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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回 呆大佬痴心换伶仃 奇女子慧眼出温馨 ...

  •   第五十七回 呆大佬痴心换伶仃 奇女子慧眼出温馨
      翠袖笼香娇欲滴,暖风驰荡蝶先迷,
      桃花似雪飘香海,鹤影如风舞瑶池。
      夜雨空阶离草近,月光满院梦华滋,
      南楼昨晚韶箫冷,深巷今朝凤客迟。

      贝梨定下神,见那年轻人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用说就是童貅。
      原来今天一早贝梨被若兰请出去吃饭,童貅估摸她要深更半夜才回来,不想若兰接了石豹、秦羽等人几通电话,准备要接待一位国际财团的友人,两人就败了兴,提早回了百福源。
      自打从父亲那儿一家团圆回来,贝梨把他拘束得他像囚犯,接个狐朋狗友的电话她都站在边上监听着,于是贝梨前脚一走,这童貅后脚就如脱缰之的野马,约了明义几个鬼混去了,这还是趁那帮哥们喝高了不注意,童貅心有惶惶才滑的脚,没想运气不错,正好撞见自己母亲提前归来。
      “兔崽子,又出去鬼混!”贝梨余怒未消,心头煽火,伸出蒲扇般的右手往童貅没头没脑地刮去。
      童貅一见母亲动怒,早就料到下手,又躲又退,一阵慌乱之后,童貅道故作镇静道:“啊呀,母亲,这么巧,出来散散步就遇着您回来?”
      贝梨听惯了他此类应答,照她性子必得一顿暴打才解气,不过眼前的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头几下没打着,再下手,他必然一跑了之。
      贝梨哀叹一声:“前世里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小冤家,也别跑了,回屋去吧,我还有话与你说呢。”
      童貅这才挨挨擦擦地靠近,贝梨一把携勒了他的胳膊拖进了苍鹰楼……
      有一妇人正巧坐了车过来,也望见她们娘俩进了苍鹰楼,心里不由佩服起秀梅来:去年她不惜得罪这这位至尊至亲,也不让童貅进园子住,看样子真有先见之明。
      这人便是若兰,她眼见着苍鹰楼里亮了灯,真想过去听听这做娘的如何教子的?不过,还是忍住了这种龌龊小人行径,她静静地走进了布谷楼,见竹君她们套房的门半开着,按她向来喜欢一停、二慢、再进门的习惯,在门口留驻了片刻……
      竹君虽然喝得不多,可话不少,此时已把昨天替钱来顺、刘阿强按红洞镇、石船镇两处交界处作为势力范围划界的事说了,又夸下海口道:“虽然老钱在那片码头上吃了亏,可红洞镇那片原先偷偷批租给养猪户们的地儿还不如让老钱来开发吧?放心,镇里、区里,我帮着搞定……就是码头小了点,也可以扩建么,明仁他们厂里那个油库码头扩建项目不也送审了?连这种忽悠人的项目都敢往上送,私人投资、有利可图的项目凭什么不让上?”
      若兰马上勒紧步伐在门口,听着她继续往下说:“老钱也别怪阿强和阿三他们,这回收益最大的是小谢……只是老钱鲁莽了一些,动迁那块地居然用的都是白泩、白飏的人……这两兄弟可不是什么善茬,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要说这死猪事件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干的。”
      杜娟道:“这兄弟俩臭名在外,老钱与他们也隔着肚皮,本来只是让他们来负责些工程项目,没想他们野心勃勃在红洞镇弄了一个巨德龙娱乐中心,又打起发展娱乐业、运输业、批发市场的主意,要与刘阿强争地盘,更可恶的是,暗地里还与我们母女俩过不去。”
      一直没开口的秋萍开口道:“这两人都是老钱、阿强的老朋友了,也没那么坏,逢年过节的也知道孝敬,至于那个巨德龙娱乐中心我倒是知道,老钱资金短缺时吐出来的骨头,那时刁德翼还在呢,三天两头有人查场子,谁还经营得下去?”
      “嘿嘿,你得回去好好审审老钱,还有多少事瞒着你呢?”竹君边笑边说。
      若兰这才轻轻咳了一声,慢慢踱进门去。
      竹君一看是若兰,就道:“你和贝梨快成了饭泡粥,没完没了聊了半天,你可知道,世上最缺德的就是三缺一。”
      若兰不紧不慢地答道:“我跟她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她那火爆脾气,说什么都得慢条斯理的,何况这事?”
      竹君似乎早知道她们谈什么,问了声:“妥了?”
      “妥了,急死鬼。”两人相互使使眼色,不再说下去,四人这才围着自动麻将桌坐定,若兰小心关窗关门。
      这几间套房安放的麻将桌还要归功于秋萍,本来秀梅最反对这些,直到后来秋萍搬出许多贵客爱玩这个的理由,秀梅才答应添置的设备。
      竹君此时摸着麻将想起去年底史铎带队来检查时的情景,问秋萍、若兰道:“史铎那次让你们整改的事,后来可有下文?”
      “整改?”秋萍抢先答了话:“老铁一发配,他和剑锋都像煨灶猫了,剑锋还好些,上面看他勤快能干,还用着他点,这史铎早就臭名远扬,派了新所长秦彪功来,就是看住他这种烂污三鲜汤货色的,他还自我感觉良好,趁着年底,又捞了不少,也不懂你有我有大家有的道理……丑事都被反映上去了,秦彪功可是秦区长的本家亲戚,这不?抓了他开棋牌室的把柄,让他受了个内部处分,还好,有人通过小谢替他求情,否则副所长的位子都不保了呢。”
      若兰道:“别说,这都是老铁惹出来的祸,他这几年不是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得罪了,也不至于远调!不过幸好,那地方又有矿产又有旅游项目……哼,不是他跪地求我,恐怕他一家老小命也没了。”
      杜娟道:“听说您还挺照顾他的,让他购买了一套二期别墅房,总算安顿了她老婆、女儿,还有瘫了的老潘?”
