里来了？啊——这次居然还带了这么多人过来！这个、这个……”他指着凤林，又向后退了一些，明显不能忍受凤林的纯阳体性，“你是不是非要冥界炸了锅才开心啊？”
　　吟落吐吐舌头，腻声道：“你别生气嘛，我们又不是来玩儿的。这回来，真是有要紧的事啦，我想找寻羽族人的魂魄……你有没没有见过？”
　　“生老病死，常有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没有见过？”渡者板着脸哼了一声。
　　“哦，我说的是大约十几、二十个时辰之内，你有没有见到羽族的魂魄来这里？”
　　“这一两天？让我想想……”渡者摸了摸下巴，摇头道：“好像没有。你找他们的魂魄干吗？”
　　“我想求证些事情啦。真的没有看见么？一个半个都没有？”吟落歪着头问。
　　“没有！你说你到底什么急事非要跑到冥界来扰得生魂不安？还是赶快回去吧，回去吧啊！要查什么你告诉我，万一我碰到了，帮你问问，你们还是别在这儿呆着了，你看这四周，都快被他搞得紊乱了。”渡者指着凤林周围大面积枯萎的曼珠沙华和微微扭曲变形的空间劝道。
　　吟落挑了挑眉毛，忽地转身就走：“既然没看到，那就算了！渡者你保重身体，顺便替我向冥王问声好，我们走啦！”
　　众人都愣了，不明所以。之前急得跳脚，恨不得把冥界翻个遍，这会儿怎么说走就走呢？
　　看着吟落飞快地离开，呆立的一干人等才急急赶了上去。
　　“那就不送了！”遥遥传来渡者的声音。
　　灰色的云雾在他们离开之后笼罩了上来，将眼前的一切掩盖。

　　良久，确认他们已然离去，渡者忽然转身，从河中捞了一把，竟然拽上来一个女子的魂魄！
　　很显然，这残缺不全的魂魄正是七魄之惧，大约是死前受了太大的惊恐和刺激，所以在其它魂魄都消散的时候，惧魄还未灭！
　　渡者扶住那残缺不全的惧魄，柔声道：“一切都过去了，别怕，不用再害怕了。来，告诉我，你有什么冤屈？你还记得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在他手中剧烈地颤抖，无法抑制，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恐怖地睁着，唇角的乌血滑落间化作虚无。她死死盯着他，但已孱弱到发不出一丝微弱的声息。
　　渡者的声音又放柔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她的唇启动几次，终于溢出一丝含糊的声音：“血。”
　　渡者轻轻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叹道：“不要再怕了，你已走完该走的路，这里安全了，什么危险都不会再有，你再也不用流血了……把所有的恐惧和怨恨都忘记，好生睡一觉吧……”
　　那女子满是焦急之色，眼睛瞪的很大，眼中的恐惧、憎恨、急切几乎要喷薄出来，但饶是她用尽所有力量，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好孩子，去吧，去吧……”渡者说着，掬起一捧忘川之水，轻轻洒在她的额头，那原本扭曲的面孔渐渐变得平和起来，最后，满身鲜血的惧魄，化作了一点微弱的萤火，缓缓地飞离他的手心。
　　看着萤火飞走，渡者平板的脸上忽然扯起一个怪异的笑容，一个转身，消失在忘川中。

　　漆黑的尽头，吟落悄悄走了出来，脸色沉重，心情更沉重，因为她寄以最大希望的一条线索，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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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人在国外，但是坚决支持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