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绮梦庄主

1、第一章、不是开始的开始

　　那天该是个晴天，却莫名的有些灰黄，就像那些年老泛黄的宣纸。那画面可能理该如此，也可能只是记忆太久太久以至于变了色。而那一幕，明明是我亲身经历，又总是恍惚间觉得我只是个旁观者。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身穿黑衣却偏要于手腕处系一截红绳，红绳那么耀眼似乎犯了杀手的大忌，可那红绳早变了铁锈的深红色，不知道染了多少血，又摩挲了几多回才成了现在的样子。那天的他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看起来微微有些摇晃，脸色苍白。说是复命他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是了，在这个地方能活着回来只能说明任务完成了。而被他垂手以待的是我的主人。你以为我也是个杀手？你错了，我只是椅背上慵懒打盹的猫。本该纵观全局的我却什么都看不清，甚至连主人的脸都显的有些模糊，但那个男人和他周身泛出的冷气却又让我觉得灵台清明。
　　拿我短短的猫生来赌咒，我曾见过无数惊艳得脸，或者浅笑嫣然，或者清冷俊秀，足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然而，这些他都没有，他长得并不是十分出挑，粗看第一眼，觉得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双桃花眼，长长的睫毛，眼角斜斜的飞起，原本这样的眼睛该有些妖娆，偏生的一双剑眉，凭空便多出一分浩然正气来，我觉得有些好笑--一个杀手的正气。他的鼻梁挺直，鼻子却不显眼，相反薄而泛白的嘴唇却抢眼的多，听说薄唇的人天生薄情寡性。我没看出这份薄情来，可是紧抿的嘴唇却难得的透出几抹温柔的意味。
　　温柔又如何，我是一只猫，你可能知道，猫天性喜欢孤单，那味道闻起来有点像薄荷，单薄的很，但是提神醒脑，这样的味道让我在房檐上跳跃时不至于因为思考不慎落下来，白白丢了一条命，听说猫都有9条命，但我不敢试，谁没事死着玩呢？
　　在我想这些有的没的破事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那个男人伸出手露出了一个小东西，白白的，看起来颇有些讨喜。伸出手的同时他看了我一眼，我也凝视着他，那眼神空的很，好像没有焦距，又好像看到了全世界。他说，“主上，东西拿回来了，这东西是她特意留给你的，小心有诈，需要我打开吗？”
　　他的手伸了很久，就在他准备收回摊开的手掌时，我的主人伸出手拿了过来。我好奇的一瞥，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白色骰子，里面嵌着一颗像红豆的东西。主人一施暗劲，这骰子即刻便爆成粉尘，灰的、白的、粉的爆成一片，我下意识的跳开，落到男子的身后。这东西绝不是健体的好东西，我反应的速度也绝称不上慢，但仍是觉得头晕眼花。猫的灵觉最是敏锐，这个屋子里气氛就在这短短的一息间变得剑拔弩张。我看不到主人的表情，只知道他恨不得一下子跃过来杀了这个男人，据我所知，进到这个屋子里的人没有不怕主人愤怒的，这个男人也该是怕的，至少以前他从不曾轻举妄动。今天不同，他一跃而起，不避反进，仅仅一瞬间，一根长鞭便与一把软剑交缠在一起，两相交汇，森森的火星四溅，没料到这么软的东西却能发出深厚的内劲，霎时把周围的白尘全都弹飞了出去。然而也只是一瞬，两件兵器各自回到自己原本的样子，分了开去。
　　“上官浅墨，你好大的胆子，仗着些蹩脚的迷魂粉，就指望本座失去意识？你们俩好样的，真好！一起背叛本座，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你以为本座会在意？你何苦为她出头，本座已经打算传位给你，就此收手，我绝不会怪罪你，你只是被她迷了心智，谁遇了她都要迷了心智的，这也怪不得你。”主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不可闻，后面的话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就连我也哈哈可笑”
　　“这座位自然是好，我问过她了 ，她告诉我谁在这个位置上都没有分别，今天是你，明天是我，而且她认为我年轻有为，远比你要有前途的多，你猜她是怎么跟我说的这些软语轻言？”唤作上官浅墨的男子，轻佻地笑了起来，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的主人，轻轻吐道“昨夜…”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笑了起来，从低笑一直到哈哈大笑。
　　我很欣赏他的笑，很有层次感，主人显然和我有不同意见，因为他已经喷出一口黑血，再说不出话了。
　　我看着死去的主人，暗叹他的傻，人家逼你愤怒，毒气攻心，你竟然乖乖上当，哀哉哀哉。
　　我又转头看那个男子，只见他笑着笑着突然露出落寞的样子，自顾自的说道“昨夜她以为你要杀她，已经自尽而亡，这个骰子里原本就没有什么迷魂粉，不过一个痴心咒，一些骨灰罢了，可笑我不过和她赌你不会信她，她明明知道，却偏生要再给你一次生的机会。如果这骰子你不过贴身藏着，我碍着她的赌约也只好再留你一命，可惜，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她人已死，你连她的遗物都毁了，这又怨得了谁呢，可惜，痴心错付，如若是我，若是我”说完他呵呵的笑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只是吃力的站起来走向我，脱下外衣把我包在里面，贴着我的耳朵说，“来，我带你走。记住，我姓上官，名浅墨，从今天起，你就得跟着我了。”说着他捡起主人仍紧握的软剑向门外走去。
　　上官浅墨？他说要带我走，去哪里，从我记得起我就在这个屋里，一步也没出去过，他要带我走，我要出去了吗？就这么离开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前主人正躺在地上气息全无，而这个屋子，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我回过头来，就这么傻呆呆的在一件充满了血腥气的外衣里，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走了，我以为是我困惑的太投入以至于忘了挣扎,很多很多年以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我只是被那句“带你走”所蛊惑。好啊，带我走，无论去哪里，只要不是这里，带我走…