      若兰打出一张“东风”来,得意道:“按我心思本来不给他,这都是秀梅心软,我们又与老潘和潘桃是好朋友,潘桃身体又不好,怕她跟了去那穷乡僻壤,又挨他打骂,身体弄坏了。”
      “堂堂副局大人还打老婆?”杜娟也是不信。
      “打,打得厉害,撩起来身上都是伤痕,这老铁真是变态,外头是恶狼,家里是恶狗,只为潘桃没生儿子,连他女儿都打。”竹君说起这事比若兰还来愤愤不平。
      “我倒不懂了,他竟是虐待狂了,可怎么还借钱买了别墅,安顿好妻女,才去赴任?”杜娟迟迟疑疑地问。
      若兰碰了“发财”,笑道:“你也别追问了,姑且算他疑神疑鬼疑心病重吧,明白的时候也是正常人,比如不让他管事了,他怕了,要把他调走了,他怕了,那天他听谣言要把他往边疆打发,就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听说每次打完潘桃后清醒了,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跪地求饶……”
      竹君见碰来摸去形形色色都有,无奈做成了“大吊车”,等牌心焦,道:“人都调走了,我们就别八卦了……不过,想当初,领着全副武装的武警上岛围捕邱家小崽子的时候,人家也是八面威风啊……”
      若兰一听提起这事,马上装了哑巴,脚底下踩了竹君一脚,竹君脚大肉板厚经扛,也不在乎。
      正在她们玩得上瘾之际,楼外大道上,婀婀娜娜来了一位姑娘。因今晚当班的组长是窦迎春那个不识时务的妮子,她可是怕怠慢了竹君她们而自愿留下的,最近一连串的喜事就差让她昏了头脑,她就是白藿。
      她今天光顾着注意明仁的举动,将些闲言片语一拼,从明仁这几天只单影孤中居然被她轧出些苗头来,她一想起明仁,心头也有些砰砰乱跳。
      她刚给竹君她们倒完茶,送完水,才去了食堂,紫薇已经进了园子,只能找了那些个小厨师搞些孝敬竹君她们的夜宵。
      这些范韶当年的徒弟本来与她打情骂俏惯了,最近见她升了职,也不知谁给她们姐弟俩又在石船镇买了房子,她更做起一本三正经的脸来,越来越像调走的秋萍,既然摊不到便宜,他们也就人前人后地给她放妖风……
      白藿跑到后厨一看,果然,卫生一塌糊涂不说,那帮家伙还在抽烟玩牌,见了她,只收了牌,也没人答她的问话,把她气得七窍生烟。
      她正想发作,门外走来了夏莲。
      夏莲这么早回宿舍也睡不着,所以找那帮小徒弟来闲聊,一见白藿叉腰虎着脸,似要借题发挥的样子,暗暗好笑,不过念及这些小徒弟从进来开始就与自己像哥们似的,而且这真是他们的不是,白藿如果一旦告状到了春杏手里,他们难免要扣钱。
      夏莲抢到她前面,拧了范韶大徒弟的耳朵道:“反了你们了,紫薇为了你们干的狗屁事哭了好几回,当我进了园子,就没人管你们了是不是?”
      “呦呦呦,姑奶奶,轻点,耳朵掉下来了。”周围那几个小徒弟都暗自好笑,见是夏莲,一则哥们义气,二则怕她捉弄起他们没有底线,于是马上有个乖巧的上来说情。
      那小徒弟嬉皮笑脸地道:“我们当是谁,原来是莲莲,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们做就是了,要不我们坐下玩牌?”
      “做你的大头梦!叫莲莲姐。”夏莲等了一声好听的,这才松了松手,宣布道:“我受了贾总、春杏姐的嘱托告诉你们:后天有贵客上门,你们要是再乱七八糟的,一律拿最低工资,到园子里扫马路去!”
      那小徒弟厚皮赖脸道:“姐姐,我报名去,宁愿不做厨师,好吃好喝地跟着你扫地去。”
      夏莲见他还在开玩笑,做踢他一脚的样子,道:“到了我手里还有你的好?还想着吃喝?马尿喝不喝?你不是能喝嘛?我让奎花香陪你喝,看不三天三夜让你醒不过来!还不快去收拾收拾,难道要姑奶奶亲自动手?”说着放了大徒弟的耳朵,要来抓这小徒弟,这几个小徒弟见大徒弟一个闷屁不放,知道今天遇着顶头虎,都自认倒霉,各忙各去了。
      白藿关照那个大徒弟做道不甜不腻的点心,等会儿来拿。
      白藿拉了夏莲的手说:“好姐姐,我叫拉不下这张脸来,一扣钱,他们还不知道怎样编派我呢,你看这几个月我都没得罪他们,还放风惑众说我有野心,要夺春杏、冬梅的位子,你想想,这位子是我坐的么?”
      夏莲只是笑笑,等她走了,自己亲自动手加指挥,让那些小徒弟们把几个月没除的污垢都清了,这才放心。
      白藿对夏莲嘴上佩服得紧,心底却窝了一肚子火又往前台巡视。
      当班的组长正是窦迎春,派完活之后,正拿了本百福源酒店管理的册子在闷头研读。
      这窦迎春曾拉白藿一起赞美上帝,还送了她一册厚厚的黑色小经书,教她唱什么:您是奇迹园里的凤仙花,您是圣灵谷中的百合花……
      白藿与这样一个死心眼的呆子,投机的话还没有与青青的多,自然格格不入。见她抬头朝自己友好的一笑,却没有轻佻谄媚的意思,于是扭转屁股又去了泵房、浴室巡查,见窦迎春的属下当班都井井有条、按部就班一丝错也没挑着,心想:这食堂的事归紫薇和自己负责,也栽不到迎春的头上……照这样下去,她窦迎春倒是个管理上的模范了?等她脱颖而出……自己难道将来要让贤了?
      白藿脑子飞转,不知不觉又来到无花果林前,刚想绕过去,却见别墅区来了一位魁梧的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北方来的老宋。
      老宋一见是白藿,眼都发了绿了。自己一下飞机就赶到的,一打听,白藿在园子里忙碌,也是怜香惜玉的心理,就不急着烦她,此时睡也睡不着,想着年前终于与那黄脸婆谈妥了条件离了婚,一门心思过来与白藿谈婚论嫁,相逢不如偶遇,简直是上天安排的。
      既然是上天安排,那还不牛?于是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钳住她的手臂。
      白藿是先喜后忧: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只能故意引他往树林中小道上进来。
      老宋直爽,见面,就一股脑儿把自己所作所为和要迎娶她的想法都倒了出来。
      白藿真是花容失色,想自己去年底因和解后多吃了他几顿饭,多拿了他几件贵重东西,也不知哪次喝高了,曾与他密谋过婚姻大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灯光昏暗,老宋那只手搂紧了她细弱的腰肢,嘴凑了过来,就要亲。
      白藿何等乖巧,觉着一时他力如壮牛,自己挣也挣不开,只得偏了脸,让她在颈脖处一通糟蹋,脑子如闪电般飞转着……
      话说这狗急跳墙,人急生智,白藿等他稍稍放松些,道:“这几天要迎接贵客……这儿人来人往的……再说我们交往才多久?总得先恋爱吧?我一下嫁了你……还没心理准备么。”然后在老宋怀里扭了几扭。
      老宋是个半粗半细的人,听她一忽悠,觉得有些道理,就再放松些,白藿趁机那手指往他肋下半挠半推,把大半个身子挣脱出来,又道:“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任性,我问你,要在这儿谈婚论嫁,我们将来的房子呢?总不至于让我住大街吧?”
      老宋几个月来也冲昏头脑,早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今夕是何年?脑子有些清醒了,便要她跟他回北方。
      白藿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地道:“我可不去北方,我最怕冷,一冷就得旧病复发,那可要了我的命。”
      老宋放了那只手,财大气粗道:“你说,附近看中哪处房子?洞庭雅苑如何?”
      白藿何其反应迅速,嘴上道“好”,心里暗笑,洞庭雅苑一期、二期已经卖得一套不剩,三期土地刚刚到手,地基还没打上一根,正得了时间慢慢劝导他。
      老宋见她松了口,即得了口惠,正想进一步弄些实惠,乱林里突然飞起一只呆鸟往河面方向扑愣楞而去,把两人吓了一跳,白藿借机道:“最近太忙,等空了,再聊吧。”
      老宋恋恋不舍,放了白藿整了衣发,出了无花果林子,又哄她说带了礼物给她,白藿只得送他回鸿雁楼客房。
      老宋赶紧取出一双特制的粉绿蛇皮纹红底高跟鞋显摆到白藿面前,趁白藿观赏欢喜之余,又想吃她豆腐,白藿抢了那双名牌鞋子,挣脱纠缠,飞也似的跑了。
      自此,白藿留神许多,再不主动招惹他,老宋只能通过煲电话粥来泡她,双方共同语言已无,渐行渐远,老宋也察觉出她是放自己白鸽了,先时气愤,后又无可奈何地冷静下来。
      再说,竹君她们玩乐半天,杜娟、秋萍自然输多赢少,正巧白藿亲自送来雪莲雪耳莲子羹,暖暖地吃过,竹君、若兰也见好就收,都在布谷楼歇了。
      同福里那头,娇娇偏偏就提了一包还未拆封的蚕丝被给明仁,拿了冬梅那串钥匙,开了底楼一间客房,让明仁住下。
      明仁这一觉并未睡好,将空调温度调高,却还觉着丝丝凉意的,睁眼望望窗外又是漆黑一团,难免树林里又有那些淅沥嗦啰的声音更觉瘆人,赶紧拉拢窗帘,一宿昏昏沉沉到了天亮,早起洗漱,然后散着步往池塘方向走来。
      一路,鸟语花香、蔓草泛青,就听一阵自行车铃声传来,转头一望,清扬奕奕的刘雪骑着一辆红色山地自行车“咔哒”、“咔哒”压着石板路迎着朝霞而来,刘雪自有晨练的习惯,每天只要天气晴好,就会骑车出来游逛,两人便在这儿不期而遇。
      也不知刘雪停车与明仁说了些什么,远远地跟来一位中年女子,见着一对男女青年在说笑,却并不来打搅,悄悄沿着池塘边往旺福旧舍来找小红妈,此人就是阿金嫂。
      自打花圃归她管之后,阿金嫂打理起十足的精神,每天朝出晚归地进出园子,大有以此为家的味道。
      今天是个晴好之日,她草草巡查完毕,就折到旺福旧舍来。
      院子里,小红妈正好收了几根春笋在水池边洗濯污泥,阿金嫂上来问了好。
      “阿金嫂,今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吴董办公室不去打扫了?”
      “要的,只是有国际友人要来,秀梅又出去开会了,我还不得相帮着到处转转?”阿金嫂为表示与秀梅的亲近,背后一直如此称呼。
      “吴董倒是不大出去的,这回去多久?”
      “呦,这我哪会知道,估摸着也就十来天吧。”
      “那可是吃喝玩乐的好地方,平日里吴董她们那么辛苦,也该放松放松了。”
      阿金嫂做了一副见过世面的面孔,道:“吃喝玩乐?但凡能去开会的,还在乎这些,这可是荣耀啊,你我一辈子也别想轮到啊。”
      “这倒也是,也不知讨论些什么?不知道我们镇里、村里的那些事议不议……唉,跑去那天寒地冻的远地方……听明仁说起他们单位装上了电视机,这开会再不用跑来跑去的了,也是面对面,叫视频会议,还说这视频会议还可以放到网上……这敢情好。”
      阿金嫂莫名其妙地看着小红妈,道:“议事?还你们镇里、村里的事?区里、市里的事都难排上号,我们小小老百姓,管好柴米油盐酱醋茶那开门七件事就好,瞎掺合这些干什么?自古以来,哪有有权有势的自己挑自己刺的,更哪有自己造自己反的?那不成了一千零一夜里的传奇了?”