　　大门推开的那一刻，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以为迎接我的将是灿烂夺目的阳光，像许多话本里写的那样，美好的明天。事实是，并没有什么阳光，屋外普通极了:一个勉强称作干净整齐的院落，正对面一个红漆的小门，大概许久不曾修葺，颜色显得破败颓唐。要说特别，唯有屋里的柿子树，结满了青绿还不成熟的果实，树叶在微风里轻轻摇摆。这里安静的不像话，似乎刚才发生的不是一个江湖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魇龙头目被杀了，而只是哪里死了一只平凡的猫，就像我这种。也是，谁又料得到赫赫有名的杀手头目宗恒住在这种破地方。
　　浅墨摇摇晃晃的往门前走去，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栽倒在地，果不其然，我这种担心并不多余，一阵小风吹来，就吹得浅墨一个后翻重又站回了刚才的地方。而这阵小风却吹出来一个蒙面的老头，说他是老头是因为就算那面纱连他的眼睛都要挡起来了，却挡不住他迎风飘扬的胡子。
　　浅墨笑了，他笑起来像个孩子，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就像刚刚完成了一个恶作剧，带着一股得意洋洋的劲。尽管如此，这个老头子却没有被他带着一起前仰后合，而是默默地站着，盯着我们，之所以我说我们，是因为真的是我们，他的眼神犀利在我们身上盘旋，就好像看见他期盼飞黄腾达的儿子抱着个妖娆的女人一样严厉。他真是无趣，这个时候如果他也笑笑，会应景的多。
　　“你杀了宗恒？”
　　“你不是看到了吗这是细雨剑，剑在人在，喏。”浅默把手里的剑扔在那人脚下。接着半跪下去，把我放在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低下头。
　　“看来你已知道规矩，这么说来，这个组织的一切你都已经了如指掌，不用我再详细赘述了？”
　　“是，我只会做的比他更好，绝不会更差。”
　　“既然如此，这块掌门扳指就给你吧，你叫什么名字。”说着他扔过一个碧绿的扳指。浅默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带在拇指上，戒指上一道血痕划过，戒指便在手上消失不见了。浅默似乎自嘲的一笑，抬头看向老者。
　　“怎么，师傅，您又来这老一套，这不都是你期待的吗？我的名字还是您取得啊。拜入您门下那年我原本叫上官千默，取的是三千世界鸦杀尽之意，爹说要我杀尽世间不平事，学得一身好本领。您却说希望我内心平静无波澜，人生不必浓墨重彩，所以您将我的名字改为浅墨，您怎么忘了？”
　　老头听了这话似乎有些错愕，片刻却又淡然下来，扯下挡脸的面纱，那张仙风道骨的脸绝不是这个门派中人所拥有的，怪不得浅默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原来师承正统。
　　只听老者声音已改，问道“这么多年，这些陈年旧事你倒还记得。看来你都知道了。”
　　“是，弟子不敢忘。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刚刚也知道了些。”
　　“好小子，刚才你是诈我，也罢。师徒一场，我且劝你一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在我身上扫了一眼，“该来的终会来啊。”
　　浅墨抬起头，又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一笑起来脸上的冷峻就会消失不见，只剩一个孩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咯咯咯的笑个不住。
　　老者似乎没有耐心再看他笑下去，又乘着一阵风飘走了。
　　浅墨笑了太久，以至于那笑声听起来渐渐有了些呜咽之声，我觉得再等下去恐怕他要气绝而亡，便挣扎着从衣服里脱了出来，走到他的身旁，用爪子挠他的衣摆。
　　他有所感觉，向我看了过来，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似乎刚才笑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他只是用快的看不清的手法重新把我包进衣服了，摸着我的头说“旖旎，乖，别怕，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说完，也呼呼的飞出了院落，原来这里的人都喜欢飞的。

作者有话说

　　感觉有时候很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在现实里已经学不会说真话了，倒不如来这里说些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