      两人说着话,小红妈已经分了一把粗壮的笋在一边,又从边上的篮子里摸了好几个大鸭蛋与那些笋放了一起,笑着对阿金嫂说:“嫂子,中午炒几个菜吧,不够,屋里还有白菜、青菜,我待会再给你挑两把?”
      阿金嫂搬家后,还是赖了间宿舍用着,她的烧饭家伙都还留着,每天中午依旧习惯自己抄俩菜,见小红妈常这么想着自己,倒是心生感激,只是这园子保安管得紧,东西太多了,反而不美,于是礼让着挑了两根又粗又壮的春笋,拿了四个青壳大鸭蛋,说:“哪吃得了这么多呢,这些吃两顿都够了。”
      阿金嫂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想滑脚,小红妈忙说正经:“阿金嫂,还想托你个事呢。”
      阿金嫂皱了皱眉,掂掂刚拿到手的东西,只得说:“说吧,我们姐妹俩还谁跟谁的?”
      “我以前的老邻居,也想进园子谋个差事做做,你看……”
      “啊呀,上次为了你和郝阿姨保举那个什么亲外甥进来上班,我在秋萍、春杏那里费了多少口舌?一了解,可倒好,坐过牢,亏得秋萍买我老脸,介绍给石绿公司开车去了,听说手脚不干不净,年前就被回了,郝阿姨又盯上了我,我只得推荐给了老邻居白飏,招了他在新建的汽修厂做临时工……你看湿手沾面粉,麻烦不麻烦?说吧,这可是最后一次了,我这老脸用尽了,以后办事就不灵了。”
      小红妈介绍的不是别人,正是铁姑娘郝牡丹,这铁姑娘脾气耿直,郝家人介绍了几份闲差给她,都没成。她脾气上来又要领着一帮骨干独闯单干,一则,崔明贵使坏,村里实在没有资金让她搞经营,二则她母亲实在经不起她跟着薄明挑头闹腾,眼看着隔壁百福源越做越大,就托了小红妈……
      小红妈实在不好意思直接与秀梅开口,这才想起走阿金嫂这条路子:阿金嫂能说会道,在领导们面前奉承得风生水起,如果走个曲线,给郝牡丹找份固定工作,让她收心再嫁人了事。
      说完,小红妈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又拉着阿金嫂进了屋,挑了些新鲜的绿叶菜塞到她的布兜里,阿金嫂这才笑眯眯地走了。
      阿金嫂到晓福楼,开了门、窗子通通风。
      这时春杏找上楼来,说:“阿金嫂,后天上午有个外国贵客来参观,你可将各处仔细检查整齐了,特别是角角落落也要看看,别杂草丛生的。”
      “我的好姑娘,这几处地方我一大早都看过了,小红妈管着石绿公司派来的那帮本地老太婆给各处绿化地也刚拔过草,她们最稀罕那些野菜,搞得干干净净呢。”
      春杏又告诉阿金嫂,来的是一位超级富婆叫江边洋子的老太太,人还未到,上面的领导就如临大敌……牵动得贾总连夜布置呢。
      原来这江边洋子途径本市,打听到有位女强人——秀梅,如今在石船镇经营着一个颇具规模的百福源,就偏要前来石船镇开发区……这可把姚茜、竺罡等一干领导们,认作是投资建设大业的喜兆,惊得屁滚尿流的。
      她们陪同了一天,听江边洋子的翻译——一位叫化蝶的女士传达说,后续还有专业团队来考察,误以为这事八九不离十了,隔天又陪着她们去了王昌的厂子闲逛,不想王昌、袁建业开口闭口的现代化大厂,谁知到了洋子的眼里没一盏茶的功夫就不值一文了,直言不讳是西洋淘汰货……直截了当地要求缩短这种华而不实的参观行程,非要亲自来看看百福园,又要与秀梅会面。
      姚茜赶紧汇报上去,石豹吩咐若兰一定要过好接待这一关,还指示秦羽赶过来……
      于是,明仁接了袁建业的通知,直奔经理室,那老太太和化蝶由秦羽他们陪同都在。
      明仁认出这翻译化蝶居然是白飏的前妻、白檀的亲生母亲,如今跑到东倭国,取了她父母姓氏各一,叫做梁祝化蝶,这下,两人见了面就很热络。
      秦羽一看,这明仁与她们有些渊源,心就放下了……
      一早的走马观花,早让老太太失去了耐心,一行人很快上了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往百福源而来。
      百福源大酒店的门口,若兰、春杏等人早已列队恭候。
      春杏有条不紊地将他们接进二楼的大包间,连驾驶员、随行人员也被安置妥当。
      谁想刚坐下喝了杯茶,这洋子也不吃饭,急着要看百福园,化蝶也颇觉尴尬,就轻声和明仁商量。
      明仁笑着说:“看这园子没有两天可看不完,除非她只到湖边转转。”
      化蝶把明仁的意思翻给老太太听,谁知老太太因固执兴趣更浓,居然要化蝶准备干点,也无需这么多人作陪,只要一位熟识路途的做向导即可。
      化蝶一听,只能苦笑着将这意思转给了秦羽。
      秦羽迟疑着,就和若兰商量。旁边的春杏闪动一双明眸,微笑着说:“先让她进去逛么,逛累了,安排在聚福楼招待她不就行了。”
      这主意一出,秦羽称妙。春杏便通知夏莲赶紧去准备。
      下得楼来,化蝶见明仁落在最后,就故意慢下脚步,和明仁并行。
      明仁只觉得一丝幽香钻鼻而入,且这香味有些甜丝丝的,并不熏人。
      “娜娜在本市么?”
      “她最近去了南方,她演戏可有天赋了,已经被大导演蓝梧看中,如今已是一等一的大明星了呢。”明仁料到她会提起娜娜,便又问:“你要她的电话?”
      化蝶表情有些夸张地惊喜,不住哈腰点头,明仁心想,这女人果然已经入乡随俗、物以类聚了,区区小事,值当个什么?于是就将娜娜的电话号码及江东区那套娜娜现在寄居的别墅地址都给了她。
      化蝶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这张薄纸,眼里泪光闪闪。
      江边洋子不见了化蝶,赶紧回过头来催,化蝶飞快掖好了纸条赶到前面去了。
      秦羽笑着招呼明仁,十分诚恳地对明仁说:“小老弟,既然你与她是邻居,交流起来就无障碍了,哥今天拜托你了,只要把这老太太哄高兴了,我就在你郑伯伯、石叔叔面前有交代了,哥这回可全仰仗你了。”
      明仁连忙谦虚一番,两人肩并肩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被礼送上了车。
      到了园子门口,车辆都停了下来,内园保安上前阻拦车辆入内,老太太听着化蝶对园门口那块警示牌的翻译,很自觉地下了车。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老太太能如此遵守规矩,与众人就是最好的榜样……春杏拿出对讲机调了两辆电动中巴过来。
      春杏安排妥当,一行人鱼贯而入。
      刚一进门,一座大假山迎面挡住视线,假山前有水坛,十二个兽头每隔一个正点轮着一个往中间喷起水来,到正午时分,则十二个一齐喷涌,十分壮观。此时正轮到卯兔在往外冒水,洋子在水边站了一会,做了个双手掬水的动作,闭上眼睛做享受状,众人忙陪着笑了起来。
      洋子执拗着不愿坐车,独自缓缓向清风亭走去,抬头仰望过“清风徐来”绿字匾,目光又左右光顾两边亭柱上的一对木刻对联,道是:叶摇枝摇树不摇,衣动发动心不动。
      洋子见那些字隽秀有余却力度不足,轻轻摇了摇头,众人也不懂。
      亭下,寒凉之清风习习而至,这老太太刚大有精神焕发的姿态,却立马绕过那座有“康济”、“致远”题字的假山往湖边直走,很快望见了湖景。
      湖边的树木干弱枝疏的,还刚抽条发芽。洋子加快脚步,众人尾随,不一会儿就到达了聚福楼,头一眼就碰上了那支百年牡丹,果然枝繁叶茂的、蕴藏生机。
      洋子见聚福楼虽是新造的,可雕梁画栋的功夫不浅,便要化蝶询问明仁设计建造者,明仁回是:申世艺。
      秦羽一路上与沉默的老太太搭不上话,心焦火燎,见他们不进门,凑在一起嘀咕,听老太太问“申世艺是谁”,忙拍拍明仁肩膀,探了个头,抢先回道:“我倒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众人只得听他讲:“其实,这真正设计者是申水仙,建造时,又请来她父亲申世艺帮忙,做了一番大改动,许多雕件都由他老家工匠加工后再运来,可花了血本了,这老头可是个‘活宝’呢。”
      化蝶忙将秦羽的话翻给洋子,洋子频频点头,不停叨叨:“申世艺?活宝?国宝吧。”秦羽又无法插话了。
      洋子细细看了木门上的饮中聚八仙、鸿门舞剑宴、煮酒论英雄、曲水流觞会、酿酒戏醉徒、新亭对泣梦、杯酒释兵权等数十幅雕刻,众人见这老太太有些痴病,只能苦等。
      好不容易这洋子把脚挪进了门,迎面就是未能免俗的武财神挡在眼前,不过让人欣慰的是,武财神并非手捧金元宝,而是捋着长髯奉读一卷春秋笔法的书册。
      春杏招呼大家直接登上二楼包房,老太太一见又是大吃大喝,不由眉头一皱,对化蝶轻声道:有没有简便食物可以快些吃完,好继续观光。
      大家正交头接耳,外面一下子走进来好几位,带头的便是石豹,紧跟着还有姚茜、竺罡两位,后头还有因若兰听说这老太太喜好书画,而急急搬来的救兵:单湖舟、青松和自己的大哥贾桦三人。
      众人以为都到齐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咳一声,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最后在门口出现了,这人经吴良信送的新药调理,腰板这几天也挺得直直了,正是明仁的上司:王昌。
      众人注意到老太太的眼神只直勾勾盯着青松,盯得青松有些发毛。
      秦羽还以为她看见这么多领导在座而受宠若惊了,就将石豹他们郑重地一一介绍,当介绍到贾桦时,老太太也用眼睛勾勾地盯了他一眼,吐出一句:“哦,你就是甘露寺里忠心不二的忠臣……”
      众人大多以为是客套的好话,只有青松、单湖舟更开心地乐着。
      秦羽见石豹来了,如释重负,你推我让之际定心坐在石豹边上。
      石豹见洋子愁云满面,木讷不语,含笑问秦羽:“你们怎么招惹了老太太?”
      秦羽低眉回答:“老太太看着园子好,舍不得坐着浪费时间。”
      “那还不好办?改天再走嘛,这里本身就是招待之所,有的是好房子,别去那个观岛国际了,今晚就住这儿,她不是要见秀梅么?多住几天,总让她见上。”
      秦羽笑眯眯地将石豹的话让化蝶翻译过去,洋子的脸早多云转晴,挤到一起的褶皱也舒展开来。
      石豹对身后站立的春杏关照道:菜要简单,但要对国际友人的胃口。
      春杏拉了夏莲又去核对菜谱。
      石豹问洋子:“这开发区看下来如何?”
      “地方是大,配套也有,只不过觉得缺些什么。”洋子让化蝶如实翻译给石豹听。
      “哦?这倒要请教了。”石豹对国际友人提的意见,一向还是大度的。
      “河水发黑发臭,交通拥堵,农田区、居民区和工厂区没有完全分开,马路上标志不全,找不到方向,最差的是连颗像样的行道树都没有,都是些灰黄黄的草皮,那些临时摆放的花盆,零零落落,好像缺失了许多……”洋子一口气数落了一通。
      石豹让化蝶再慢慢翻译一遍,一双目光如炬般投向姚茜,姚茜脸皮薄,一下子红了起来,赶紧翻动小包,可翻了半天也没翻出纸笔,倒是今天的竺罡一拉开拎包,居然取出了簇新的笔记本和高档的钢笔递上,姚茜忙一一记了。
      “你们可是要深刻检查呢,办法两个,一是整改,二是换人,那些豁不出去、按部就班、学乌龟爬的都要换呢,老秦,你怎么看?”
      秦羽一听石豹尊称他“老秦”,连忙欠了欠身,笑着对竺罡、姚茜道:“老领导的指示一针见血,你们俩新上任,可要豁得出去,老郑和石领导常谆谆教导我们:你让我下岗,我就先让你下岗……胆子要大,步伐要放得更大更快,经济上不去,嗓门就提不高,刚才老夫人的宝贵意见就是金口玉言啊……”
      竺罡、姚茜听了他这一番高论,脸色已经骤变,心儿更似水桶掉了井里——七上八下了。
      明仁见姚茜花容暗淡,有些替她抱不平,心想:还不是开发区前任竺罡之流出的一泡烂污?真要纠起源头,不都在共荣、八歌、雅鹿等这几家化工、工业企业身上?如今他们把实体企业转给了我们,做起了化工、工业产品的转口贸易生意,甚至只投资、遥控,反倒倒打一耙,指责起我们的环保问题了,换了自己是在座老大,必然对这种所谓的宝贵意见严加驳斥。
      石豹呷了口茶,耐心等秦羽总结完毕,见洋子有些茫然地望着他们,就在桌下用脚碰了碰秦羽,秦羽马上收住了声,问化蝶说道:“老夫人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
      “会长先前对我说,其实对开发区整体印象还是不错的,可要追加投资还需要专业团队来考察,她这次是因为年轻时来过这里,跑来怀怀旧而已,还想见见故人,没想得到这么多领导的关爱,实在是感激之至。”化蝶把洋子的意思改头换面地表达一番,马上就如百灵鸟一般动听了,洋子听她白活完,却朝她白了一眼。
      秦羽听着化蝶的翻译,觉着这才像人话,老太太到底是来自礼仪之邦,礼数周到,不过自己还是胸闷,脱口又问:“她为何一定要见秀梅呢?”
      “她其实要见吴家老一辈人,只是他们……她只记得他家有个女孩取名叫秀梅的,只因为名字、出生年龄等对得上,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找的就是这位秀梅。”
      秦羽恍然大悟,指着青松、明仁说:“这里还有吴家后人呢。”然后秦羽给洋子一一介绍了。
      “像,像,果然是吴家的后人。”化蝶看着洋子热泪盈眶、频频点头的样子,将她嘴里叽里咕噜的洋话翻了过来。
      洋子抹了抹眼眶,向青松招了招手,化蝶识相地让青松、明仁坐到了她一边,自己只能站在她们背后,夏莲马上添了张椅子,让化蝶坐下。
      “会长说,认识青松的父亲、母亲,不过那时还没有青松,她还抱过秀梅呢。”化蝶翻过来的话让众人的脑袋里都是大大的问号。
      春杏核对完菜谱,一挥手让夏莲她们将饭菜一一端了上来,为一品豆腐、二龙戏珠、三丝鲜羹、四喜圆子、五香牛肉、六合酥片、七彩拼盆、八宝酱鸭、九转肥肠、什景暖锅、百味烧鸡、千层酥饼等。
      石豹一看这些菜肴五颜六色、四方兼顾,连餐具也选的与洋子母国瓷器类似,要说多不多,要说少也不少,眼珠儿朝春杏投去慈爱、赞赏的一瞥,贾桦有些焦急地望着他们。
      石豹招呼大家重新排好座位,化蝶坐到了石豹和洋子中间。
      夏莲眯花眼、笑开颜地亲自开瓶倒酒,除了洋子、化蝶之外,每人杯中都倒了半杯。
      大家一见石豹举杯动筷了,也都各自开始埋头努力起来。
      席间,洋子专心吃饭,细嚼慢咽的,一举一动尤为中规中矩,明仁心想,这种好习惯得训练多少年才得养成?
      石豹见老太太吃饭不爱吭声,敬她又推托,化蝶也一样做派,常见的闹酒更是无从谈起,大家几乎不约而同地同时吃完了。
      石豹临走,特意关照、嘱咐秦羽、青松、若兰几句,这才辞别洋子,由秦羽送走了。
      洋子见领导走了,反倒高高兴兴地和青松聊起家常来,意思要他和明仁一起陪自己在园子里逛逛,青松见老太太对自己慈祥有加,心生好奇,洋子说他模样像一个人,到底像谁呢?
      化蝶再三关照,老太太喜欢清净,二三人陪同即可。若兰自认自己必不可少的,只能委屈其他人留下。
      若兰亲自拿着各处钥匙,又让春杏留下照顾好姚茜她们,不致冷落了她们。
      洋子长舒一口气,兴致盎然地领头出了聚福楼。若兰怕洋子多走路,特意调来了电动中巴,洋子固辞,若兰未免有些脸上挂不住。
      一行人沿着长廊缓缓西行。这长廊往西,栽种着好些樱花树,此时正如云带雨地奔放吐露,一片粉彩的天地,把个洋子欢喜得似孩童一般,跑到樱花树下,掬手做闻香状。
      明仁暗想:这妇人真是异类,那些常进常出的人路过这樱花树下的多了去了,也没如此激动,什么时候我倒也要好好闻闻这花香。
      若兰在旁轻声问青松道:“秀梅能提早赶回来么?”
      “我昨晚与她电话,龙边瑟非要她担任分组后的组长,明天上午小组讨论还要发言,我估摸,难。”
      “老石的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收回?”若兰有些焦虑。
      “若兰,你也别着急,让她在这儿住上几日,找事拖着她,哪怕最后是在机场碰个头,不就行了?”
      若兰觉得这主意甚妥,私下笑着问明仁:“阿姨有篇发言稿托你写,可好?唉,阿姨如今真正是才思枯竭了……”
      “吟诗做赋我还行,给你们代表写提案,我可不敢随便捉刀,那写不好可要犯大错误的。”
      “嗨,天下文章一大抄嘛,你哪怕东抄一段,西挖一块的,捡那些发表过的也没关系,阿姨不是忙么,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提议,也就糊弄糊弄而已,你给阿姨添点油加点醋润润色,谁也不会当真的。”
      明仁点了头,若兰见洋子由化蝶搀扶着在樱花树丛里转着圈,喜道:“我们人微言轻,何必去挠领导的痛痒?”
      大家不知不觉离着探福轩近了,洋子听远处有声响传来,就让化蝶问青松,青松答道:“这洞庭雅苑有人装修呢。”
      洋子听说对岸还有别墅,就问:“这房子可有卖?”
      青松听了化蝶的翻译,本想推托,一见若兰急着使眼色,就说:“有卖,她想买的话,若兰就能做主。”
      青松觉着那装修声音大概打扰了洋子的清净,便领着大家往福云庵方向转了过来。
      洋子见路边成片的杜鹃结了花骨朵,红艳艳一片,树林掩映着黄色的围墙忽隐忽现,应该就是寺庙了,不由加快脚步,进抵庙门。
      若兰抢着上前开门落锁,门一推,众人皆入。
      院中古木参天,鸟语花香,难得清净之所,洋子信步踏入庙堂,可里面实在太过干净,就一石室一供案,一瓶一花,多看也无趣,就从侧门穿堂而出。
      青松引着她往后院去看了看,除了高台孤亭,十分荒凉,洋子这才记起这古塔早就倒了,越发有些惆怅。
      出了庙门,洋子问起庵里为何空空如也。
      青松绕着说:“……不知道这庙里原来到底供奉是何方神圣,一时不能定夺,正在求证之中。”
      不想这一回答,更加深洋子对他诚实的一层好感。
      若兰轻声征求前往何处,青松思想这女人都爱花,不如去花房走走,于是径往花房走来。
      众人从西门而入,拱形门洞上雕的却是和合二仙,又有飞禽走兽,让洋子刮目相看,这花房有一周圈,都是大理石拱形廊柱西洋风格,只是拱、柱上却是雕缠枝牡丹、缠枝莲花、缠枝蔓草等花样,柱与柱之间都是落地玻璃,抬头便见日落东升、碧天云海,如空中花园一般。
      洋子仔细看了种着的各式各样植物,不知不觉地绕道北门,这才明白四个方向的拱门都一式一样,只是南面有双重门,其中一扇通着回字形的中央庭院,再往北有门,通往远处一座水晶宫似的建筑。
      洋子迈入中央庭院,中间是一个大水池,分两层,内圈是九条胖头鱼儿,头对着一位头顶水罐的半裸花季少女喷水,鱼尾底下藏着水龙头,可以取水。
      洋子开了水龙头,化蝶递过一块竹丝毛巾,让她洗了把脸,洋子将一些吹到台沿的落叶纸屑捧了扔到不锈钢垃圾桶里。
      众人还是从北门出去了,两排柏木相对而望,中间隔着一个大的长方形水池,水池与柏木之间有石拱桥通向那栋水晶宫般建筑,青松自幼不喜欢多走路,对洋子说:“这是新造的游泳池,最近未开放,里面杂七杂八还未清理完毕呢。”
      洋子一听是游泳池又未开放,也不过去了。
      明仁对洋子提议道:“这有一处原始的花园,是姑妈特意保留下来的呢。”
      青松本想就此打住,往探福轩去坐坐,不由斜睨了明仁一眼。
      洋子挽起明仁的胳膊,绕过花房外侧往东边走来,过成片梅林,但见红、黄、白素色点点,梅枝儿根根骨骼清奇,碧天霞光相助更精神,又有花香儿馨,有词《齐天乐》赞云:
      晓风瑟瑟催春醒,老身吐新萌替。润雨消痕,瘿结重整,已是道华旖旎。冰轮云霁。倚梅抚瑶琴,鹤翔仙至。舞墨浇诗,瞬间美好一声唳。
      梦觉色滞彼岸,洗心逢革面,忘忧安逸。烽火宁息,怒江轻浪,玉殒香消堪忆?尘泥犹涕。苦曲诉衷肠,功名烟逝。红豆椟藏,愿来生再寄!
      不过,他们并没有往梅林深处去,而是往南面一转弯,就见竹篱笆墙简单围了一片花圃,里面种着牡丹、月季、蔷薇、百合等各色花草……
      可惜,百花还未竞相开放,洋子仔细观看着一些为月季品种定制的标牌,说她最喜欢“黄金世界、金笏、乐园、夜总会、状元红、明星、紫袍玉带、金丝鸟”等品种。
      洋子又不舍地望一眼对面红梅吐艳、鸟影婆娑的,然后,站在南北向这条旁有曲水的小路上,透隙北望,似隐隐约约的有几幢古旧屋顶,便问明仁那是什么地方?
      明仁刚想开口,青松抢先对化蝶说:“那是些破旧老房子,只可惜里面住着人,改日要打了招呼,才能领你去坐坐。” 这青松连经过通往怡福晶舍的小道,都懒得进去转一转。
      洋子只能作罢,大家沿着青砖小道,闻着一股清香,返往湖边。
      青松对洋子说:“湖边探福轩看湖景不错,我们还有一位画家……等着夕阳近到黄昏,也是别有韵味的。”
      化蝶与洋子嘀咕了一阵,化蝶转向青松和明仁说:“洋子想看看古老的建筑,就是古迹,当年友人陪她来逛的时候,那些建筑到处都是,听说这儿出名的是雕花楼,如今怎么都消失了……”
      “有倒是有,只是远了些,”明仁脱口而出:“是有个雕花楼,真是不错。”
      青松见明仁说出了雕花楼,这下难以推托,不过走了半天,口干舌燥、腿脚乏力的,便对化蝶说:“你对她说,我们先到湖边望小桥流水,喝会儿茶,等我们叫人将雕花楼收拾停当,明日再去也不迟,那实在是一个可以好好逛逛的地方,值得一看。”
      化蝶将青松的话原封不动地翻了过去,洋子的脸上早绽开了花。于是一行人来到了探福轩。
      又见到粼粼泛光的湖水,洋子见有回廊,就直接走到靠湖面的一边,观起风景来。
      青松、明仁先跨入阁内,单湖舟、王昌、竺罡端着茶正看着贾桦在一张大供桌上铺了宣纸画画。
      这贾桦画画有些虚灵空蒙的风格,王昌、竺罡已无耐性,只有单湖舟微微颌首,似有所悟。
      贾桦见青松来了,随口说道:“青松,等会儿帮我题首诗。”
      “你这画立意深远,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青松撇一眼已画了大半的稿纸,走开去找茶叶来泡。
      夏莲连忙主动上来应承,青松瞄了她一眼,和若兰捡椅凳坐下。
      夏莲见明仁正杵在自己边上,用手拉了拉明仁衣袖,轻轻唤道:“也不知帮帮我。”明仁听了就跟她上楼去拿茶具。
      楼上气清光明,姚茜临窗而坐,黑色羊绒衣上浮披一条透明彩丝巾不时随风而舞,她伸着尖尖兰花指正捏住茶盖,一双明眸正凝神眺望远方,窗口里档不知何时何人挂了一只空无一物的紫檀木精致鸟笼,明仁猛一看,这倒是一幅飘逸飞扬的绝佳油画。
      夏莲向橱柜走去,明仁则顺着姚茜的视线往窗外望去,先是福梅院巧露一角,正值人去楼空的遐想,轻闻风声,目光拉远便是那座三孔古桥,余晖下,湖、天、桥几乎一色,让人心旷神怡起来……
      “帮忙端端呀。”明仁的思绪被耳边传来夏莲的娇嗔声拉了回来,见她已经捧了一套紫砂壶和杯具,又指指另一个装了四五个玻璃茶杯的托盘朝他示意。
      姚茜回头注视着他俩,见明仁跟屁虫似的被夏莲支使,不由“噗哧”一笑……明仁一下看呆了,又被夏莲催着,才端了茶盘望楼下走,那姚茜似乎也被唤醒,跟着下楼。
      这时,贾桦已经画完,洋子、化蝶也进来,都看着青松题诗,明仁也凑前一看,只见父亲用清秀柔和的笔墨题道:
      细雨频敲响玲叮,
      琢出莲石贞婉形,
      一行一动盟约誓,
      磐固擎天本相清。
      青松题完,又写了图名《清莲图》,才轮到贾桦签名盖章。
      洋子不由轻轻鼓起掌来,众人受其感染,也做状意思意思。
      若兰见她兴趣浓厚,趁势提出让洋子留一幅墨宝,还不待洋子答应,夏莲、姚茜赶紧配合着贾桦撤了图画,换了上等生宣,用镇纸四角压住,洋子微微一笑笑,化蝶替她说:“会长还是拿手书法,题几个字吧。”
      众人都称好,洋子也不客气,让化蝶研墨,自己坐着歇息。
      夏莲问她喝绿茶还是乌龙茶。洋子见众人都喝绿茶,唯有那套茶具没人动,就指指夏莲端来的那个茶壶。
      夏莲随意给洋子冲泡了一杯洞顶乌龙茶,洋子十分留意夏莲泡茶的整个过程,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只是瘪着嘴忍着没评论。
      墨浓不涩,火候正好,洋子这才专注地盯上了那张宣纸……
      贾桦捧着那幅画和明仁一起上楼一次,找了两张桌子合拢,将画铺开晾晒,两人再下楼时,但见洋子已经捋起衣袖,紧握大笔,涩笔努力,砥砺行书,把“风林火山”四个大字并同上下款一气呵成,真是力透纸背,众人就差惊呼了。
      洋子写完,化蝶见她已经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便搬了凳子让她坐下。
      青松暗暗惭愧,后来将这幅书法同那幅画一齐晾晒,由夏莲让人收起不提。
      王昌、竺罡趁机纷纷让化蝶转达希求墨宝之意。
      化蝶等洋子喝了茶,声气平复后,同她商量了,然后对若兰说:“会长倒是也惯写小字的,如有扇面,拿几幅来写写也罢,她也跑了大半天,累了。”
      这话虽有些令人失望,但毕竟在理。
      夏莲抚掌想起什么,去了楼上下来,手里多了几样湘妃竹骨的扇子,展开一看,果然是空白撒金扇面。
      化蝶用镇纸将扇面固定,这才换了小号狼毫笔递到洋子手中。
      洋子不由拿笔在嘴尖舔上一舔,又用指尖试试软硬,等着化蝶重新调墨后,悬起臂,一丝不苟地在第一幅扇面上写了一首诗:
      海纳百川走四方,
      有容乃大定中央,
      壁绝万仞江山固,
      无欲则刚大和光。
      洋子将这幅扇面递给了若兰,若兰欢喜地捧在手心里,夏莲又替她摆好了第二把,洋子又是摒气写完,递到姚茜手中,洋子一连写了三幅,才搁了笔,最后一幅给了夏莲。
      化蝶笑着说:“今天就到这吧,先满足一下三位女士,你们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王昌、竺罡面面相觑,夏莲喜滋滋展了三把扇面,上了楼去晾晒,顺便打电话让阿金嫂叫人将雕花楼打扫干净,多搬些椅子进去,又吩咐强薇几个将游泳池也准备起来……
      那单湖舟不知何故也跟了上去,一会儿跟屁虫似的跟了下来,嘴里和夏莲嘀嘀咕咕说着玩笑话,夏莲只抿嘴笑着。
      除了青松父子沉默,其他众人陪坐洋子,皆是废语客套,化蝶只得代洋子答应,有空瑕,认真写几幅再送与在座的,于是,皆大欢喜。
      融洽之际,明仁的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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